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眾人隨著竇融離開河岸之際，那位蓬頭垢麵、飛鉤上船的“乞丐”也從畫舫裡走了出來，他看了眼那些軍士，又看了眼領著軍士往山路上攀爬的竇融，嘴角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意。 　　竇融見過吳堡縣縣宰趙尤後，趙縣宰給他們一行安排在了縣署的西南麵的營房內。睡了一覺醒來後，已是黃昏，竇融踱出營房，朝著東側的生祠走去，原來他們從正南門進城後，隻吃了些乾糧，此刻他欲尋一間酒肆，既可吃他喜歡的荷葉餅，又可趁機留下暗號，以便與暗樁見麵，麒麟以《易經》的八種卦象為暗號。 　　他沿著巷子往前走，找到了一間酒肆，拐了進去，隨意挑了一張食桌，便坐了下來，店小兒跑上來招呼著，他點了一碗空心掛麵、一份荷葉餅、一份丸子湯。他從桌上弄了蘸了些豆豉醬，與掛麵拌著，勻完之後，“唰嚕唰嚕”地吃了起來，又吃了了半碗丸子湯，他正欲扳荷葉餅時，突然見一個乞丐撞進酒肆來，那乞丐蓬頭垢麵，身上的衣裳也是破破爛爛，他蹭到一位食客麵前，乞討飯食，那是一名中年男子，見他可憐，便從桌上一碟平遙牛肉裡，取了幾塊遞給他，可沒想到，那乞丐夾手奪過那了那碟牛肉，抓起牛肉就往嘴裡塞，那中年人氣惱，一麵喊，一麵追著打那乞丐：“你個臭乞丐，給你不吃，讓你搶！” 　　可他怎麼也挨不著乞丐一寸，乞丐東一溜，西一抻，像條魚一樣滑溜，正當他溜過竇融的食桌旁時，店主帶著小兒將他圍堵住，那中年人追得氣喘籲籲，喊道：“這回看你……逃到哪裡去？” 　　“我哪兒也不逃！”隻聽那乞丐道，他一屁股坐在了竇融的食桌前的條凳上，中年人不理他，卻對店主道：“你說怎麼辦吧！要麼讓他賠我這碟牛肉，要麼我就揍他一頓！” 　　店主有些猶豫，此時，乞丐卻開口了，他指著竇融，道：“此人會替我付賬！” 　　中年人、店主聞言皆狐疑地望著竇融，卻聽竇融問道：“不知這位兄長，如何這麼篤定呢？” 　　中年人聞言，頓時冷笑著：“他就是一個字：‘吹’！” 　　那乞丐卻不緊不慢地說道：“就憑四字‘畫舫貴客’！” 　　眾人聞言，一頭霧水，隻有竇融心頭一驚，原來是被戳中心事，心說，果然是真人不露相，神情緩和下來，向著中年人拱手道：“這碟牛肉就算我請了，多少錢？” 　　“五枚小錢！”中年人道。 　　竇融從懷裡掏出銅錢遞給了他，中年人接過來，恨恨地瞪了乞丐一眼，嘴裡嘟囔著：“算你小子運氣好！否則……” 　　等店主、店小兒都離開後，竇融將食座上的那份荷葉餅推到他的麵前，那乞丐也不客氣，拿起來就吃，竇融看他吃著，試探著問道：“你真的知道畫舫貴客？” 　　“知道！”那乞丐一麵吃，一麵還將他的那半碗丸子湯也拿過來喝了，才道：“今早你瞅見河岸邊的那條舫船了嗎？” 　　竇融驚詫道：“你是說那條舫船就是貴客所坐的那條嗎？” 　　“不過眼下那貴客卻不在船上！你要知曉他的去處……”乞丐喝完湯，抓起半張餅，起身往外走，又拋下一句，“明早你帶著你的手下，坐船跟在這條舫船後，它會引著你去找那貴客！” 　　竇融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酒肆門口的拐角處，暗暗吃驚，不過他還是按事先約定，在酒肆側旁的門柱上留下了撰卦，以示有重大突破。 　　當天晚上，竇融就匆匆去見了縣宰趙尤，趙尤同意從縣軍械器庫裡調撥五十套軟甲、五十個軟盾、二十把弩機、二十套弩箭。為了登船追上右賢王，竇融這一屯軍士的馬匹、軍械大多留在了府轂縣，竇融答應找到右賢王之後，立刻將這些軍械如數奉還，損壞的他會賠償，趙尤連聲說“不急，不急，皆是替朝廷辦事！”。翌日一早，竇融率領著全身披掛的眾人告別趙縣宰，匆匆地離開營房出正南門來到埠岸，眾人又登上了昨日搭乘的那條客船，緊緊跟在那條舫船之後，沿著黃河，向西南馳去。一路上，舫船不快不慢，引著貨船繞過了清澗縣河口，轉而向北，一直行到綏德碼頭才停了步。 　　綏德縣，東靠吳堡，西接子洲，南臨清澗，北連米脂，東北角與圜陰接壤，東南隔黃河與柳林縣相望，可謂是樞紐之地，難怪秦皇要派扶蘇、蒙恬在此迎擊匈奴。