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匪眾雖也被毒霧沾身,但他與匪首交契,久近毒物,又事先服用了避毒的草藥之類,故此無礙。那匪首見殺生中招,輕輕一推,推開行者,將那穿連兩人的都頭寶劍,帶了出去,又抬腳一踢,行者便倒在地上。 官兵那廂,卻無屏障,毒霧沾身立倒。有幾個身強體壯的,腿腳快捷,便掉頭撒腿,遠遠跑開,身後濃綠怪煙,窮追不舍。退到都頭身邊,毒霧已蓋至頂上。有一個老軍,喊一聲“都頭!”還要扶起他來,一同逃命。這都頭站起身來,又不支跪倒,單膝抵死撐在那裡。便就腰裡一摸,取出一張黃符,將手望前一揚。那符飛起在空中,符上朱砂,“嗤”一聲閃出金光來,將毒霧盡數擋在麵前。 那滿地金銀珠寶,光霞彩艷之處,別卿仍抱著妙爾,正彷徨無措,聽得詭異咆哮之聲,轉頭來看。毒霧已鋪天蓋地,當頭傾瀉下來。別卿遭逢如此變故,這時心知必死,反解脫開來,嘴裡輕聲呢喃:“算了吧”。便將妙爾抱住,合眼靜享一點安寧。 毒霧卷將來,把別卿妙爾兩個都刷了遍身。此毒雖非見血封喉,亦極厲害,初中時渾身乏力,一時三刻不解,便再無力回天。妙爾吃了劇毒,正萬刃攢心,卻倒激起死誌。抬手一握別卿的手,轉頭一看,他已口角洇血,含笑合眼,定在那裡。 行者亦躺倒在地,也知性命不遠。隻恨未能殺盡惡人,一世修為抱負,盡付諸流水。 誰知此時一個聲音,飄渺虛幻,幽幽地在耳邊道:“殺生佛的手段,亦也不濟呀。嗬嗬嗬,這可憐樣兒,叫我看到,不如死了罷。” 殺生正是苦痛處,口鼻淌出血來,聞言心如死灰,合上雙目,已再不能了。 妙爾見了別卿臨死之笑,不知何意。但終無法救他性命,一股哀痛,淹沒心神,更甚於世間一切毒,不由得緊握他手,眼淚更流得不止。哪知耳邊,響起一個聲音道:“你開口,說一句‘我不報仇了’,我便救他。何如?” 這妖精心知是姐姐的計,破了她的局,早先恨之入骨。然世間緣法,天數已定,誰能逃脫。此時聽了這話,那“不報仇”三個字,自始至終,未曾在心中想過,耳邊一聞,猛然如寰宇碎裂,一霎時眼前盡是兄長血屍。 毒氣漸攻入心。妙爾眼中痛淚,已含著絲絲鮮血。她兩手一齊,死攥著了別卿的手,仰天嚎叫起來。隻是喉嚨嘶啞,唇邊毒血流淌,一顆心空空如也,背上傷陣陣鉆心。 她嘶嚎了一回,終於靜下來,垂頭說道:“我不報仇了——你救他走吧。” 那山賊一夥,憑一個法術,占得上風,一個個都精疲力竭。又見人都倒了,錢財盡能從容運走,不由得興高采烈起來。 這一個匪首,扶著斷手,看著殺生行者倒在地上,一陣心悸仍不能停。還要再等一陣,待到此人死透,方才心安。 行者一身修為,終於淪落至此,為宵小殺害,又給妖精嘲笑,死意已生。便在他五感離身前最後一刻,那一個聲音,又在耳邊響起來道:“你說我見死不救,救一個人,哪兒有這麼容易?你不自救,誰能救你?這樣吧,你為我做一件事,我便逐去這些匪寇,不教他再害此一方百姓,何如?” 耳邊的聲音,時遠時近,忽而清晰,忽而模糊。縱是如此性命不保之時,殺生亦不肯輕易拋卻。便使盡渾身力氣,開口問道:“是什麼事情?” 那聲音卻不答,反道:“你答應了。” 匪首站在殺生麵前,隻等他死。誰知竟見這人還在動著嘴巴,輕輕喃喃地在說話。便怒上心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轉身拾了一把刀,還要上來,就殺行者。便在此時,這匪首耳邊,亦響起那聲音來,隻聽得這聲音“哼”了一聲。匪首聞得了這一聲哼,悚然緊縮了瞳孔,呆在當地。那聲音又道了一個字是“滾”。這匪首霎時癱倒在地,刀也丟了。旁的群匪上來扶起,隻見他滿頭冷汗,牙關打戰,爬起身來喊道:“快走!快走快走!” 山賊堆裡,還未曉得何事,便上來詢問。哪知這匪首並不管不顧,一疊聲地喊人走,又尋一個小頭目來,拽著上了他的馬。旁的問得急時,這匪首慌道:“還有高人在此,我們盡吃他洗了。” 那匪眾便忙亂了,隻得多少撿點金條珠寶,一路跟著匪首的馬,遠遠地出離了此地,再不敢回頭。 這廂左別卿,已隻剩一息,先聽得了妙爾在旁哀嚎,顫得微微醒了。卻覺得懷裡的人,說了一句話,竟變得小了。盡力睜眼來看,竟見自己,兩手裡,捧著一隻背上帶傷,半身染血的貓兒。 別卿呆在了那裡,塵世間的一切,都不曉得了。又見了麵前來了一個人,便張著嘴,垂淚抬頭來看。隻見那一個女子,艷若桃李,冷若冰霜,緩步來到別卿身前,單手立掌,一轉一推,便清了此間殘毒。別卿跪在地上,更不知了紅塵俗世。這女子便低下身子來,伸一臂往下,自別卿懷裡托起了那一隻貓,將去抱在她懷裡撫摸著,才轉身慢悠悠地踱幾步。那別卿見了這女子身後,拖著九條雪白尾巴,連氣不敢喘一口,更不敢就此死去。 而後,隻覺一陣寒風,吹起在身邊,就兩眼一閉,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