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中一片寂靜。 　　方才吵吵嚷嚷的男人此時已然仰麵朝天，倒在血泊中。 　　子彈從其眉心鉆入，穿過大腦，在後腦處產生高壓空腔，最終炸碎半顆頭顱，粉白色半凝固狀流體呈放射狀，撒了一地，直濺到後麵人的衣角、褲腿之上。 　　林音看都沒看那邊一眼，把槍拋起轉了個花式，順手揣進腋下的槍夾——這把，正是地上的屍體幾秒鐘前，用於恫嚇她的槍！ 　　烏泱泱的人群此時鴉雀無聲，整個大廳的氣氛凝固到了極點，出來地上麵目全非的屍體中汩汩湧出的鮮血，屋子內無一人敢輕舉妄動。 　　林音越過“包圍圈”走到卡莎身前，後者對這個結果毫不意外，因此還算冷靜，看到林音向自己伸出的手掌，立刻反應過來，拉住她的手，借力起身，然後環視眾人，一拍桌子，大喝一聲： 　　“夠了！ 　　“反了你們！誰準你們進來的？這裡是主殿正廳，我看誰膽敢造次——還不把槍放下！ 　　“一群野狗，飯桶，蠢豬！這位大……咳，這位是自己人，長點兒眼力見，都給我退下，別在這丟人現眼！” 　　臭罵一通，待大部分人散去後，卡莎恢復了平常的氣勢，點了幾個人——就是帶頭沖進來“救駕”的幾個巡視隊員，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屍體，“你們幾個，把這裡給我打掃乾凈……既然你們那麼在意老娘的安危，那就給你們一個機會。” 　　“來人——把他們幾個的槍卸下！從今以後，你們隻用管這間屋子的地板了。” 　　幾人丟了槍，外加在大當家的麵前，氣勢一下萎靡，忙不迭地感謝老大不殺之恩；然後喜提大堂清潔工的職務，幾人麵麵相覷，苦著張臉，隻能應下。 　　“見笑了……剛剛我們說道哪兒來著？” 　　處理好突如其來的插曲，卡莎找回了點“上位者”的感覺，微笑示意林音移步裡屋，以避人耳目。 　　誰料林音擺擺手，大聲說道。 　　“就在這說吧，何必神神秘秘的，不就是要我頂替蘭傑姆的位置，做咱們血釘新的‘大管家’嘛！” 　　卡莎微笑頓時凝固：啊？ 　　微笑轉移到林音的臉上，她繼續說道。 　　“我對前‘管家’蘭傑姆的偉岸仰慕已久，今天‘血釘’遭受如此打擊，對於前管家蘭傑姆大哥的離去，本人深表惋惜，現在受大當家，西維拉楊遠近聞名的女王‘一眼的卡莎’邀請，作為她的朋友我實在是難卻盛情—— 　　“就是這樣，所以從今天開始，我將代替蘭傑姆大哥，成為這裡新的‘管家’。” 　　語畢，林音後撤半步，禮貌地鞠了一躬，向著麵前那幾個，正把屍體抬上擔架，停滯著動作，目瞪口呆地聽著林音“就職演說”的新晉大堂清潔工。 　　“所以，作為現任‘管家’，我命令你們幾個動作快點，把幫裡的垃圾打掃乾凈，然後回去繼續做你們本來的工作……明白了嗎？” 　　林音的聲音鏗鏘有力，其中的自信不容置疑。 　　幾人麵麵相覷，連連道謝，手腳卻肉眼可見地變得麻利了許多。 　　林音收起禮，後撤半步的腳底稍稍用力，整個人向後轉過180度，恰好麵對半倒著倚靠在桌邊的卡莎。 　　後者的笑容已完全褪去，眼神或許有些悲傷。 　　看到林音看向自己，她無聲地抬頭，幾分前的威勢完全消失，那表情仿佛在說：“我猜到了。”像是一朵枯萎的花。 　　林音走近卡莎，審視她的麵龐，用隻有兩人間能聽到的聲音說：“你已經成為了這片區地位最高的女人，這是許多人一生都達不到的高度，早就該滿足了。” 　　“蘭傑姆……還活著嗎？” 　　“嗬嗬，你們倆的故事讓我想起一些刻意狗血的娛樂作品……你想見見他嗎？” 　　“……不，看了許多年那張坐墊似的爛臉，正好也趁這個機會沖淡一下不好的回憶。” 　　林音注視著卡莎，良久，直到幾名臨時清潔工收拾走人，這才捧腹大笑起來。 　　這笑聲就如同好友之間開了個玩笑，一方出糗而一方辛災樂禍那般平常，但是在這種情境之下，這樣的表演隻令卡莎感到愈加毛骨悚然。 　　少頃，擦乾笑出來的眼淚，林音這才笑著解釋道。 　　“賺錢的手段千千萬萬，你偏偏選了最不可饒恕的那種。明知此道不順，卻也偏要打破規矩，甚至親力親為，把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卡卡莎，你真是個當之無愧的‘好幫主’啊～” 　　聽出林音陰陽怪氣的語氣，卡莎疑惑：“你想說什麼？” 　　“我是想說，像‘交易’‘挖礦’這種臟活，交給下人去做不就好了，何須勞煩你堂堂西維拉楊南區掌權人，現任血釘幫主——這種身份地位的人臟了自己的手呢？ 　　“我再提示一點吧。