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萬裡尋親(1 / 1)

輕舟東去 一寸楓 4311 字 2024-03-17

東旺村。   王勇為正拿著鋤頭給地鬆土,他那粗壯的臂膀不停地扭動,刨、攆、翻、撫,一氣嗬成。自三個兒子離家後,家裡變的冷清了不少,老婆子要帶三個孫子,這些勞作的事情自然是落到他頭上。打年初他就有了盤算,去鎮上種子廠買了大蒜苗、油菜種子、水稻種子、玉米種子等一大堆,想著把地都種滿了,可不能荒廢,趕著收成好,不僅自足沒問題,而且還能留餘拿來換些錢。還抽空去了一趟縣裡最大的養殖場,挑選了一隻小豬崽和五隻小雞崽,養肥了,留著過年吃,不然又得花錢去外麵買。除了乾這些勞動的活,他還得處理村裡的一些瑣事,這一天天也算是非常充實飽滿了。值得慶幸的是,縣政府的撥款也下來了,王勇為馬上就找到老同學還了款,算是又放下了一塊石頭,心裡舒坦了不少。   火車很慢,但是人們似乎並不著急,他們享受著這個過程--路途的精彩。舟車勞累了一天,王習誌夫婦兩人早已疲倦不堪,相依著打盹,可越睡越難受,腿腳伸不直,時時酸痛,脖子仰著,賊別扭。一晚上都是處於半睡半醒的狀態,天明醒來,更是渾身不自在,多想念自家那軟乎的木床。兩人上了廁所,洗了把臉,拿麵餅和著榨菜,當起早餐來。周圍的乘客有的還在繼續坐著睡覺,有的起來吃東西,有的在車走廊間蕩來蕩去,空氣夾雜著各種氣味,腳臭味、食物味、汗臭味,更有者臭屁味。這場麵打真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看看誰的味道更重。王習誌兩人也有兩天沒有洗澡了,身上又癢又臭,想著還有七八個小時的車程,就一陣頭暈。   天亮了,著眼瞧,才發現對位老大爺,梳妝整齊的頭發黑中帶白,慈祥的眼角像是時刻在微笑,一身陳舊的中山裝,卻顯得格外有氣質,枯瘦的手臂上還掛著一塊懷表,此人定是不簡單。   王習誌憋著眼打量了下老大爺,忍不住發問道:“這位同誌,你好,我想請問下你這身打扮是何裝束。”同誌,這詞,還是王習誌在電視上看電影學來的,趕今可用上了。   老大爺微微一笑:“小夥子,不曾見過中山裝嗎?”   王習誌嘿嘿一笑:“好奇,確實是第一次見,讓您見笑了。您這身可真是好看,要是我也能穿上一回,那得多神氣。”   老大爺:“知道什麼是中山裝嗎?那可是孫中山先生倡導的服裝,這樣了不起得的人物,都穿,我穿在身上倍感自豪。”滿臉得意,神氣十足。   王習誌:“孫中山先生我知道,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偉大的民族英雄、偉大的愛國主義者、中國民主革命的偉大先驅,我在書上看到過。”   老大爺:“哎,小夥子,不耐啊,還知道些。多讀書,了解銘記歷史是好的。鄙人譚謙理,叫我譚同誌,謙理兄都可以,小夥子貴姓?”   王習誌:“有幸讀過幾年書,我叫王習誌,你好你好,我還是叫您譚先生吧。”   譚謙理:“也好,也好,哈哈,這樣叫倒是顯得本人更有文化。你小夫妻兩,這是打哪來,到哪去。”   王習誌:“我們是從大庸過來的,去廣州打工。”   譚謙理:“大庸是個好地方啊,山清水秀,人傑地靈。幾年前去過,風景美得不得了。對了,我和我兒子兒媳也是去廣州,那真是碰巧了。不過,我們是去尋親的。”   王習誌一臉疑惑:“尋親?”   譚謙理:“是的,尋親。”   “不是我說你啊,爹,你跟一個陌生人說這麼多乾嘛。”旁邊一跟老爺子有幾分相像的中年男子埋怨道。   譚謙理並未理會,而是繼續道:“小夥子,你想聽嗎,我可以一一向你敘來,本人特愛講。”   王習誌瞅了一眼,那滿是鄙夷眼色的男子,不免有些氣惱,瞧不起誰呢?但又不+想,辜負老人家的一片熾熱之心,有些糾結,算了,閑著也是閑著,就聽聽吧。在外看別人臉色辦事,那得多累啊。當然了,他也是特好奇,這位老先生究竟要講什麼。“我想聽,譚先生盡管說。我洗耳恭聽。”   譚謙理起勢,往前挪動了下位置,拿出水杯抿了一小口,慢咽下去。輕聲道:“我這次去廣州是尋我那失散多年的弟弟,那是1945年8月15日,日本人宣布無條件投降。我和我弟弟才二十來歲,在村子山上撿野菜、砍些柴火回去。那料,正好碰到了日本人撤離的一隻小分隊,大約十幾個人,個個手裡拿著長槍。我兩拔腿就跑,日本人一邊開槍,一邊追著我兩,嘴裡叫喚著什麼,我兩也聽不懂。隻知道,一但被抓住,小命就不保。於是,我兩商量分開跑,然後到村頭集合。奈何,他竟拿著砍刀,對著日本人沖了上去,一下就被槍給擊中了腿,為我拖延了些時間。我很震撼很悲傷,一個勁的往前跑著,回頭看,隻見日本人把我弟弟拖走了,並未繼續追我。我傷心又害怕,我不敢去啊,不敢啊,就眼睜睜的看著人被帶走。