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林帶著些心氣，用手不斷將頭上麵條撥弄開，臉上除了麵條的湯水還參雜著從頭上留下來的血水，盡管已是一身狼狽，賀林仍一言不發，待自己將身上汙漬盡量弄乾凈後，輕輕對正收拾破碗和地上好肉好菜的店小二說： 　　“小二，結賬。” 　　“二文即可。” 　　“連同這名道人的一齊結了。” 　　“那便四文。” 　　賀林從袖口中掏出四文錢，輕輕扣在桌子後便匆匆離開，高潔不願欠其人情，跟著他走了出去，二人前腳剛一出店門，門後又傳來了一陣默契的笑聲，賀林並不理會，隻是用手捂住了流血的傷口，向著前方走去。 　　高潔自身後拍了拍他肩膀，說到： 　　“你頭上傷勢過重，隨我去包紮吧。” 　　“區區小傷，倒也無妨。” 　　“就當還你兩文錢的人情，且隨我來吧。” 　　“本身即由我打擾了道人吃飯清閑，二文錢之事，人之常情而已。” 　　賀林一改方才硬氣的眼神和臉色，邊微笑邊謝絕高潔的好意，不覺間頭上的血已經流到了整個臉頰，後與高潔執拗不過，便同他一起前往了程家藥鋪。 　　剛至藥鋪門口，賀林一聽是程家所開，扭頭就要離開，高潔不解，連忙拉住他問起緣由，賀林嘆了口氣，低聲向高潔說： 　　“程家所售草藥甚貴，估計止血消炎用的草藥錢近我半月酬勞，我剛剛扯下衣布止血，現在已經無礙了。” 　　“無妨，我為程家門客，我的麵子多少也值些草藥錢。” 　　高潔將賀林帶到了程璟問診的地方，見麵就向二人相互介紹了對方，程璟先是拆開了賀林自己係在傷口上的裹布，發現血已確實止住，隻是棕色麻布被血染的黑紅，便對賀林說： 　　“賀兄之傷已無大礙，為避免傷口感染，可再塗些藥沫。” 　　“無妨，本身就是小傷，無須再過多在意，我還有公事要辦，賀林先行告辭。” 　　賀林向二人答謝完，再次包裹上了自己的傷口，轉身向別處走去，巡邏街道算是他斥候盜尉部都尉求來的工作職責，如若不求，他或許還在做之前那個在部內打雜的雜役。 　　賀林為何始終不願於程家藥鋪醫治，程璟不知，但高潔心知肚明，欲辦公事隻是借口，藥價吃人才是本因。 　　“懷安，程家的草藥價錢究竟有多貴？” 　　“自我坐診開始，來買藥治病者無一不是洛陽城內達官顯貴之人，普通人等往往去往別處藥鋪。” 　　“別處藥鋪藥價是否正常？” 　　“確實正常，但所用藥材往往劣質，且藥材種類較少，僅夠治療普通風寒等小病，若得風寒以上的嚴重病患，恐怕整個洛陽城唯有程家可醫。” 　　“普通人家若患重病，如何可醫？” 　　“若即無法自采草藥，又無錢兩購置草藥，唯有等死。” 　　“草藥為山林中所自然生長，理應極為便宜，為何於洛陽城內會出現高價草藥？” 　　“物以稀為貴，有些草藥隨處可見，自然便宜，有些便是世間少有，自然珍貴，還有一些受藥肆哄抬價格，抬到了實際遠大於其價值的價格。” 　　“懷安，這一月裡，你學會了不少嘛。” 　　“先前在道觀，我隻認為草藥由天而賜，是為救治蒼生性命之工具，如今在這藥鋪中做工，才發現草藥也是一門賺錢的工具，前前後後能讓很多人賺到錢幣，病人除外。” 　　“若以後程家的藥鋪皆由你掌管，你將怎麼做？” 　　“如我們原來在道觀一樣，無論貧富，病者有其醫！” 　　談話剛剛結束，程怡神神秘秘向二人招了招手，邀其前往藥房中來。 　　見二人前來，程怡打開了一個藥盒，裡麵裝了一類草藥，此草藥每株上開了四五瓣純白色花朵，下有綠葉襯托，如白蝶舞入綠從中一般，雖快已枯萎，但極為好看。 　　程怡向二人問到： 　　“二位道人可知此花為何種藥材？” 　　高潔為門外漢，程璟對於大多中藥材隻知其名稱和功效，但不知其樣貌，二人皆搖頭以表無知。 　　程怡自己解釋到： 　　“此為威靈仙，於洛陽城內極為稀少，但不知是二哥從哪弄到的。” 　　“威靈仙，可是生長於山間，盛產於寧州，可治痹病，亦能止痛之藥材”，懷安反問道。 　　“懷安道人果真書讀的多，此藥正可發揮此效，家中藥材，能治痹病者，唯此一種了”，程怡回答說。 　　高潔從中間插了一嘴： 　　“懷安醫術所欠缺之處，找書苑 www.ｚhaoshｕｙuａn.cｏm 便是對書中所述認知極多，但對現實方麵認知較少，如方才威靈仙一事，雖知世有此類草藥，但未親眼所見過，怡姊，你若能帶他將程家藥房內草藥認個全，他才是真正所謂醫學大家。”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二人內心其實各有此意。 　　高潔與程璟雖然已不再身處道觀，但每晚睡前都復盤和復習每日所見所學的習慣從未斷過，今夜亦是如此。 　　“懷安，被壓迫者無從反抗，患疾者無從醫治，長久以往，蒼生何從？” 　　“此事不知，你我自身都需借助他人而活，蒼生之事，豈能妄言。” 　　“若是師傅看到後會怎麼做？” 　　“師傅久歷四方，想必早已看到這世間不公，但同樣無大作為。” 　　“師傅雖無大作為，但祖師他們卻撼天動地，你說我們兩個有一天會走他們的老路嗎？” 　　“不知，若國家統一，國力強盛，蒼生安樂，隻願盛景長留，若如現在般劃江而治，戰爭不斷，蒼生疾苦……” 　　“唉，也不知師傅他此時如何。” 　　自洛陽向東一千裡的魯國，梅峰道人正獨立於泗水河畔，頭上新生的白發在月光的照映下如銀絲般在風中飄蕩。 　　“國運已悟，天道不成。 　　人君無情，蒼生何存？” 　　梅峰對著江水碎碎念，江水在其腦海中映照出了他師傅的倒影。 　　“師傅，師弟，梅峰時日不多，蒼生百姓已交由廷睿和懷安照應。” 　　梅峰參透國運，自知自己無能為力，唯望二徒能有所建樹，更望二人能夠長久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