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延伸皇權(1 / 1)

且說到達潁州的前一天,種建中對吳希提出建議,表示必須容儀仗稍作休整。   否則衣冠不整、禮器不齊地到了人家歐陽修家中,恐怕反而會被誤解為官家不尊重老臣。   即便心中有萬分急切,吳希仍舊聽從了對方的說法,允許整個使團在離潁州州府不遠的一處鎮子休整了半日。   這不僅僅是使團這邊的切實要求,而且此時也該著人先期通知潁州官府和歐陽家,請他們做好迎接天子使者的準備。   總之,當他們來在潁州首縣汝陰縣之時,正是一個艷陽高照的中午。   而在城外十裡,正有一乾人等準備對天子使者遠接高迎。   “在下潁州知州李評,敢問可是天子使者錢塘吳冀之一行嗎?”、   正當吳希等人越發靠近迎接的地方官吏時,便遠遠聽見為首的一位緋袍大員如是問道。   沒錯,此時的潁州知州,正是之前那位被王安石趕出朝堂的李評李持正。   原本按照王相公的心意,該把這李評貶得遠遠的才是,省得留在近邊礙眼。   一開始官家也是這樣的,把對方發配到了河北保州做知州。   奈何人家李評是個正經外戚出身,而且到底是有個好爹。   他那身為贈齊國大長公主親兒子的父親李端願,幾次三番找到官家希望不要讓兒子離開京城,哪怕是賞給一個沒什麼權力的在京官職也好。   最終官家到底是心軟了,而且畢竟李評事實上是在為自己辦事,才落到被當朝相公嫌棄的地步,於是終於改任他做了潁州知州。   吳希見一州長吏親自迎接,哪怕對方實則是給自己所代表的官家的麵子,但又哪裡敢托大,當即急匆匆翻身下馬,往前答話。   “在下錢塘吳希,見過持正公。”   李評麵上微微露出喜色,卻又旋即收斂,畢竟吳希此行是來探視將死的歐陽修的,相談甚歡在此時並不是一種合適的場麵。   “前時本官離京赴潁,而冀之自潁州北上,卻是緣慳一麵。今日見得冀之,總算是了卻了三分遺憾。”   吳希笑著與對方客套了幾句,對於這個天子近臣,他也不好交往過深的。   轉過頭來,卻發現歐陽修的三子歐陽棐赫然在列,吳希向李評告罪一聲,復又來到身著深綠色官服的歐陽棐身前。   “叔弼兄,在下去而復返,卻不知歐陽公現下身體如何?”   歐陽棐一時間有些百味雜陳,一方麵是真心替眼前這個自家父親欣賞的年輕人高興,另一方麵卻是想到病得愈發嚴重的父親,也是有些黯然神傷。   良久,他也隻是說了句:“好好,冀之啊,家父知道你進京後的成就,終日裡念叨個不停,是真心為你高興啊。”   吳希見對方沒有回答歐陽修身體如何,卻也沒有追問,他也知道情況必定是不好的。   “勞煩歐陽公掛念。咱們不要耽擱,不如這就往歐陽家去吧?”   後一句話,他是同時向李評發問的。   歐陽棐、李評自是都無意見,於是吳希重新回到儀仗隊列翻身上馬。   而李評和歐陽棐以及地方大小官吏們,自然是該上馬的上馬,該上車的上車,浩浩蕩蕩充作天使儀仗前引。   潁州首縣汝陰縣城並不大,沒多久,一眾人馬便來在了歐陽家宅邸門口。   吳希再次下得馬來,卻是自懷中摸出一份製書。   這是他離京之前,官家命翰林學士曾布所書對歐陽修的推恩大詔。   “叔弼兄,歐陽公可還能起身嗎?”   歐陽棐目光暗淡地搖了搖頭:“自前幾日起,家父下半身便幾乎癱瘓,已經難以行走了。”   吳希抿了抿嘴,卻道:“那還請叔弼兄請出伯和公,便由二位代父聽製吧。”   歐陽棐點了點頭,轉身進了宅院,去尋自己的兄長歐陽發。   趁這個空隙,知州李評湊過來向吳希問道:“冀之自汴京而來,官家一切都好嗎?”   吳希點頭答道:“下官離京之前,曾蒙官家賞賜同食,官家一切都好,還請持正公放心。”   李評聽罷連聲說好,卻又轉而嘆息一聲:“可惜不能見容於朝堂諸公,再難服侍在官家左右了。”   吳希心中暗道,就憑您一心充作官家在外朝耳目的作為,別說當朝宰執容不得你,換做任何一個稍有見識的士大夫怕是都容不下你。   心中雖然這樣想,但他還是懇切來言:“持正公不必妄自菲薄,官家還是十分看重您的,想來一任過後,便會將您召回身邊服侍了。”   李評嘆息一聲:“冀之,其實本官並非貪圖名位俸祿,隻是官家英武令人心折,本官是真想為官家的事業出些力氣啊。”   聽了這話,吳希卻是心中一動,這李評倒是很適合做一個位置——大宋版錦衣衛的指揮使。   且說那日他曾向官家誇下海口,說要為之整飭一個更為有效的監察機製出來。   的確是誇海口了,因為宋代的檢查機製其實已經很完善了,在中央則有禦史臺,在地方則有諸監司。   禦史臺上劾宰執、下察百官,如果能夠排除黨爭因素對這項機製運轉的製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麼至少在宋代的歷史背景下它已經是足夠完善的了。   至於地方的諸監司,經略安撫使主責地方軍政、盜賊事,轉運使主管民生錢糧,提點刑獄使主理地方刑獄案件,提舉常平倉主營災年救濟、農田水利。   而四監司又分別對一路之內大小官員有著監督之權,至少在製度設計上來說已經比較完善了。   那麼此時的監察體係究竟有何欠缺呢?   在吳希看來,主要問題發生在缺乏對監督權的監督。   缺少了對監督權的監管,是導致未來一段時期之內,臺諫係統幾乎淪為黨爭武器的重要原因。   同樣,地方監司門由於常駐地方,幾乎成為州以上的又一級地方政府,在對其履職情況缺乏監督的情況下,官官相護將是不可避免的困境。   而要強化對監督權的監督,至少在古代中國,則必須進一步延伸皇權。   就比如沈括這位兩浙路察訪使,便是典型的皇權延伸到兩浙地區的情況。   而延伸皇權,除了察訪使這種臨時性的措置外,更方便的方式實際是搞一個像錦衣衛那樣的機構。   然而,若是敢這般明目張膽地幫助官家擴張皇權,他吳希恐怕也就不用在朝堂混下去了。   畢竟此時須不是明清,士大夫們一個個仍以限製皇權為己任。   因此,此事恐怕還得從長計議。   正當吳希還在胡思亂想之際,歐陽發、歐陽棐兄弟終於各自整理好衣著、儀表,匆匆打開歐陽府中門,躬身來在臺階之下聽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