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寧陽會館，方文斌見日頭開始偏西，他趕緊穿過唐人街，走向華工居住的貧民窟區域。 　　鉆進一座廢棄的廠房，廠房內用隔板分成大小不一的房間，方文斌推開一間房門，一股濃烈的汗臭味和尿騷味的混合氣體直沖鼻腔。 　　房內是一張巨大的床鋪，床上躺滿了光著膀子的男人，少說也得有十幾個。 　　這些男人都是在福建人管轄的唐人街給飯店做工的，晚上飯店忙，白天才是他們的休息時間。 　　他捂著鼻子，強忍著難聞的氣味，目光四處遊蕩，隨後在兩張熟悉的臉上落下。 　　方文斌走到兩人麵前，拍了拍他們的臉，“旭子，阿強，快起來！” 　　兩個十八九歲的瘦弱小夥睡眼朦朧，見到方文斌，突然一個激靈，連忙從床上爬了起來，“文斌哥！你竟然還活著！” 　　方文斌沒好氣的說：“和死了差不多，別廢話，趕緊穿上衣服出來，有事和你們商量。” 　　旭子和阿強是方文斌剛剛重生時在海上的船裡認識的，當時方文斌實在吃不慣船上令人作嘔的腐臭糟魚，是這兩個家夥偷偷拿出自己袋子裡的乾糧，分給方文斌，幫方文斌緩解了幾天，三人在船上雖然隻有短暫的相處，卻結下了不小的情誼。 　　上了船之後旭子和阿強有意讓方文斌跟他們一起，去投靠他們的福建老鄉，在飯店刷個盤子端個碗，至少有份收入，但這份好心被方文斌拒絕了，二人給方文斌留下地址後便分道揚鑣，之後就一直沒有見麵。 　　兩人穿好衣服，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方文斌，“文斌哥，什麼事這麼急？” 　　方文斌實在受不了屋內不明氣體，拉著二人來到房外，拿出一張紙給了旭子，旭子認字不多，很難為情的扯了扯阿強的衣角，喊他過來一起看。 　　方文斌指了指那張單子，“你們飯店裡蹊蹺古怪的東西最多，這些能不能搞到？” 　　阿強將腦袋湊了過來，瞅了一眼紙上列出的東西，很是不解的問道：“能倒是能，不過價格有點貴，你要這些玩意乾啥，養蠱啊？” 　　旭子聽阿強這麼說，立馬會意，急切道：“文斌哥，誰欺負你了，你吱個聲，我們也好幫你出出主意，俺娘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釀。” 　　阿強拍了拍旭子的腦袋：“不會拽別拽！那叫諸葛浪！” 　　方文斌聽到旭子的話內心略有感動，但畢竟自己接的是臟活，他不想拉麵前兩人下水。 　　“別問這麼多，一個小時內幫我湊齊單子上的東西，我們在東街的藥店門口碰頭。” 　　說罷，他掏出五百加元，問道：“夠不夠？” 　　阿強和旭子相視一眼，對麵前這個看起來儒雅又帶有幾分痞帥的男人暗生敬佩，當初是三人一起上的岸，他們倆現在還在後廚當牛馬，而方文斌大手一揮就能拿出五百加元，扣掉可惡的加拿大政府對華人征收的人頭稅，他們一個月不過三十幾元的工資，這五百元對他們來說是一筆巨資了。 　　出於尊重，他們沒有問方文斌從哪弄這麼多錢，阿強坦誠道：“單子上的東西雖然貴，但加起來不過一百塊，哥，剩下的錢，你收回去。” 　　旭子點點頭，也說道：“就是，你要是嫌錢多，鴻運樓的燒鵝我可是饞了好久，嘿嘿，等過幾天你帶我倆吃頓好的就行了。” 　　方文斌看著樸素厚道的二人，一時說不上話來，又從兜裡掏出一百塊，硬塞了過去，轉身就走。 　　