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劃破天空。 　　抬頭看了看在城市上空聚集的黑雲，餘秋南嘆了口氣。 　　伸手理了理外翻的衣領，他將身體縮進了大衣的溫暖中，繼續埋頭向前走去。 　　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人潮如海浪來來往往。 　　“天氣越來越糟糕了...一年到頭就準這麼幾回，氣象署的天氣預報能不能不要在這個時候這麼準啊...” 　　想起了在自己的公寓裡昏迷不醒的女孩，他不禁有些莫名的煩躁。 　　那個女孩有多大？多半僅僅是高中生的年紀，卻渾身是傷地倒在自己的臥室裡，血流不止。更讓他在意的是，她一定不是普通人。然而自從那天之後，那孩子就沒有醒來，所有事情也就無從問起。 　　時間回到四天之前。 　　用鑰匙打開公寓門的時候，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就飄進了鼻孔。餘秋南吸了吸鼻子，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什麼東西......” 　　循著味道，他輕手輕腳地走到了自己的臥室門口。地上有一攤猩紅的血漬，血液的邊緣甚至還在緩緩擴散——很明顯，它的主人剛剛還在這裡。 　　就在這時，一隻手猛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不要喊。”在他開始反抗之前，聲音的主人就已經鬆開了手，“我不會害你的。” 　　“是個女人？”沙啞中的聲音聽得他一愣，餘秋南緩緩舉起了雙手，示意自己沒有反抗的打算，小聲說道：“我沒有回頭，沒看到你長什麼樣子。你走吧，我不會報告給巡光暑的。” 　　令他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身後的人沒有離開，而是隨著一襲紅衣進入眼眸，走到了自己的麵前。 　　亮銀色的長發披散在肩頭，微微翹起的睫毛下，一雙眼眸中流淌著淡淡的哀傷。——餘秋南覺得麵前的人甚至不能被稱作女人，身高隻到自己肩膀的，眼前的人，分明隻是一個孩子。 　　“你叫什麼名字？”女孩看著他的眼睛，輕輕地問道。 　　“餘...餘秋南。”餘秋則下意識地將真名說了出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當女孩聽到了自己的答案之後，眉頭舒展開了一點。 　　“抱歉把你牽連進來...但是還是請不要報告巡光暑。相信我，如果他們知道了我在這裡，你不出三天就會被他們殺死。” 　　自己應該暫時沒有被這個女孩殺死的生命危險，確認了這一點後，餘秋南放鬆了一些，開始關注起更多細節。女孩沙啞的聲音悅耳動聽，其中還夾雜著一絲溫柔。 　　“你是誰？”他下意識地詢問。 　　然而事情往往不順人意。女孩在自顧自地說完話後，便赤裸著雙腳走到了床邊，似乎是想躺在床上休息一會，但還沒轉身，便身子一軟，昏倒在了自己的床上。 　　餘秋南鬼使神差地選擇了相信這個陌生女孩的話。 　　他輕輕地進了屋子，幫女孩把軟倒在床上的身體躺好，拿來了自己的毛巾，為女孩擦拭起身體上的血汙。 　　手指壓著毛巾清潔著女孩的纖臂，不經意間，他的手指觸碰到了皮膚上的血漬。 　　一瞬間，一種難以言喻的灼燒感從指尖向全身瘋狂地席卷而來，餘秋則觸電般抽開了已經失去了知覺的小臂。 　　將手湊到眼前看了看，手指一如平常，毫無燒灼的痕跡。餘秋南扯了扯嘴角，“難道我在做夢...”看了看那尚未擦去的血跡，他抿了抿嘴，再一次將手指伸了過去。 　　同樣的疼痛又一遍傳遍全身。 　　自己當時為什麼要幫助她呢？這多半要歸功於直覺，餘秋南想。在女孩看向自己的那一瞬間，她是有辦法殺死自己的。這個神秘的少女選擇了相信自己，而自己應該回報她的信任。 　　更何況，為她擦洗身體時那一瞬間的灼痛，讓他總感覺遇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而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裹挾著一些已經快要被埋葬的記憶再一次浮上心頭。 　　連續四天，每天回到家的時候，女孩都仍然躺在自己的床上昏迷不醒，甚至連身體的姿勢都看不出變化。如果不是胸膛在有規律的起伏，餘秋南想，自己真的要懷疑她死掉了。 　　“嘩”地收起了厚重的黑色長柄雨傘，將傘尖朝向水泥路麵，輕輕點了兩下，終於回到了家門口的餘秋南從大衣內側的口袋裡拿出了公寓的鑰匙，“哢”的一聲，鎖芯對齊，打開了自己已經居住了三年有餘的蝸居房門。 　　