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林碧青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 在夢裡,他回到了十二年前的夏天,那時他隻有八歲,每到夏天就喜歡到村後的小溪邊玩耍,每次都因為貪玩耽誤了回去的時辰急得溫知新每次都怒氣沖沖地來逮他。 可這次林碧青在河邊一直玩到傍晚都沒見溫知新來捉他,他覺得事情有點不對,便急匆匆地趕了回去。 回到村子,村裡卻連一個人影都瞧不見,林碧青一路奔回記憶中的小屋。 卻見廚房中亮著燈火,一個蒼老又熟悉的身影在炊煙中忙碌,林碧青哭喊著跑進屋中,從後一把抱住了那個蒼老的身影。 林碧青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卻感覺雙手被什麼東西打濕了,放開雙手卻發現雙手沾滿了鮮血。 這時,蒼老的身影緩緩轉過身來麵對著林碧青,赫然是渾身是血的溫知新,溫知新的右臂沒了,傷口處血如泉湧。 林碧青錯愕地一步步向後退去,卻忽然撞到了一樣陰冷而僵硬的東西。 回頭一看,屋裡不知什麼時候坐滿了村民,這些村民全部被火燒得麵目全非,全都直勾勾地盯著林碧青。 林碧青被這一幕嚇得呆在原地,溫知新卻從廚房裡端著盤子走了出來,而盤子裡裝的竟是一團橘黃色的腦花,腦花一被端上桌,村民們就開始瘋狂搶食,宛如餓鬼。 或許他們本來就是鬼? 林碧青感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扭頭一看,正是溫知新,隻見渾身是血的溫知新慢慢俯下身,用沙啞的嗓音在林碧青的耳邊低語道:“小,心。” 林碧青被嚇得正要大叫,咚地一聲,身上忽地一痛,好似從什麼地方跌了下來。 他趴在地下,睜眼看去,隻見一旁放了張床鋪,自己卻倒在地下,原來是從床上滾落在地。 林碧青尷尬一笑,心道:“原來是場惡夢,差點沒把我嚇死。” 他環顧一周確定自己還在客棧中,四下一片漆黑,推開窗戶一看,天邊已然微微泛白。 林碧青重新做回床上,回想夢境,會想起師父的慘狀和餓鬼般的村民,隻覺不寒而栗,他撫摸臉頰,心道:“我為何會做這個怪夢?師父在夢中和我說的那句小心又是什麼意思?莫非是有人想害我,師父這才托夢提醒於我不成?” 林碧青首先想到了齊風,但很快又打消了念頭,畢竟他是出的龍蛇筆法確屬正宗無疑,況且自己現下已是窮途末路,還有什麼值得讓人騙的? 想到這裡,林碧青才稍感安心,離出發的時間尚早,但做了那個噩夢之後他也不敢再睡,索性便在床上盤膝而坐,開始修煉師父傳授的內功心法,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響起一首歌謠。 村居院內, 門後藏鬼。 扶乾橋上, 坤下有洞。 截止清靜, 開源待旦。 戍時斷水, 機緣莫流。 月裡觀真, 書上經意。 我自梢殺, 現在回頭。 這首歌叫“交叉歌”,溫知新傳授林碧青內功心法之初,教給了林碧青這首歌謠,讓他務必時時掛在嘴邊,曲調雖然動聽,但內容顛三倒四,林碧青還小的時候不以為然,但長大一點識了字以後更覺其是胡言亂語。 林碧青也曾問過師父這歌詞為何如此古怪,但溫知新卻說歌謠中藏著一個大秘密,等時機到了他自會明白,他也不知溫知新說的時機究竟是指何時,但現在他明白了,溫知新所說的時機終於到了。 可這又有何用? 時機到了,師父卻走了,林碧青恨不得這個時機永遠不要到! 林碧青功行一個大周天後,感覺整個人精神了不少,這時房門被人敲響,來的正是齊風,“林師弟,你醒了嗎,咱們該起程了。” “齊師兄稍候,我這便來。” 林碧青迅速穿衣下床,與齊風一道出了客棧。 武林盟總舵位於河南黃池,當年吳王夫差率軍於黃池大會諸侯,與晉爭做盟主,取得霸主名,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黃池之會”,取此地創建總舵,一來是江湖同道敬仰鄭天南武功蓋世,二來也有與天競教分庭抗禮之意。 天剛放亮,兩人身後卻已看不到鎮子,林碧青不認識路,又不會騎馬,隻能由齊風在前麵領著步行趕路。 林碧青道:“齊師兄,咱們這樣走著去,能趕得上黃池之會嗎?” 齊風道:“林師弟且放寬心,這裡離黃池不足六百裡,以咱們的腳程最多隻需走十日,而黃池之會在下月中旬,時間是足夠的。” 聽齊風這麼說,林碧青心裡的一塊石頭總算放下,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以他們現在得位置要去河南得往北走,可齊風卻是帶著林碧青一路南下! 直到傍晚,兩人雖有武藝在身,但趕了一天的路也難免有些腰酸腿軟,好在路上找到了一家野店投宿,總算不至於在荒郊野外露宿。 經營野店的是一對父子,老的已年逾六旬,小的也已至不惑,店裡沒什麼生意,所以兩人一見林碧青與齊風到來就分外的熱情。 林碧青倒也並未覺得不妥,畢竟齊風久歷四方,江湖經驗豐富,他沒說有問題大概便不會有事。 