綏德，春秋時屬赤翟、白翟之地，戰國屬魏上郡，後歸秦，仍設上郡轄膚施等縣，漢高祖統一全國後，沿襲秦製，屬上郡縣管轄，綏德地勢東北高，東南低，是典型的峁梁狀黃土丘陵溝壑區，分成無定河河川地和黃河峪穀區。綏德碼頭船隻往來穿巡，鋪子林立，有食鋪、腳店、雜貨鋪、城裡則有糧鋪、布鋪、綢緞鋪、各種作坊、小茶館、還有販賣牲畜的行商數十家。不過竇融全沒心思，他帶著眾軍士，跟著那乞丐上了岸，一路向北而去，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就是祥雲山。 　　祥雲山位於綏德縣趙家砭鄉崔家焉村，山有千尺高，傳說此山上空常有祥雲、白雀縹緲盤旋，故名祥雲山。孝文帝辛酉年間，山間始建廟宇，後逐年完善，形成了呈階梯狀式建築群，巍峨壯觀，氣勢宏偉，乃是道觀聖地。祥雲山高聳挺拔，魏然屹立。從山腰闊地開始建樂樓，對麵中間為祖師卷棚正殿，左右有窯洞式龍王、火神、三官等十三座廟，有鐘樓、鼓樓、封神樓並列而建，兩邊對稱為左靈宮、右瘟神殿，抬階而上為真武祖師大殿，左為七真殿，右為五祖殿，殿堂呈對稱型建築。 　　竇融帶著軍士穿過樂樓，行走在鐘樓、鼓樓的正道上，空曠的廟宇之中，回蕩著眾人急促的腳步聲。在那名“乞丐”的引領之下，他們直入二進院子，繞過供奉神明牌位的火神廟，然後從一座門牌樓下穿過去，眼前是一尊巨大的石幾筵。這是一長條供案，須彌底座，雙枋上下。在案頭正中，供奉三星釘形的石香爐一件，仰蓮瓣石燭臺兩具，與雙耳石瓶兩隻，用來供奉神明的。石幾筵上麵，除了供器外，居然插滿了素白色的蠟燭，有數十根之多，燭火瑩瑩，如鬼火攢集，散發著清冷的幽香。每一個蠟燭下壓著一條白綾。稍有陰風吹過，那一片片綾尾便飄動起來，似一根根慘敗色的手臂在掙紮。 　　竇融覺得詭異莫名，不過他沒心思理這些，他帶著人闖進了真武祖師正殿，可殿內空空蕩蕩，一個鬼影也沒有。竇融吩咐，自己帶一半軍士向左搜尋七真殿，“乞丐”帶另一半人向右去搜查五祖殿。兩撥人分散開，在黑暗裡向前走著，剛走進側殿，就聽見破空聲響起，殿內眾軍士，頓時一片大亂，他們下意識地做出戒備姿態，竇融情知不妙，果然賊人在此設伏，縱身向後飛身一躍，剛退到殿門旁，就喊道：“有埋伏！快向殿門靠攏！” 　　殿內數十名軍士聞言，迅速向殿門靠攏，右手從腰間拔出長劍，左手從身後摸出一張皮盾擋在胸前，把竇融圍在了中間。就在此時，一陣“劈裡啪啦”的爆竹之聲響起來，竟然從殿外麵傳來濃濃的黑煙，幾息功夫，整個廟宇灰蒙蒙一片，隻有側旁前殿微弱火燭閃著光亮。借著昏暗光亮，竇融向外瞧去。突然三道寒光向他射來，眼疾手快，一躍跳到隊伍前，找書苑 ｗww.ｚｈaoshuyｕan.cｏm 反手握著黑色皮盾，擋了下來，大聲喊道：“有暗箭！小心！” 　　此時“唰唰唰”的破空聲不斷傳來，黑暗之中，不時傳來一陣慘叫之聲！半盞茶功夫，殿內黑霧漸漸散去，再看地上，此時地麵上躺著三四人，滿身是一支支黑箭，並且從傷口處流出黑色的膿血。剩餘軍士雖沒受傷，但皮盾之上早已千瘡百孔。此時隊伍中又傳來竇融的喊聲：“肅靜，不能自亂陣腳。” 　　眾人望去，他的皮盾上插滿了黑箭，竟有十隻之多！不過他身上沒有箭傷，此時從他猛地從背後取下一把青色長弓，又從箭囊裡抓出三支羽箭搭在弓弦上，猛地一轉身，嗖嗖朝自己身後射去，飛箭破墻而入，接著三聲慘叫傳出，滴滴鮮血順著插入神像側旁的木板的飛箭，滴到了地麵之上，再無半分呻吟聲傳出。竇融善射，自西海郡一戰就揚名天下，此刻他麵帶譏諷，竟然又一把抓起五支飛箭，“嗖嗖嗖”五支羽箭激射而出，朝著殿頂橫梁之上飛去。“啊！”“啊！！”“啊！！！”五聲慘叫從橫梁上傳下來，五名黑衣人從殿頂的橫梁上像麻袋般地徑直砸到地上，飛箭竟然直插眉心貫、穿頭顱而出。 　　竇融喝令剩餘的二十名軍士退到殿外去，眾人隨著他從側殿退回到正殿，又從正殿退到院裡。眾人方才站定腳跟，卻突然瞥見石幾筵側旁，赫然站著兩個人。兩人皆穿著青色的道袍，其中一人身材魁梧，年紀二十出頭，手裡拿著兩隻銀錘，顯得威風凜凜。另一人年紀稍大，手裡拿著一把竹扇，在燭光搖曳之下，麵容忽長忽短，顯得詭異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