已經抬起來，準備邁進房間的腳懸在了半空。亮銀色的長發從肩頭流瀉到木質的地板上，跪坐在客廳地板上的少女似有所感，轉頭看向了門廳。 　　“你回來了。”她的聲音裡有著一種獨特的沙啞，就像是夏日榕樹下盤旋的風。“我有話要對你說。” 　　餘秋南深吸了一口氣，走進房間，轉身緩緩關上了房門。 　　女孩笑了笑，明明是很美的容顏，卻有著一抹難言的哀淒。“首先要謝謝你沒有告發我，秋南。另外，你可以叫我蝴蝶。”餘秋南沉默著看著她，點了點頭。 　　“然後我要向你道歉，我在沒有詢問過你的情況下，擅自去了解了一些你過去的事情。但還是希望你能原諒我，我沒有時間了。” 　　聞言，餘秋南皺了皺眉。他對於自己的過去被別人擅自調查倒是沒什麼感覺，與之相比，更讓他感到在意的是，這孩子是怎麼做到的，以及沒有時間了是什麼意思。 　　空氣安靜了幾秒，而後餘秋南開了口。“為什麼說你沒有時間了？還有，我的過去有什麼值得你了解的嗎？” 　　“你難道看不出來嗎，”聽到餘秋南的問題，她略微垂下了眼簾，“我就要死了。” 　　用手輕輕將散落在肩頭的發絲撫至耳後，女孩繼續道，“至於你的過去，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所以當我看到了你六歲以前的事情時，說實話，我也很驚訝。知道嗎，你的妹妹現在已經走上了一條和你的人生截然不同的道路。她已經持有了具備唯一性的蒼藍誓約。” 　　餘秋南在聽到“你的妹妹”時身體不由得猛然一緊，眼睛定定地看著她：“你知道我妹妹現在在哪裡？”那些塵封的、往日的、試圖遺忘的通通再一次回到了腦海裡。 　　“或許我曾經還見過那個叫餘秋依的孩子...她大概也一直在尋找你吧。”蝴蝶低著頭回答道。 　　沒有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蝴蝶再次開口：“現在我問你一個很嚴肅的問題，秋南。”她抬起頭，雙眼中閃耀著一種別樣的光芒，“你可能也意識到了，我不是普通的人類，你碰到過我的血，明白我在說什麼。但是，我很快就要死去了。能不能請你繼承我的“特殊”呢？” 　　似乎是擔心餘秋南不答應，蝴蝶停頓了一下，繼續道：“繼承我的誓約會給你帶來很多危險，但如果你想找到你妹妹的話，我想，這大概也是你唯一的機會了。” 　　“你到底是誰？”雖然已經知道了她叫蝴蝶，但這很明顯隻是某種類似代號的東西。餘秋南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心不知何時已經劇烈跳動了起來。“你說的誓約是什麼？” 　　蝴蝶挽起鬆散的衣袖，將食指按到了地上。“我的代號就是蝴蝶，不告訴你真名，是在保護你。如果有一天你抵達了足夠遠的地方，自然會知道我的名字。” 　　餘秋南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不可思議的一幕——蝴蝶的手指滲出了點點光芒，找書苑 wwｗ．zhaoshuyuan.com 而後一個層層疊疊的幾何圖案閃爍著在地板上浮現，逐漸擴大。“至於誓約，那是兩次統合戰爭爆發的根本原因，是來自宇宙深處的舊日回響。一切誓約都來自...” 　　說到關鍵之處，她卻突然停了下來，看了餘秋南一眼。“我就當你同意了，我真的沒有時間了。” 　　言罷，她沒有等待餘秋南的回答，緩緩地俯下身去，身子越伏越低，直至與雙腿貼合，觸碰地麵。 　　“蝴蝶再拜北方，惟願他日起源誓約重臨時間，願梧桐樹下花海盛開。” 　　而後好像木偶，姿勢再無變化。 　　餘秋南靜靜站在原地，地上的幾何圖案在變得越來越復雜，越來越耀眼，這讓他以為蝴蝶仍然在進行儀式。直到幾分鐘後，他才察覺到不對勁，“你還好嗎？” 　　少女沒有回答。 　　餘秋南連忙走到蝴蝶身旁，搖了搖她。指尖傳來點點冰涼。他連忙將手湊到蝴蝶的鼻尖，可女孩早已沒了呼吸。 　　不等他做出反應，她的身體突然漸漸虛幻，化作點點光粒消解，消失在了原地。而四散的光芒在最開始的漂浮後像是找到了家，聚攏到了幾何圖案的中央，湧入了餘秋南的身軀。 　　窒息的灼燒感再一次傳遍全身，但這次他卻無法躲開。餘秋南隻覺眼前一黑，便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地麵上，光芒漸漸消散，凝聚出一個細小的銀色寶石，而後寶石又再次化作粉末，融入了地板上正在昏迷的餘秋南的身體。 　　——聯邦237年，起源節點“蝴蝶”，在青盤市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