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借著尚未完全褪去的天光，摸索著行進在塔克拉瑪乾邊緣的沙海中。塔克拉瑪乾，蒙古語為死亡之海，僅這名字就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陰森感覺。 　　沙路越來越難走，似乎沒有人在這個季節走這條路。因為，在沙地上看不見一絲有人走過的痕跡。 　　哈曼不時地看著天上的星星，憑借心裡的記憶，在前領路。 　　大成公子攙扶著公主緊隨其後。心裡不時地疑問，該不會是走錯了吧？沙地上的積雪越來越少，空氣似乎是越來越冷，而大成公子卻已經是汗流浹背了。 　　“熱嗎？”他側頭問公主。 　　“不，隻是有些累了。怎麼還沒到！哈曼！要有多遠才能到？”她喘著氣問前麵悶頭走著的哈曼。 　　“就快了，前麵那道沙梁子，翻過了就到了。”哈曼氣喘地回答。 　　“歇一會兒吧，我們再一鼓作氣爬過那座山。今天，可真是累得夠嗆。某些人早上不是乾勁火旺，這會兒怎麼變狗熊了？” 　　“你又想沒事找事兒是吧？”公主掐他的胳膊，小聲溫柔地威脅他。 　　“要不是你耽誤的，我們早就到了。自己做的事兒，還不許別人說！真有你的！”大成公子說。 　　“哼！就是！你做的好事兒！”公主聽出他話中的責怪，有些不樂意了，話語有些沖人。“你當著我和哈曼，老實交待，你昨天究竟到哪去尋歡作樂去了？” 　　“嘿！我是那樣的人嗎？”大成公子辯解道。就把昨天的事兒，一五一十，添油加醋地講了一遍。 　　真的？聽得兩人直瞪眼睛，不相信他所說的。 　　“難道有假不成！要不，昨天晚上我哪有錢請你們吃肉、喝酒！也不想想！”大成公子得意地拍拍胸脯！ 　　“我還以為，那是賞錢呢！”公主說。 　　“賞錢？憑什麼？”大成公子不解地問她。 　　“那麼大的本事，還不賞點錢！廢話！”那話說得鬼都能聽出來！ 　　“切，你好惡心！” 　　“那個人是阿曼！真的是王國裡最有本事的一個摔跤手！上次，聽八王爺來的人說起過的。”哈曼有些羨慕。昨天，要是跟他去就好了，錯過了那麼精彩的一幕！哈曼像大成公子的忠粉一樣，舔著嘴唇遺憾地說。 　　“你聽，好像有什麼聲音！”公主偏著頭，好像聽到了什麼。 　　大成公子以為公主又要作怪，就不以為然地說：這荒山大漠的，除了他們三人，還會有什麼聲音？ 　　是有聲音！哈曼靜聽了一下，也堅持說。 　　“我怎麼沒聽到。”大成公子奇怪了。也偏著頭，靜心地聆聽。 　　不錯，確實有聲音，尖戾而長嘯，似乎離得很遠。 　　哈曼就說，那是鷹笛，大漠中作為聯絡用的。隻是，聽不出是什麼意思。這附近肯定有人，也許是商隊之間在互相聯係。 　　大成公子沒有反駁，他從來沒有聽到過這種聲音。隻是，這種聲音在此時此地響起，聽起來有些詭異。 　　剛才，那個神秘的黑衣人，打不過他們三人而落荒逃走了。這會兒，會不會在招集同夥，想對他們進行報復。還是盡快離開這裡，防患未然。 　　他把想法對兩人說了，兩人都點頭贊同。於是，三人停止了說笑，警惕地朝沙山上走去。 　　也許是心裡緊張的緣故，近百米的沙山，三人帶馬用了約莫一個多時辰就翻越過去。此時，滿天的星鬥都已經從夜幕後麵鉆了出來，好奇地注視著三人。 　　“前麵，就是月亮泉了。”哈曼興奮地對兩人說。牽著馬快步跑向泉邊。 　　月亮泉在黑夜裡，像一塊墨玉似地平靜地沉睡著。 　　到了跟前，可以隱約地看到天上的星星灑落在它身上，像那仙女的黑色金絲絨裙上點綴的寶石一樣，熠熠生輝。 　　哈曼彎下腰在水裡攪了一下，星光便隨著漣漪耀動起來。他興奮地喊起來，“啊哈，還沒結冰呢！” 　　“真的？”公主歡喜地回應道，“我都渴得像駱駝一樣伸長脖子了！”她丟開大成公子，興奮地跑向泉邊。 　　“別喝，水冰得很，我這就架火燒水！”哈曼一旁阻止她。一邊卸下行李，翻找吊鍋。 　　“快把鍋給我，我這就打水去。”公主急不可待地從哈曼手中接過鍋子，朝泉邊小心地挪了過去。 　　哈曼在泉邊薅了一把毛草，接過大成公子遞過來的紅柳和胡楊的枯枝，從腰間摸出火鐮，喀、喀地打起了火。 　　