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府。 陳圓圓失神地坐在梳妝臺前,滿臉淚痕。 田敦異之前在花園中的一番話,擊碎了她所有的尊嚴。 而他所做的,也不過是把真話講給她聽而已。 而往往最傷人的,就是真話。 難怪那麼多的才子雅士願意一擲千金,和自己共度良宵,卻從沒有人願意和她長相廝守。 原來在他們眼裡,自己不過是個被人褻玩的荷花而已。 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自己以為能輕而易舉地拴住田敦異,從此安穩下來。 憑自己在胭脂場裡練就的手段,由侍妾變成正妻,也並非難事。 現在看來,田敦異與那些人又有什麼分別。 甚至在他眼裡,自己可能更為不堪。 他把自己要到院中,卻待之如陌生人,也許就是為了哪一天送給別人吧。 難道這就是我的宿命嗎? 小梅早已知曉了事情經過,畢竟陳圓圓待她如親妹妹一般,無話不談。 “姐姐,也許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糟糕。”小梅說道。 “公子和那些人到底還是有些不同。” 陳圓圓抹了一把眼淚,帶著哭腔說道:“能有什麼不同?他話都說成那樣了。” 小梅解釋道:“公子說了那些人永遠不會對姐姐說的話,姐姐就不好奇,公子為什麼會那麼說嗎?” “公子如果和那些人一樣,大可不必如此絕情,何不溫言溫語一番,先把你哄上床,日後再送給他人便是。” “所以在小梅看來,公子另有深意。” 小梅的一番話,引起了陳圓圓的好奇心,也仿佛在漆黑的深夜裡點燃了一絲熒光。 她將身子麵向小梅,抱著希望問道:“妹妹你說,他能有什麼深意?” “姐姐難道沒有聽過,愛之深,責之切嗎?” “公子把姐姐要到身邊,豈是無緣無故的?真要送人,他去和老爺說一聲便是,又何必多此一舉?” “在小梅看來,公子非但不是瞧不上姐姐,反而是給姐姐一個機會。” “就是把真相告訴姐姐,撕破姐姐所有的偽裝,隻有這樣,姐姐才能真正認清自己。” “也隻有這樣,姐姐才能真正地和過去告別,開始全新的生活。” “公子在花園裡和姐姐說的那番話,其實就是告訴姐姐,如果姐姐還用侍奉別人的手段侍奉他,結局也不過是被當做花瓶送給他人而已。” “公子這是在點撥你啊,姐姐!” 好嘛! 田敦異無非是不想在陳圓圓身上花費太多精力,畢竟現在自己要專心謀劃去萊州的事宜。 他說了那番狠話,也不過是讓陳圓圓消停幾日,免得又來打擾自己。 可沒想到,竟被小梅解釋出了另外的意思。 自動補全了屬於。 陳圓圓的淚水戛然而止,仍然有些不相信地問道:“當真如此?” 小梅堅定地點了點頭:“除此之外,小梅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公子能如此做,也是用心良苦了,姐姐可不能辜負。” 陳圓圓接著問道:“那依妹妹看,姐姐現在應該怎麼辦才好?” “當然是投其所好了,”小梅說道,“公子既然要給姐姐一個全新的開始,姐姐就要勇敢地和過去告別,用新的麵貌侍奉公子。” “以後姐姐要忘掉所有手段,所有心機,誠心誠意地侍奉公子。” “話說回來,這不也是拴住公子的手段嗎?” 陳圓圓聞言,重重點了點頭。 “言之有理,好妹妹,姐姐沒你可怎麼活?” ······ 承乾宮。 田敦異在心中快速復盤了一下,確認自己早已背得滾瓜爛熟的諫言和邏輯沒有漏洞。 能不能功成,就差最後一哆嗦了。 這個萊州總兵,我勢在必得! “陛下,登萊為何如此關鍵,還是要從毛文龍被殺開始說起。” “毛文龍被殺以後,東江軍心驚懼,諸將不和,彼此猜忌,甚至有暗中降清者。” “加之當時兵部尚書梁廷棟不知東江乃戰略要地,胡亂布置,竟讓東江守軍撤往寧遠,引起將士不滿。” “陛下知道,那些將士的家室皆在東江,與寧遠更是隔著茫茫大海,怎會一句話就能遷的走的?” “不出意外,東江鎮因為諸將內鬥,軍心離散,在滿清攻伐下,最終陷落。” “數十萬敗軍和難民湧入登萊。” “而這也是登萊災難的開始。” “當時登萊一乾官員不能妥善布置,更有無數滿清諜子混入其中,製造遼民和登萊軍民的矛盾,最終促成了登萊之亂。” “若臣是黃臺吉,也會如此布置。” “登萊是東江的後盾,即便一時被滿清所占,但隻要登萊在,我大明就有重建東江的可能。” “但經過登萊之亂之後,登萊兩地元氣大傷,軍民死傷無數,連陛下籌建的登萊新軍也毀於一旦。” “而後清軍又多次入塞,兵鋒直達登州,擄走民丁無數。” “加之李自成卷土重來,山東也應者無數,於是去年便有李青山為亂,登萊也多有響應者,才最終釀成了登萊當下的情形。” “匪寇如雲,各占州郡,而官軍不能製。” “若想克復東江,難如登天,登萊如此現狀,滿清自然無憂矣。” “而這也恰恰是微臣平遼方略的關鍵。” “就如同下棋一般,登萊便是棋眼。” “若要平遼,就必須克復東江。” “若要克復東江,就必須重建登萊。” “若要重建登萊,就必須收復登萊失地,將其重新納入朝廷管製。” “因此,臣向陛下請命,臣願前往萊州,籌建新軍,為陛下占住這顆棋眼。” 說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田敦異便跪倒在地。 崇禎聽了他的一番話,心中一番感嘆。 田敦異真乃帥才也! 自己怎麼早沒發現? 不過,雖然崇禎也意識到了登萊的重要性,可此方略的確過於激進,也非一朝一夕可以功成。 況且朝廷現在缺兵缺餉,連支撐遼東和中原戰場都已捉襟見肘,哪裡還能分得出精力開辟新的戰場? “你先起來吧。”崇禎說道。 聞言,田敦異便重新站起身來。 “朕又何嘗不知登萊乃軍務要地,若按你說的,也確是當下唯一可行的破局之策。” “可如今國事艱難,遼東和中原已耗費國帑無數,實難籌建新軍,也實難收復登萊。” 說罷,崇禎嘆了口氣,神情充滿無奈。 田敦異卻沒有失望。 因為他知道,崇禎上套了。 他要的就是這個。 畢竟,他早就和大哥談妥了,糧餉早已有了合理的來路。 現在就是自己高風亮節的時候了。 “陛下,臣以為,做事不要看難不難做,而要看該不該做。” “如果該做,再難也要做。” “這是我大明破局的最後機會,如果不善加把握,長此以往,社稷危矣。” “微臣深知國事艱難,因此早已勸說家父和家兄,我田家願散盡家資,為陛下重建新軍,不需耗費國帑。” 崇禎聞言大驚,心中也充滿感動。 “此話當真?你真的願意自費籌建新軍?” 有良臣如此,朕復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