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敲隔壁院落的屋門，出來開門的是個老婦人，身形佝僂兩頰凹陷，額頭上深刻著皺紋，長鼻梁下鼻尖下垂。 　　“您好，我是偵探莉姬婭·赫靈，之前來過。” 　　“哦，是的是您，赫靈小姐快請進來吧。” 　　老婦人扶著墻讓開一條路。 　　莉姬婭向身後招手，等厄金斯靠近她才邁步走進門廊，活像是他身上有某種凈化邪祟的力場，或是勇氣光環一樣。 　　客廳裡拉著窗簾，光線陰暗，讓人看不清遠處敞開式廚臺上擺放的鍋碗，胡桃木茶幾下壓著繪有易普格民族圖騰花紋的地毯，一條椅子腿壓在地毯邊緣，矮書桌上散亂地扔著書籍和紙頁。 　　“請坐，兩位貴客請坐下說話吧……” 　　老婦人每走一步都要扶著墻壁，慢得像是在爬。 　　“請問姆哈瑪多女士在嗎？我有幾個問題需要她證實。” 　　莉姬婭掏出了偵探小本。 　　“您也可以直接問我，小姐，她什麼事情都和我說，姆哈瑪多這會兒不在家。” 　　老婦人終於走到茶幾對麵，手按在椅背上，“喝茶嗎？” 　　“不用了，謝謝。” 　　這壺茶估計一時半會喝不上，莉姬婭立刻搖頭，“那麼……請問您在前天夜裡，聽到隔壁有什麼不尋常的動靜了嗎？” 　　“啊，是的，動靜……有人在吵架，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這種動靜放在魯特納家再尋常不過了……啊，不，是兩個男人？不，不對……” 　　老婦人兀自嘟噥半天，“您真的不想喝茶嗎？我還是去泡一壺茶好了，這樣有助於思考，我實在是記不清了……” 　　她顫巍巍轉身麵向屋角的一扇門，等待發令槍似的躊躇了半天，終於等到樓上跑下來的一條小狗，棕色小狗毛發長而柔順，遮著眼睛和腿，整個身子比一本書大不了太多。 　　“小可愛，你餓了嗎小東西？” 　　老婦人重新把手搭上椅背，低頭看著小狗在她腳邊亂蹭，“你又皮癢了，得請考克斯先生給你紮一針。” 　　“獸醫考克斯先生？” 　　莉姬婭忽然想起厄金斯同步給她的信息，考克斯手裡有種刺激動物的針劑，很有可能就是注射在瘋豬體內的那種藥劑，雖然沒找到針筒，兇手應該就是從白房子裡得到的藥劑無疑。 　　“是的，年輕小夥子考克斯先生，他可是個好人，對待動物和人一樣……” 　　老婦人用腳背把小狗推到一邊，“我剛才想要，想要……泡茶，對，燒水泡茶。” 　　對待動物和人一樣—— 　　賴特農場發生的牲畜大規模死亡事件，估計考克斯也會參與善後工作—— 　　能否成為他的作案動機呢？ 　　莉姬婭把本子揣進口袋，起身說道：“我來幫你燒水吧。” 　　走到她身邊，閑聊一般問道：“獸醫先生是個好人，是嗎？您經常去獸醫館嗎？” 　　“您也是個好人，偵探赫靈小姐，爐子，還有茶包都在那間屋子裡……獸醫館白房子，我兩三天就要去一趟，經常和魯特納夫人一起，她家那條大狗很不省心，隔三差五就會受傷，前些天又摔斷了腿……” 　　“知道了，您坐下等著就好。” 　　莉姬婭給厄金斯使了個眼色，讓他接著問，然後走進茶房，隨即傳來杯碟碰撞聲。 　　老婦人繞過椅子扶手，慢慢坐下。 　　“俄訶泰斯先生，見到您，可真是太讓我高興了，我早就有種預感將會有人拯救普旺米，現在終於可以放心了。” 　　“承蒙錯愛，姆哈瑪多女士。” 　　“和我聽說過的一樣，俄訶泰斯都很謙遜有禮……” 　　老婦人乾癟的嘴角向上揚起，“我想您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 　　“偵探小姐需要更多線索，進行推理，案件也需要更多證據。” 　　厄金斯輕聲笑道。 　　“好吧，好吧這不重要，我的時間不多了，證據是一定會有的……一定要在午夜之前找到米爾科，除非，您有信心對付強大的亡靈，我看到未來——那具骷髏，比所知的任何亡靈都要……” 　　老婦人愈發微弱的聲音驟然消散，遲緩轉頭望向窗子的同時閉上了眼睛，蒼老瘦小的身體縮成一小團，擱在椅子上，就像是穿著衣服的一叢矮小灌木。 　　這就是占卜師說實話的代價。 　　或者說，和一個相信預言的人說真話的代價。 　　厄金斯安靜地起身繞過茶幾，將手指搭在姆哈瑪多折皺成舊抹布似的額頭上。 　　她的腦海中，是一幅很難稱為執念的畫麵，年輕的子爵溫德爾赤著上身，正用匕首劃開一頭駝鹿柔軟的肚子，陽光照耀著蒸騰熱氣的鮮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ｍ撒在他結實的肌肉線條上。 　　姆哈瑪多看見的不隻是一位貴族，也是一個充滿野性的角鬥士，他剝下獵物的毛皮，用以溫暖領地子民的身體。 　　她決定留在普旺米。 　　“端穩你的茶盤。” 　　厄金斯輕聲提醒渾身顫抖的偵探小姐，盤子裡瓷杯相互磕碰，四下流淌的茶水和少女的心情一樣難以穩定。 　　莉姬婭走到茶幾旁邊，怔怔地看著姆哈瑪多的臉。 　　“流浪的易普格人選定久居的地方之後，會為此地付出全部的情感和力量，這片土地會成為她的寄托，她有比任何人都要強烈的動機殺掉治安官米爾科。” 　　他繼續說道，“但姆哈瑪多不是兇手——普旺米隻是子爵麾下的一小片領地，一處莊園別院，僅此而已——如果你需要一個解釋的話。” 　　轉回身坐在易普格女人對麵，“你今天，終於接觸到了一點世界的真相，你聽過的故事中的一部分確實存在，並沒有你想象的那樣神秘而強大——姆哈瑪多的預言天賦很強，傳達的信息非常清晰，但不算完整，就是這半個預言的反噬要了她的命。” 　　他偏著臉望向莉姬婭，“這些你隻要知道就好，不需要明白，就連她自己也弄不明白……她在屋子裡留下了線索，可能會對你有所幫助。” 　　偵探小姐放下茶盤，出於對他的信任，暫時沒多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她在第一時間走到書桌旁，合攏桌上的紙頁疊成一摞抱著，仔細看過那些敞開的書本裡的內容，然後一邊翻看著紙頁，一邊在屋子裡搜尋更多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