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已過，簪兒在院子裡閑了下來。此時諸芳盛開，滿園姹紫嫣紅，一片艷色壓碧，姑娘們多摘那花兒來戴，一個個都打扮起來了。 　　姐姐早在清明之前，已帶著藥娥，回了深山裡去。簪兒不知緣由，那黃鶯與她道，姐姐狐貍洞裡的規矩，清明是並不如凡人那般，一年一祭的，隻每十二年，便有一次大祭拜。姐姐這一去了，得有半個月以上，才能回來。 　　因著姐姐那兩個不在，那院子裡，還有甚麼家法。雖則還有花仙一個，在此彈壓，但她獨自個兒，也有管顧不到的地方。因而便有許多姑娘，趁此機會，上下造起反來。到處吵架打鬧的也有，使小伎倆陰謀算計別個的也有，更遑論那些背後中傷人家，捅人背脊的小女孩子們了。 　　這一日，簪兒早起還未曉得。去學裡進了些功課，書齋裡練了字，又見了二郎那時臨的花仙的帖子，細細品鑒了一番。這才出門來，要前麵去尋事情做。誰知兩旁忽然冒出兩個姑娘，都比簪兒高出小半個頭來，一左一右夾住了她，低聲說道：“別作聲，跟我們來。” 　　簪兒心裡一慌，抬頭去看時，見是並不怎麼與她好的。便怕起來，又想尋人來搭救自己，略一轉頭去看，金鈴桃青黃鶯，卻都不在附近。此時無計奈何，要待不跟她們走，卻被兩邊都緊緊地幫住了，又聽得一個道：“沒事的，找你說幾句話。說完就沒了。” 　　此時也不知是要怎地，簪兒心下驚怕，亦不敢高聲呼喚，隻得提心吊膽地跟她們去。 　　看看路徑，卻到了院子角落，那一個五穀輪回之所，假山大樹，木墻黑瓦之下。那裡已有了三五個姑娘等候著了。簪兒一看，吃了一驚，原來當中那個領頭的，是一個喚作小湘的，舊時嘗給簪兒難堪的一個，喜歡拉幫結夥的小姑娘。 　　那小湘見人帶了簪兒來，先開口問道：“前段時間，張玦不是還天天來找你玩兒嘛？這幾天怎麼不見啦？” 　　簪兒搖搖頭，小聲道：“不知道。” 　　那小湘哼一聲，說道：“甚麼不知道？你這浪貨臊逼狗娘養的。”說著伸出手去，抓著簪兒衣領，拖過來，摁在了墻上。又一耳光“啪”一聲蓋過去，打在簪兒臉上。 　　簪兒吃了一耳光，兩手護著臉，眼裡淚汪汪的，凝眉懷苦看著小湘。 　　小湘見是如此，愈發得了意了，手指戳著簪兒的頭，發狠喝一聲：“哭！” 　　簪兒被這一聲喝，縮一縮，那淚水不爭氣地垂下來，卻掩著臉不讓人看。旁的幾個都湊頭過來，笑著要瞧簪兒哭，起哄說道：“誒喲，真哭啦？這就哭啦？”又旁邊兩個都拉開了簪兒的手，要看她眼裡流的淚。 　　那一個小湘，亦抬手去，擺正了簪兒的臉，冷笑看簪兒。簪兒雖是眼淚下來了，卻死忍著不肯出聲。小湘便又一巴掌扇下去，狠聲道：“你哭不哭？”簪兒仍不放出聲來。那小湘就再打一耳光，又再喝問她“哭不哭”！ 　　那時四周圍都沒個人來，簪兒在此受這欺辱，不知是何等苦難之處。心裡受不了了，隻得嗚咽一聲。小湘遂了意了，才不打簪兒。旁的兩個，也放開了簪兒的手。簪兒便拿手回來，還想掩起麵目。小湘就又拿手去拍開簪兒的手，嘴裡道：“還遮甚麼逼臉子？你還有臉要遮？”這一圍的人，就都去百般羞辱簪兒。 　　小湘又道：“你以為你能給姐姐梳幾次尾巴，你就登上高枝去了？看你狂浪的那個樣兒！告訴你罷，姐姐回去最後一次，還是我給姐姐梳的。你算個甚麼東西？” 　　簪兒哭著聽了這話，心裡隻道：“我又並沒有狂狼什麼的……”嘴裡細細地哭出來道：“我沒有……我……”說著就要低下身子，彎腰蹲在那裡。 　　這小湘哪裡放過她，就抓著簪兒的頭發望墻上一碰。簪兒吃了這一下子，愈發難過，頭上疼得發昏，隻得抬頭望一望那些人。 　　小湘又指著簪兒道：“凈知道騷浪男人，還想傍上哪個？”還轉頭與旁的道：“我眼裡就看不上這樣的東西。” 　　簪兒已是苦得耐不下去了，略一低頭，淚眼看見小樹叢底下，朦朧中一隻螞蟻爬來爬去。便撐不住要出聲討饒了。 　　那一個“求”字，方略略地出來一點兒。誰知此時，那一條路拐角處，突然間一聲大喝道：“欺負人！”這裡那幾個都轉頭去看。找書苑 www.zhaoｓｈuyuａn.coｍ 簪兒也抬眼望時，隻見一個矮小身子，卻似奔牛跑馬一般，風風火火地沖著過來。 　　小湘幾個，還未反應，那人已撞到麵前，飛起一腳，將那小湘踹翻在地。此時才見得清楚了，原來竟是阿暇。 　　這虎崽一時見了小湘幾個，把簪兒圍在墻底下。簪兒正在那裡蹲著哭呢。便怒氣沖天，飛奔過來踢倒了小湘，又一胯騎在她身上，高舉起兩個臂膀，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打得小湘臉上“啪啪”直響。打一下罵一聲“你打人！打人！叫你打！打！”直打得那小湘人事不省，滿頭亂發，兩頰紅腫起來。 　　小湘的幾個同夥，本來還要拉住阿暇。誰知這虎崽，身子雖小個，那力氣不知從何而來，三五個齊上抵不得她一揮手的。便有慌了的，跑去告花仙去了。 　　一時花仙來到。阿暇向來極怕她的，此刻見了，便不敢再放肆，隻好乖乖站起來，背著兩手躲過旁邊去。 　　旁的小姑娘自然惡人先告狀，隻告誦說阿暇無故打人。花仙冷笑一聲，喝令道：“全部跟我來！”看到阿暇想溜，便道：“你！別想跑，一齊過來。”又道：“簪兒也來。” 　　那裡幾個就都灰溜溜各各心懷鬼胎地跟上來。花仙一旁，還有幾個年長的姑娘跟在旁邊，就著兩個去看覷小湘，看打得怎麼樣了。 　　那花仙帶這幾個，一路來往姐姐的房去。身後那幾個小姑娘，提心吊膽跟著，又擠眉弄眼的互使眼色。雖然並不敢出聲，花仙心裡曉得，也不理會。隻有簪兒，一麵拭淚，一麵緊緊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