齊風丟給那對父子一錠銀子之後,兩人隻管上菜吃菜,上酒喝酒,林碧青並非沒喝過酒,但平常日子不會喝,隻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才會花十文錢買一壺劣酒,和師父坐在院子裡小酌幾杯。 隻是這店裡的酒香醇清冽,絕非凡品,按理說這樣的小店招待的都是一些販夫走卒,根本沒必要進此類上等好酒。 偏是林碧青遭逢巨變,情緒不佳,一遇好酒便想著借酒消愁,況且他自忖酒量甚好,哪怕是整壇飲下亦作等閑。 可幾杯酒下肚,林碧青便覺頭暈目眩,四肢乏力,身旁齊風的聲音聽起來也變得十分遙遠。 突然間,林碧青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但那個念頭在他腦海中隻是曇花一現,因為一旁的齊風已經先他一步栽倒在地上,那對父子也在此刻露出醜陋的嘴臉,邪笑著朝兩人逼近,林碧青勉力想站起來,卻一個趄趔摔倒在地昏厥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林碧青再睜開眼的時候,自己已身處一間昏暗的牢房內,還被人戴上了手銬腳鐐,角落裡還躺著同樣遭遇的齊風。 林碧青上前晃了晃齊風的身子,呼喚了幾聲,又在其天池和風府兩穴揉了揉,齊風呻吟一聲,終於也醒轉過來。 齊風恍恍惚惚地開口道:“林師弟,這是哪裡?” 林碧青苦笑道:“齊師兄,咱們已淪為人家的階下囚了。” 齊風精神一振,駭然道:“怎會如此,我從未見過那對父子,更不曾得罪,他們為何要將咱們囚禁?” 林碧青道:“他們莫不是要劫財?” 齊風搖頭道:“若是謀財害命,他們得了財物後直接將你我殺了便是,何須囚禁?況且這個牢房一看便知是精心設計過的,絕非臨時起意,我猜那對父子的身份絕非一般。” 林碧青想了想,驚呼道:“莫非那對父子是天競教的人!” “你說對了!” 林齊二人聞聲望去,隻見牢門上被打開了一個小窗,窗後露出了一雙眼睛,正是那個老頭的兒子。 男子笑道:“可惜你們明白的太遲了,天競教勢力遍布天下,可笑你小子還真以為能如此輕鬆的逃脫嗎?” 林碧青怒吼道:“你們這幫畜生,究竟要怎樣?” 男子冷然道:“我們隻要一樣東西,那就是你師父得到的那本九返真經,把它交出來你兄弟二人便可活命。” 林碧青怒極反笑,“別說我根本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也不會告訴你們,我師父寧死不屈,我林碧青也不是為了活命而欺師滅祖的茍且之徒!” 男子也被林碧青氣到了,放下狠話,“好,那你們兩個就在這牢裡等死吧!”說完將小窗重重一關,悻然離去。 等男子走遠了,林碧青上前推了推牢門,牢門觸之冰涼,顯然是以精鐵打造,他欲再運轉真氣試試,結果丹田內的真氣卻像一灘死水般毫無動靜。 身後又傳來齊風的聲音,“林師弟,莫要白費力氣了,咱們中了他們的迷藥,根本無法運氣,現在隻怕比常人都不如了。” 林碧青自然也明白,哪怕兩人內力還在恐怕也掙不斷身上的手銬和腳鐐,更遑論那扇鐵門,他頹然地坐回齊風身旁,想到自己就要葬送在這不見天日的牢房中,想到沒法給慘死的師父和村民報仇,他無論如何都不甘心。 這時,齊風開口問道:“林師弟,方才那人所說的九返真經到底是何物?” 林碧青抬頭望了望齊風,想來當年齊風被逐出師門自然不知有這秘籍的存在,便坦言道:“具體的我也不甚清楚,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師父藏了一本叫九返真經的武功秘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至於藏在哪裡我卻不知曉。” 齊風追問道:“師父當真從未對你提起過?” 林碧青道:“從未說過,我若知道有這樣一本秘籍早已取來修練,又何必去投靠什麼武林盟。” 齊風想了想,又道:“師父乃當世高人,或許已用別的方法暗示於你,隻是你懵然不覺而已。” 被齊風這樣一說,林碧青想到了那首歌謠,“是了,師父曾交給我一首歌謠,讓我時時記在心上,會不會暗藏玄機?” 齊風眼前一亮,迫切道:“說來聽聽,你我共同參詳一番。” 值此患難關頭,林碧青不疑有他,將那首歌謠一五一十地說將出來。 齊風聽罷眉頭擰成一團,瞪著林碧青冷聲道:“什麼玩意兒,鬼話連篇,你小子是在糊弄我不成?” 林碧青見齊風翻臉,心頭一驚,有種不妙的感覺,惶惶道:“沒,沒有,師父就是如此教我的,師兄你……” 啪! 話未說完,齊風已經一個巴掌打在林碧青的臉上,這一巴掌用上了深厚內力,直把林碧青打得眼冒金星頭昏腦脹,左邊臉頰像個包子一樣腫了起來。 齊風勃然大怒,對著林碧青便是一頓拳打腳踢,“誰他娘是你師兄,都到這個節骨眼兒上了,還在老子麵前裝傻充楞,拿那些鬼話來糊弄我,當我齊風是三歲小孩兒嗎!” 林碧青內力已失哪裡經得住齊風這樣的毒打,沒一會兒就痛得昏死過去。 齊風朝門口喝道:“來人!給我把這小子吊到外麵去,我就不信撬不開這小子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