撲地一聲，毛草被點著了，哈曼嘟起嘴哄著那火苗，不一會兒就燃旺了起來，又被他迅速地摁在了乾柴之下。 　　劈啵、劈啵，柴火被引燃了，擠在一起調皮地喧鬧起來。火光逐漸明朗地照亮了泉邊。 　　哈曼找了幾根粗壯一點的枯枝，搭在一起做了一個鍋架，等公主的吊鍋盛水過來。 　　卻隻聽見泉邊水聲嘩嘩響著，不見有人過來。他扭頭看，原來公主正蹲在泉邊掬水洗臉。嘿！女人！ 　　他感慨著，過去把吊鍋提過來，吊在了火苗上。 　　“這回夠了吧！”大成公子抱了一大抱柴火，興沖沖地走到火堆前放下，說了一聲。又跑向火光外麵。 　　“夠了！又去乾什麼？”哈曼朝他背影喊道。 　　“搬兩個樹樁過來，坐！”他愉快地答道。不長時間，就見他吭喲、吭喲地扛過來兩截木樁，扔在了火塘兩邊。這才滿意地坐在火塘邊，享受著火的熱情。 　　公主咳嗽一聲，示意大成公子往旁邊讓讓，嘟囔一聲沒眼色，一扭身坐在了木樁上，伸出被涼水凍得紅彤彤的雙手，向火烘烤。 　　大成公子虛起眼睛看她。嘴角泛起莫名的笑意。 　　“笑什麼笑？”公主盯著雙手，看著從手上騰起的熱氣。問他。 　　“笑？沒有啊？隻是覺得這麼冰的水，手都凍紅了，可為什麼臉不紅呢！”他戲謔地問公主，側過頭來看公主的臉。 　　“皮厚！滿意了吧！”公主不理會他的不懷好意，直接給了他想要的答案。 　　大成公子嘻笑起來，“難得你能說出一句真話來，真不容易！”抓起一根木棍假意地撥弄起火來，遮擋話不投機的尷尬。這公主會不會聊天？真是的！ 　　兩人正無話間，吊鍋中的水燒開了，撲出來的水花燙得火苗撲撲地響，暴起一層柴灰！ 　　“快提下來！”公主收回了手，催促大成公子。 　　噢、噢！大成公子反應過來，忙起身來要提鍋子。 　　“不勞公子動手，我這就把茶葉放進去煮！”哈曼停下了切肉和餅，走過來往鍋裡放了一塊茶葉。“沒關係，讓它慢慢煮，肉切好了，快過來吃吧！”哈曼看了看鍋子，又看了看火，招乎兩人吃飯。 　　三隻木碗擺了出來，碗是九王城中的製法。大成公子暗自佩服哈曼的心細。慚愧自己就像個神仙一樣當甩手掌櫃，不知人間煙火之事。 　　再側目一眼旁邊的仙女，那兩眼正放光，抓起小餅塊，正往嘴裡塞。那真是餓急了。別看平時衣食無憂到拿腔作調，到了這黃沙大漠中，什麼矜持、優雅全然都忘到腦後去了。 　　“慢點，別噎著了。”大成公子在一旁起哄。公主鼓起嘴肆無忌憚地朝他扮鬼臉，嘴裡“嗚嗚”地不知在說什麼。似乎是嘲笑他多管閑事。 　　大成公子扯耳朵、吐舌頭回敬了她一個怪樣。兩人這才消停下來。 　　茶來了，謔！真燙！哈曼拎著吊鍋想給兩位倒茶，被燙得放下鍋子趕緊摸耳朵。稍稍停了一下又要去提鍋子。找書苑 www．zhaosｈuyuan.com 大成公子正啃一塊乾肉，搖頭示意他別去碰它。 　　用眼神示意他也坐下來，吃飯。哈曼順從地坐在對麵吃了起來。 　　公主嘴裡滿意地“啊”了一聲，伸出白生生的手要去拎鍋子。大成公子嘴裡被肉堵住，眼睛可沒有，伸出手擋了她一下，白起眼珠翻她。 　　公主驀地收住了手，見他這副德性，就吐了一下舌頭，乖巧地坐在大成公子身邊，眨巴著大眼睛，看他小狗一樣地啃骨頭。白潤的臉龐依舊的那個女兒家的模樣，讓人看著心動。 　　大成公子被她看得不自在，索性掉過頭來對著她，嘴裡哇哇叫著撕扯一塊骨頭。 　　滑稽的樣子，逗得公主格格地笑。她笑夠了，就撿起一節樹枝放進火塘裡，看著火星像螢火蟲一樣飄遊在夜空中，她低聲唱道：小狗汪汪，小羊咩咩，小貓喵喵，隻有毛驢子昂昂叫。 　　那是一首古老的兒歌，聽得滿天的星星都忘記了眨眼。 　　火光映紅了公主的臉，她開心地唱著，眼裡淌出幸福的色彩被跳躍的火光融匯成了臉上的輕盈笑容，甜甜的… 　　看呆了，又看癡了。手裡的光骨頭棒子，被他無意識地啃了又啃，舔了又舔。他已經沉浸在公主美妙的歌聲裡。忘了在那個遙遠過去，他隻是一個迷了路的過客。 　　“沒出息！”公主把他手裡的磨牙棒奪過來，扔進了火堆裡。他才緩過神來，喃喃自語，好聽，真好聽！ 　　這裡真安靜！隻是可惜了，月亮泉邊無月亮，惟有篝火照星河！如此美妙的時刻，卻少了一些點綴的背景。這讓他感到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