我急忙去找村裡的人幫忙,大夥拿著家夥全都去山上追,可怎麼也找不到那夥日本人了。我絕望極了,身為哥哥沒有站在弟弟前麵保護他。後來,解放軍來到村子裡,告訴大家日本人投降了,大家可以放心了。是啊,日本人是投降了,畜生們都回家了。而我們呢?還有家嗎?我弟弟,還有那些被他們殘忍殺害的同胞,還能回家嗎?他們的一句無條件投降,是我們多少同胞拿鮮血換來的,憑什麼,他們不打了,就可以這麼安然回家,他們是無恥的侵略者,他們才是應該下地獄的。”譚謙理越說情緒越激動,聲音逐漸大了起來,十分悲憤,險些喘不過氣來。   他兒子連忙拿出水和藥來,抱怨道:“叫您別說,就是不聽,每次都是如此激動,您自己身體怎麼樣不知道嗎?”聽到老先生兒子這般說,王習誌慚愧起來,早知這般就不聽了。“譚老先生,我不聽了,您歇著吧,身子要緊。”王習誌低下身子,輕聲道。   譚謙理吃了藥,平復了下心情,繼續道:“我還沒說完,誰也別攔著。後來,毛主席帶領人民建立了新中國,解放了全中國。就在某一天,我收到了一封來信,名字既然是我弟弟譚謙德。   信上寫到:爹娘,哥,我還活著,一切安好。那日我被日本人抓走後,打傷了腿,他們沒有殺我,而是示意我給他們帶路,幫他們走出這裡。我也是胡亂一通的亂帶,幸運的是,我碰到了解放軍戰士們,他們把我救了下來,並把這群小鬼子全部抓了起來。在解放軍的悉心照顧下,我的腿也慢慢好了,我本想著回來找你們。可是,我也想乾出一番偉事來,我加入了他們了,跟著他們繼續為解放事業作鬥爭,打倒國民黨反動派。我很慶幸見證了新中國的成立,現在,國家需要我,我還不能回來,我還得繼續保家衛國。過幾天,我就得出發去朝鮮了,要打美國佬了,有好多戰友已經去了,可我沒見他們回來,我要去把他們帶回來,並把美國佬像日本人一樣趕出中國,我相信我們會再一次勝利的。如果不能回來,請幫我照顧好爹娘,是孩兒不孝了,忽念。”我是萬分激動高興,弟弟還活著,而且成為了一名解放軍,我由衷的為他驕傲。自那後,我很多年沒有再收到過來信,我以為弟弟已經為了祖國和人民犧牲了。自感三十來歲了,仍一事無成,甚是慚愧。便去鎮上的學堂打雜,想著偷師學藝,經常偷偷躲在窗外偷聽學生們上課,被學堂老先生發現後,常常挨了幾柳條,雖疼,可我不死心。仍每日都去,老先生出來打,我就跑,拿我沒辦法,後索性懶得管了。也不知是不是被我好學打動了,老先生盡然主動找到我,說是教我讀書識字,我楞的高興趕忙拜了師。後來,就一直跟著先生讀書,直到先生仙逝。先生離逝後,就自謀到縣上一所中學當老師,教了不少學生,也算是為教育事業做了一點貢獻。再後來,年紀大了,便辭去了工作,回到村裡發揮自己的餘光,免費教農村的孩子讀書識字。不久,就在當地小有了一方名氣,村民們紛紛帶著孩子們前來求學。好景不長,求學的人太多了,驚動了縣裡當官的,責令立刻停止,不能私自教學。無奈,隻好在家種田養老,閑時便讀書,本想著就這麼度過此生,可我爹娘臨終前叮囑我,把弟弟找回來,再加上我也無時無刻不在想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有愧與他,我欠他的太多了。我做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我要滿中國尋,直到把尋回。我走過了許多城市,都未曾尋得。這次廣州之行,是我來的第二十四座城市,也剛好是我弟弟被抓走的年紀,希望這次能找到他,那麼我餘生就無憾了。”   王習誌聽的感動不已:“譚老先生,您這次一定會找到您弟弟的。”   旁邊那男子無奈嘆氣:“您再這麼走下去,身體吃不消啊,放棄吧,爹,當兒子的求您了。”   譚謙理長嘆一聲:“我已定決心,不死不休,如果那天,我真走去了。你就把我帶回老家,落葉歸根,和你爺爺奶奶,挨著埋,我給他兩道歉,陪著他兩。”   聽完,眾人無不為之動容,一時間,安靜了不少,似乎都沉浸在譚老先生的事跡中,無法回神。是對侵略者的憤怒憎恨;是自省落後就要挨打,隻有自己強大,才能守護家人,保衛國家;是明理,國家要富強,民族要團結,才能不懼強權。小綠皮滴滴噠噠,未曾停歇,任勞任怨,承載一代又一代的人,想幾十年前,它載著最可愛的一群人,去保家衛國了:而今,它載著人們去追求理想,追求未來,偉大而偉大,它不該被時代拋棄,從來沒有任何東西能代替它。此刻,它即將到達本次的終點--廣州站。   人們帶著欣喜和疲倦,趕忙下車。王習誌夫妻兩也匆匆下了車,由於人流量太大,還未來的及和譚老先生道別,就不見了他們的蹤影。譚老,您會得償所願的,上天看著的,你們都是英雄,時代的英雄,人們一定不會忘了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