十幾日後。 十一月初一,上午,天氣比上月更冷了些。 揚州林府,後院池塘邊的角樓,牌匾上書曰:映月書樓。 四周無窗,帷幔已經換成了稍微厚一點的透光棉絨。 從上到下繃緊紮實。 身穿淺紫糯裙,內襯白綢竹葉豎領偏襟中衣的林黛玉。 正坐在書樓中看書,此時卻是看的昏昏欲睡。 爹把府中他認為有問題的書,全都給鎖起來了。 選來選去,剩下的都是些蒙童讀物。 如今幾月,這些書都已經倒背如流。 過了啟蒙年紀的林黛玉,看的實在困倦。 那些科舉考試的四書五經,爹沒鎖。 她倒很感興趣想翻翻。 不過每次爹看著她翻那些書,就止不住嘆氣,讓她換點其它的書看。 她如何不懂爹的意思,不就嫌棄女兒身沒辦法考功名唄。 索性也就不翻了。 此時林黛玉小嘴裡正嗑著瓜子。 到底隻能翻些詩詞看。 娘說我不懂詩,她還真小瞧我了。 棉絨隔簾外突然傳來一聲呼喚,“小姐。” 林黛玉偏頭,一聽聲音,就知道來人是她貼身丫鬟雪雁。 她緩緩說道:“雪雁?進來說吧,外麵涼。” 雪雁身穿白色袍衫,袍衫上麵點綴了些粉色裝飾。 “小姐,東西拿來了。” 雪雁從懷裡抽出一張折好的紙,展開鋪到桌案上。 娟娟字體,黛玉認得,這是雪雁的字。 她伸開小手,急忙攤平了紙張四個角。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 默誦完後,小小的腦袋,大大的疑惑。 她轉抬頭,看著這個比自己大幾歲的丫鬟,問道:“爹就是因為這首詩,在他書房嚎啕大哭的?” 雪雁急忙點頭,“我讓進去打掃的嬤嬤,帶出來直接謄抄的,校對了三遍,不會有錯。 “聽嬤嬤說,老爺書房,這首詩用不同字體,謄寫了三十幾張宣紙,寫到後麵字都亂地看不懂了。” 林黛玉聽聞,又埋頭讀了一遍,“可我怎麼讀著沒有感覺。” 雪雁說道:“夫人不是說了嗎,詩詞要閱歷才能讀懂,每個年紀,不同經歷去看,感悟都不一樣,想來小姐是年歲不到。” 林黛玉鼻音輕輕“哼”了一聲,“莫不都是說我小,不過確實這詩除了韻口外,我沒有共鳴。” 雪雁點點頭,“小姐說它不好,就不好唄,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鄉紳,胡亂寫的罷了。” 林黛玉又“哼”了一聲,有點不服氣地嘟囔道:“爹都能對著它哭一宿,想來肯定有其過人之處。” 雪雁點點頭,“小姐說它過人,那就一定有過人之處。” 林黛玉小手一指,“雪雁啦,你可得有點自己的主見好不好。” 雪雁“噗呲”一笑,連忙說是是是。 主仆兩人四目相對。 林黛玉也繃不住了,“噗呲”一聲。 一時間兩人都被對方逗笑了。 ...... 揚州。 緊靠大運河樞紐,運業發達。 又因為海鹽的興盛,大小鹽商一個個富得流油,出手豪爽且闊綽。 帶動了周圍的經濟發展。 每年來淘金的商人,逐名的才子多如牛毛。 總有人想在這裡賺錢或者成名。 落戶定居的人,更是不知凡幾,主城逐年擴充。 若不是戶籍製度的設卡,恐怕早就人滿為患。 官府也在刻意收緊,因各種理由投靠的落戶政策。 揚州城,依托於上北下南,左西右東,四條主乾道而建。 商鋪沿街開設,各色小肆叫賣聲不絕於耳。 潺潺清澈的流水,沿著主街橋下的河流靜靜流淌。 河麵上。 停靠著一艘艘碩大的青樓船舫。 經歷了昨晚一夜的顛簸,今早剛剛停止擺動。 街上行人絡繹不絕。 馮淵主仆一行坐在馬車上,探頭好奇打量著到處花花綠綠的揚州城。 一路看過來,他發現開設最多的便是青樓! 大城市自然與他們漓陽小地方不同。 城內晚上都不宵禁。 隻有城外晚上才會因為安全問題而宵禁,實行一個內鬆外緊的政策。 才子佳人,比詩鬥曲兒,也就催生了揚州特有的青樓文化。 從這裡出去的詩詞,更是能讓人一夜成名。 各園門口,如今倒是沒人。 沒能看到‘大爺快來玩兒啊’的盛況。 讓馮淵有些許失落。 不過轉念一想,此間還是早晨。 種莊稼每季交替之間,都還講究一個停耕養田吶。 日日犁田,土壤也會熙熙攘攘,鬆鬆垮垮,對收成不利。 推官不過七品小官,官府不配宅邸。 要是獨身一人在異地當官,衙門後院衙役日常休息的公宅,倒是能騰出一間將就臥榻。 可加了蘇小小等幾個女眷,終究不能住在衙門,起居都不便。 房子這筆銀子,定是要花銷的。 不過馮淵不打算買房子。 推官與縣令一般,除了有資格進入京都當差的官員,長期駐紮在那裡外。 在地方上,為了防止官員壟斷一方話語。 縣令開始,隻能異地當差,乾幾年就必須調任其它城市。 地方除了縣令,知府等有府衙後麵固定配比的公房居住外。 其他官員住房還是很緊張。 剛當上官手裡沒錢,有些選擇投奔當地親戚臨時湊活。 有錢的官員,要麼置辦宅邸,要麼自己租房子住。 每個城市,朝廷也有所謂的官家大院可以居住。 不過和排官一樣,隻要你等得起,總會給你安排。 從性價比與時間成本上來說,自然是租房子最劃算。 馮淵身上錢倒是不少,之前有八萬七千一百五十八兩。 又加上薛明春給的八千兩。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除去馬車錢和這幾天開銷,都有九萬五千一百五十兩。 學堂那邊放在衙門的錢,信牒交由王伯保管支取。 馮淵自然信得過。 對於學堂,以他現在的爵位和官職。 就算強行關閉學堂,鄉紳李明奎一句話都不敢說。 不過既然已經開了起來,而且那些孩子確實渴望讀書。 馮淵也沒去做這種事情,就當滿足他父親遺願了。 這揚州他並沒有親戚可以投靠。 而且林如海的聖旨還在他身上。 落腳點還沒找到。 總不至於帶著女眷去宣讀聖旨,那樣太沒規矩。 馮淵一行。 第一站便去往牙行。 盡管官府已經控製,可從絕對數量上看,揚州每年入籍的人非常多。 同樣也火爆了牙行這個產業,揚州牙行很多。 招牌各異,這與他前世的房屋中介類似。 不過牙行乾的中介範圍廣一些。 房屋買賣、租賃、租車馬、勞力甚至丫鬟買賣等事。 都可以通過牙行的牙子,在中間搭橋。 同樣牙子會全程陪同合同簽約事宜,簽下來在按比例給賞錢。 幾個女眷在馬車上等待。 馮淵帶著夜梟,看了眼臨街牙行。 其中有一間店鋪外放了幾塊展板。 上麵書寫著住所大小,以一所房屋的間數為單位,有租有售。 馮淵抬眼看著招牌上書:大景房屋。 他輕笑一聲,抬腳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