剛走了幾步，他突然想起什麼，回頭說道：“你們店裡劈柴的斧頭或是剔骨的砍刀，給我找一把輕便順手的，待會兒一並帶來。” 　　點子很紮手，容不得半點馬虎，方文斌先是來到暖芳樓附近踩點，此時的暖芳樓門前還未熱鬧起來，隻有零星幾個夥計在門前清掃，方文斌點了一根煙，將自己的帽子壓低，開始盤算起來。 　　他有三個計劃，第一個計劃是通過小翠乾掉刀疤臉，不過這個計劃在陳叔那裡就被否定了。 　　第二個計劃是他繼續復刻乾掉約翰遜的方法，假裝刀疤臉的朋友，去送一壇加了科技的酒給小翠，吩咐小翠讓刀疤臉喝下。 　　這個計劃也很快被否定，因為他不知道小翠與刀疤臉的關係究竟如何，也不知道刀疤臉的性格與為人，正值風口，萬一他起疑心，或是自己送的酒他根本不感興趣，然後被他神不知鬼不覺跑掉，那明天寧陽會館那邊，自己可就要提頭相見了。 　　總之刀疤臉不是約翰遜，約翰遜那件事有幾分運氣成分在那，但刀疤臉的事，是有時間限製的。 　　乾掉刀疤臉，絕非一件容易之事。 　　方文斌不禁感嘆，這種時代這種地方，莫說安身立命，就連正常活著都如此困難，這世道沒有什麼教條可以信奉，也沒有什麼規則必須遵守，硬要說生存法則，那就隻有一條——“好好做人”。 　　你不做人，別人就要做你。 　　他掐滅手中的煙，在地上踩了踩，起身朝著和強子旭子二人約定碰頭的藥店趕去。 　　離大老遠，方文斌就看見兄弟二人拎著一個麻布袋子傻乎乎的東張西望，他招了招手，“貨硬不硬？” 　　強子咧嘴笑道：“硬，絕對硬！” 　　旭子則是一臉擔心，“文斌哥，我娘去世前教過我，出來討生活，沒錢沒勢的，遇事就得讓人三分，隻有把命保全了，一切才好從長計議，找書苑 www.zhaosｈuｙｕaｎ.com在船上我就知道你是個有見識的，比我們那裡的教學先生懂得都多，你可不能沖動呀！” 　　旭子剛說完，阿強抬腿就是一腳，“文斌哥看起來像是沖動的人嗎？既然都到這一步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懂個屁！” 　　旭子被嗆的不敢吱聲，方文斌笑了笑，摸了摸旭子的頭，然後轉身到藥店買了一支注射器和一個燒杯，三人找了個隱蔽的地兒，開始忙活起來。 　　隨著日頭的沉沒，天色暗了起來，三人才總算忙活好。 　　旭子說：“哥，你當心些，我們就先走了。” 　　方文斌點點頭，看著二人離去的身影，他用腳隨意踢了踢那個麻布袋子，突然皺起眉頭，他蹲下身子，才發現那是一遝用麻繩捆住的鈔票，還有一把輕便小巧的斧頭。 　　………… 　　深夜。 　　方文斌在暖芳院門口親眼看到刀疤臉進去的，到現在約莫著已經有三個小時了。 　　他坐在對門的長凳上，不動聲色。 　　終於，刀疤臉摟著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搖搖晃晃走了出來，兩人你儂我儂一番後，刀疤臉才戀戀不舍的離開。 　　方文斌迅速起身跟上，刀疤臉離開唐人街後，在幾條小巷內來回穿梭，然後在一間十分窄小的院落前停下，方文斌借著微弱的燈光可以看到那個房門上是一排他看不太懂的日文。 　　“就在這裡做掉他！”這是方文斌的第一反應。 　　他突然朝刀疤臉喊道：“喂！小翠說有東西給你！” 　　刀疤臉巨人一般的身子被方文斌的聲音吸引住，緩緩轉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