‘血釘’中，實力最強的人不是你這個老大，而是你手下的‘管家’，這個‘管家’不僅管理著他以下級別的成員，還要負責你的人身安全……這個權力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卡莎扶額，沉聲道，“蘭傑姆隻忠於我一個人，如果不是我，他早就死在灰沼的爛泥潭裡了！他隻會忠於我，我的願望就是他的意誌……他不可能有二心！” 　　林音冷笑一聲，繼續從身體上拉近二者的距離，湊近了說道。 　　“好吧，算我冒昧了。 　　“但是，你一路走來，直至身居頂點，你真的有見過無求無欲、絕對忠誠的人嗎？” 　　“你說得對，但是……” 　　“我就問你，你打得過你的‘管家’嗎？”林音一把抓住卡莎的下顎，鉗住她的臉叫她直視自己的眼。 　　“你傷不到‘管家’一根毫毛，拿什麼管住他？養條狗還需要找根鏈子給它栓住，你倒好，寄希望於所謂的‘忠誠’……人比狗復雜得多，區區救命之恩，你不會真覺得，他會永遠忠誠於你吧？ 　　“你不會真的以為，自己才是‘血釘’幫的老大吧？” 　　林音的質問猶如一束束沾了毒水的鋼針，暴風驟雨般地刺入卡莎的心理薄弱之處，後者的防線已然搖搖欲墜，距離完全摧毀其意誌隻差一句蒼白的咒罵。 　　但林音此刻卻是收手了，停下狠歷的質問，鬆開扼住卡莎喉嚨的手掌，給後者以喘息的時間；接著，挽住卡莎無力支撐的腰，要她跪倒在地，而自己則摟住其肩膀，以一種異常親昵曖昧的姿勢安撫說道： 　　“不用想太多，交給我吧。 　　“我就是血釘幫新的‘管家’，我會保證你的安全，甚至比過去更安全。 　　“我承諾不會讓你失去現有的地位、財富與名望。你我現在所做的一切與過去你的選擇並無二致，你隻管放心把幫會‘交給我’就好。” 　　林音一邊耳語，一邊用手指撫摸這卡莎胸間的凸起的符號——那是一個由豎線與正十字組成的“斷裂逆十字”圖案——其聯結著林音在卡莎體內布下的所有神經線。 　　每一次撫摸，由距離“斷裂逆十字”最近的心臟開始，便會有微弱的電流輻散卡莎的全身，給予大腦愉悅的假象。 　　因此林音刻意緊貼她的肌膚，放緩話音，並敘說得冗長囉嗦，就是為了令卡莎的身體記住這種反饋，以增強後者對自己的認同感、依賴感，甚至“愉悅感”。 　　“……所以，換個思路，這樣沒什麼不妥，不是嗎？‘管家’是誰無所謂，隻要她能滿足你的一切，隻要她具有這樣的價值，那麼你，‘血釘’就能夠容得下她，她在這裡，是以實瑪利。 　　“隻要你換個思路……” 　　林音的話語和眼睛似乎蘊含著魔力，牢牢地吸引住卡莎的精神，令她的精神愈加恍惚。在微電流的有意刺激下，林音方才話語之中的幾個關鍵詞，已然銘刻在後者的潛意識之中。 　　啪！ 　　林音打了個響指，卡莎從恍惚之中驚覺，回過神來，自己還翹著腿躺在皮椅上，而林音則站在實木裱花的方桌前，一頁頁翻閱著報表。 　　大廳沉浸在靜謐之中，柔黃的燭火在復古鐵黑燈罩內一動不動。 　　卡莎雙眼徹底恢復清明，屬於領袖的氣質再次有意無意地散發出來，找書苑 ｗww.ｚhaoshuyuan.com 她捏了捏鼻梁，盯著認真處理幫會事務的林音好一會兒，盯著她一絲不茍的神情，她彎彎的烏黑泛著光澤的睫毛，還有如水般靈動的漆黑的眼眸……噗地笑出了聲。 　　“哈哈，瑪利，剛剛一瞬間，我還以為你是另外一個人，有種陌生的感覺呢。” 　　“估計是你很少見過我認真工作的景象吧。” 　　林音輕笑道，給她找好了理由。 　　“這次的事件我們雖然損失不大，但這也證明了這條路子確實不好走，黑刀的反應有些劇烈。” 　　“……的確，黑刀佬的反應太過迅速，他們對人礦買賣渠道的掌控超出了我的預料……”卡莎的注意力很快轉移。 　　“所以，從長遠來看，我們還是應該暫時退出這條路子，積累財富的手段有很多，不一定要做這種下三濫的買賣。” 　　“嗯……” 　　卡莎沉吟，其體內的神經線以特定頻率傳遞著信號，向大腦釋放“贊同”的遞質。 　　“話是這麼說，實際上我也不喜歡這種麻煩事的，但是沒辦法，中區那幫人報的稅率越來越高，不碰這塊肉，我們幫會恐怕很難維持控製南區的現狀，資金流動隻會越來越困難……” 　　林音打了個響指，打斷卡莎的碎念，自信說道：“不用擔心，既然我敢提出這個問題，那就一定能拿出解決方法，錢是最好解決的問題了，盡管交給我；你隻要坐鎮幫會，穩住人心就好。” 　　“你有什麼辦法？” 　　林音從煙灰碟中拾起半支熄滅的香煙，意味深長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