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捕頭拿著供狀,回到衙門後院正堂。 此刻,範興則還在正堂喝著茶,看神情明顯心不在焉。 茶盞剛端起又放下,放下後又端起,茶盞輕輕地碰了碰嘴唇,又沒見他喝茶。 張捕頭前腳剛踏進正堂,範興則就忍不住問了起來。 “此事辦得如何?” “卑職……。” 張捕頭剛要行禮,就被範興則打斷了。 “免禮,快快說如何了?” “辦妥了。” 張捕頭答道,表情與平常並無異常。 範興則一聽還是有些不相信,薑師爺那可是千年狐貍萬年妖,鬼精的很,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妥協。 範興則一臉狐疑,張捕頭忙遞上了狀紙,範興則迫不及待地接過來一看。 罪狀下麵有薑師爺的簽字跟手印,範興則左看右看,怎麼感覺有些不真實。 還有些疑惑地問道:“薑某這麼快就答應了,就沒有其它要求?” “也許薑某知道自己已沒有退路,這樣做至少還能留下全屍。 “沒有提什麼要求,要說有,其實還真有一事。”張捕頭答得有些含糊。 “什麼要求,但說無妨!”範興則有些著急地問道。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要給他家人一筆銀兩,畢竟他是薑家的頂梁柱,家裡少了他……。” 張捕頭言語中看似沒有一絲波瀾,眉心卻擠成一個大大的“川”字。 範興則一聽,以為是聽錯了。 內心還閃過對張捕頭一絲絲的不信任,不過,範興則那些見不得光的事,都是張捕頭替他乾的。一堆把柄在他手上,他是很相信張捕頭。 “就這些,沒其它了?” “沒了。” 張捕頭回答異常堅定。 “那行,過幾日,薑某的案件一公告,你就以你的名義去慰問慰問,給個二十兩銀子。” “此事,你辦得不錯,本官重重有賞。” 範興則說完扔過去一個錢袋,張捕頭伸手一抓,接住了錢袋。 剛接過錢袋,張捕頭習慣性的顛了一顛,看來足足有五十兩。 這個舉動,忘了還在衙門,而且又是在範縣令麵前,張捕頭略顯尷尬。 無其它事,張捕頭正想告退,往後剛退了一步。 範興則又叫住了他。 “張捕頭,你親戚來衙門任職一事,記得明日帶來衙門上任。這薑……薑某不在了,衙門落下一堆事情,沒個師爺可不行。” 師爺是非正式官員,隻是縣令聘請的幕僚。 整天要處理衙門大大小小的事務,如刑名律例、錢糧會計和文書案牘等等,算是替縣令乾活的差事。 範興則除了收刮民財,橫征苛斂,貪贓枉法、以權謀私,捏造一些冤假錯案之外,其他的事務則全部交給師爺來乾。 師爺的活可不好乾,特別是做範興則的師爺,還有性命之憂。 並不是張捕頭給忘卻了,而是師爺這個差事,風險實在是太大,自己可擔不起。 “呃!這事!”這下張捕頭不知如何是好。 “張捕頭,你莫非以為本官會不守信用吧!本官可是一向信守承諾之人。” 範興則大言不慚也不怕閃了舌頭。 張捕頭聽了一頭黑線,在心裡嘀咕著,你能信守承諾,這天底下就沒有可信任之人。 不過,他心中早有打算。 “卑職遵命!” 張捕頭也無奈,再說此事的確是他提出的。 這事都怪自己,親戚請吃了一頓酒,喝高了說了一些大話,開始他也沒放在心上,那日見範明府心情不錯,順嘴就提了這麼一句。 沒想到,恰逢有機會,不知是喜還是悲。 張捕頭又不太敢接了,萬一自己親戚成了下一個師爺,那該如何是好? 他可不想再被族人指指點點,當年還是小混混的時候,已經吃夠了族人的嘲笑與辱罵。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過了幾日。 城內貼出告示了。 告示上寫著薑師爺的各種罪行,主要罪行是薑師爺賭錢輸了上千兩,挪用了奚家訂娃娃親的禮金六百兩還賭債,最後在牢中畏罪自殺了。 告示前圍了一堆人,百姓多數不識字,更不懂真相。 有一位讀書人模樣的年輕人,站在告示前念著公告。 老百姓聽完,一個個對著告示指指點點。 “連人家的禮金都挪用,這人也太缺德了。” “這種人下了地獄,下油鍋入蒸籠那都算輕的。” “貪了這麼多銀兩,死了算便宜他了。” “師爺都貪財,你說這衙門還有沒有不貪之人?” …… 張捕頭就在告示前,聽得他心驚膽顫,臉色青一陣紅一陣。 幸虧範明府不在現場,聽了老百姓那番話,指不定要找個地縫鉆進去。 告示已張貼,張捕頭還得去薑師爺家裡慰問。 薑師爺,名叫薑紹仁,也是易州本地人。早些年,薑紹仁還是有些名氣,十三歲就考中了秀才,大家都誇他是天之嬌子,再過幾年說不定能中狀元。 可後來,少年成才的薑紹仁,考了三十年連個舉人也沒考上,後來心灰意冷,就來到衙門當師爺。 薑師爺的家就在城北,也是祖上留下來的宅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娶了兩房,人丁還是稀少;大房生了一個兒子兩個女兒;二房更慘,連生三個女兒,一個男丁都沒有。 當年氣得薑師爺,差點把祖墳給挪了。 沒想到的是,兒子娶了一房,生了四個女兒;薑師爺叫他兒子納個妾,可他那個兒子不聽他的,就是不想納妾。 薑師爺氣得,自己都準備娶個三房,不然到了他兒子那,香火可就斷了。 張捕頭一邊走一邊想起薑師爺家裡的事情,沒多久就來到薑家的門口。 以為遠遠就能聽到撕心裂肺的哀悼聲,可走到門口,隻見大門緊閉著,兩旁還貼著撫聯。 張捕頭記得當日,就命手下把薑師爺的屍體送還給薑家。不管怎麼,死者為大,送還給薑家好好安葬,也好入土為安。 “難道已經上山安葬了?”張捕頭自言自語。 按易州的風俗,遺體也要放七日,也就是大家所說的“頭七”,去世的親人在第七日會回魂來看自己的親人最後一眼。 “頭七”的風俗,可不是易州才有,多數地方都差不多。 張捕頭試著敲了敲門,又叫喊了幾聲,一點反應也沒有。 薑家的圍墻也不高,張捕頭還不死心,蹦了起來往裡瞧了幾眼,裡麵空空如也。 “這銀兩還沒給人家呢?” 張捕頭心裡想著,這銀兩雖然不多,但也好過聊勝於無,也能幫家裡撐過一段時間。 再說,這銀兩可是一條性命換來的,再缺錢也不能吞了死人的銀兩。 這二十兩,也是範縣令買的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