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命可真好(1 / 1)

正如劉嫖所料:劉榮一行,剛在長安城東城門外的二十裡亭,等來了回朝奔喪的梁王劉武。   大老遠,便見一騎披麻戴孝,朝著劉榮所在的方向疾馳而來,到約莫五十步開外,又似摔落般倉皇下了馬;   朝著劉榮一步步走來,那披麻戴孝的身影,終還是哀痛不已的跪倒在地。   “梁、梁王臣弟劉武,參見陛下!”   “奉詔歸朝,以奔父喪,萬請陛下節哀……”   隨著最後一個‘哀’字說出口,梁王劉武已是來到了劉榮身前五步的位置,朝著劉榮便是一叩首,旋即嚎啕大哭起來。   見劉武如此作態,被派來迎接王駕的奉常官員,也都半真半假的各自抹起了淚。   而在迎接隊伍最前方,劉榮則規規矩矩側身避禮,隻將手中節犛立的挺拔,再壓低聲線。   “朕躬安。”   “王免禮,平身。”   以手中天子節作為老爹的‘身替’,再親自以‘嘴替’的身份應過禮,劉榮這才快步走上前,伸手將梁王劉武從地上扶起。   “王叔遠來,舟車勞頓。”   “萬當節哀……”   略帶哀痛的一聲安撫,隻引得劉武吭哧吭哧一陣哀哭,劉榮又是好一陣勸,才總算讓這位梁王殿下稍忍住胸中哀痛。   趁著這位王叔平復情緒的時間,劉榮也不著痕跡的打量起這位在歷史上,留下不知多少典故的梁孝王。   不知是不是穿越者的先見之明,讓劉榮對即將發生的那件事耿耿於懷:在過去,劉榮和這位王叔之間的關係,著實算不上有多親密。   當然,不全是劉榮不主動親近的緣故,也有劉武很少回長安的原因。   ——二十三年前,呂太後駕崩,諸呂外戚發動宮變,最終被元勛朝臣平定;   隨後,少帝劉弘被長安朝堂定性為‘呂氏所出,逆賊偽帝’,漢家皇位懸而不決。   在反復商討之後,以陳平、周勃為首,得以順利平定諸呂之亂的元勛朝臣,最終做出了決斷。   ——迎立太祖高皇帝劉邦的第四個兒子、孝惠皇帝劉盈同父異母的弟弟:代王劉恒,也就是先太宗孝文皇帝。   次年,年僅九歲的皇長子劉啟得立為儲君、其母竇氏得立為皇後;   同年,皇次子劉武獲封代王,又過了兩年,遷淮陽王。   而在當時,無論是才剛五歲的代王劉武,還是七歲不到的淮陽王劉武,都由於年紀太小,而並未按製度離京就藩。   以淮陽王的身份,又在長安多留了足足八年,年滿十五歲,又最終被遷封為梁王的劉武,才終得以離京就國。   而在當時,皇長孫劉榮,才剛年滿四歲。   十五歲離京就藩,又按太祖高皇帝定下的規矩,每三年一朝長安;   滿打滿算,自十五歲就藩至今,足足過去了十二年之久,這才隻是劉武第五次入朝覲見。   每三年來一次長安,每次也就隻待個把月——別說劉榮心懷芥蒂,本能的想要離這位王叔遠一點,便是有心親近,也著實沒什麼機會。   故而,在劉榮上下打量這位正值壯年的梁王時,劉武望向劉榮的目光,卻時刻透著一股陌生和追憶。   “竟是皇長孫……”   “呃,竟是皇長子親迎……”   “寡人,何德何能……”   雖然感到陌生,但畢竟幾年前才見過,劉武也不至於認不出自己的大侄兒。   頗有些生疏的問候一番,劉武才剛止住了哭聲,麵上便莫名湧現出一抹不快。   “國喪才剛結束,皇長子,就如此迫不及待的脫下了孝喪?”   一聽劉武這話、這咄咄逼人的氣勢,劉榮隻當下一驚!   來者不善,也不至於來的這麼不善、這麼突然吧?   暗下稍一思慮,猜測著劉嫖那駭人聽聞的盤算,或許已經和劉武通了氣;   知道劉榮是自己最強力,甚至是唯一的競爭對手,劉武這才鬧出這麼一出,好給劉榮一個下馬威。   意識到這一點,便見劉榮悄然挺直腰桿,麵上也頓生一抹疏離。   “太宗孝文皇帝遺詔:國喪三月,舉國皆罷。”   “便是皇祖母、父皇,都不敢違背先帝的遺詔,已各自換下孝、喪。”   “侄兒,又怎敢悖逆先皇遺詔?”   似是好意的解釋一番,劉榮又極為刻意的低下頭,在劉武身上自下而上打量一遍。   “莫非直到啟程之時,梁王叔,都還未收到先皇遺詔?”   “怎至今都還披麻戴孝,身著孝喪……”   說著,劉榮麵上適時湧上一抹擔憂之色,似是很擔心別有用心的人,會借此攻訐自家王叔。   原本隻是為死去的先帝老爹感到不忿,想到什麼就直接說了出來,卻聽聞劉榮這大大出乎自己所料的回答,劉武也不由一時愣了神。   隱約察覺到不對,又略有些心虛的低下頭,看了看身上孝喪,方故作淡然道:“寡人赤孝之心,皇兄和母後,當是不會怪罪的……”   話雖如此,劉武暗下卻已是莫名擔憂了起來,全然沒有考慮到:那個最有可能借此攻訐自己的‘有心人’,此刻正手持天子節,堂而皇之的站在自己麵前。   甚至即便日後,得知姐姐劉嫖和母親竇太後的心思,開始動起那不該有的念頭,劉武也依舊對旁人說:那日,我侄兒可還擔心我,會因此事而被人攻訐呢……   “命可真好。”   “這般天真爛漫,都能在皇家全須全尾的長大成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一生享盡榮華富貴不說,還差點過了一把儲君皇太弟的癮。”   “嘖嘖嘖……”   劉榮隻能說: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至於借著‘悖逆先皇遺詔’一事做文章,打擊劉武的政治威望,劉榮隻糾結了一秒,就果斷放棄了這個打算。   ——對於即將發生的一攬子糟心事,劉榮,有自己的考量。   “寡人欲先往霸陵,祭奠先皇父……”   “不知?”   許是拿不準自己這次究竟犯了多大忌諱,看著劉榮手中那桿天子節犛,劉武連語氣都不由軟下三分,語氣中更是隱約帶上了些請求。   見此,劉榮心下又是一笑,麵上卻隻淡淡點下頭。   “此間事,父皇早有口諭。”   “若王叔欲往霸陵,則自去便是,侄兒先行回宮復命。”   “若暫不往,便請王叔隨侄兒入城。”   “——父皇已於宣室翹首以盼,等候王叔多時。”   “另外,皇祖母也已經派來好幾撥人,來催促侄兒帶王叔去長樂……”   劉榮說話得功夫,劉武也逐漸從方才,那些許憂慮中回過神,索性將‘悖詔’一事暫時撇到一邊,重新端起了宗親諸侯的架子。   “寡人心懷赤孝,身負父喪,本當先往霸陵。”   “幸有皇長子警醒,方使寡人念及:隻顧著父孝,竟枉顧了君臣尊卑,屬實不該……”   拐彎抹角的一番話,權當是為自己‘悖詔服喪’一事開脫,便見劉武深吸一口氣。   “煩請天(子)使行於前,引寡人入宮麵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