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正孤身躺在一間偏僻的房舍中,看著頂上熟悉的梁柱,止不住的唉聲嘆氣。 這房子正是他身在盧府時所住,一別二十年,卻是斑駁不堪了! 一條仙路走了快三十年,被人奪去了靈基,這輩子肯定是沒啥希望了,現在自己人還在別人指掌中,別說是保命,就是妻兒都岌岌可危。 如果當初沒告密會怎樣…… 念頭一起,心中便是止不住的思緒,盧家人肯定是必死的,盧家失勢八百年,早就忘了仙律這回事,隻曉得家裡有個仙位,卻不知其中的緣由,往年培養的養子養女也隻會選一個最適合修行的種子,給予最基本的修行秘籍,保全家族在俗世中的地位。 自己如果不告密,等盧家事發,盧家修行之輩死絕之後,剩下沒修行的盧家人說不定會把自己當成中流砥柱,秘籍也可徐徐圖之,白冬也不會仇視自己…… 白冬……想到白冬,盧正又想起了那個第一次見到白冬的時節,剛剛高中進士的兄長盧成義不知從哪帶回來一個冷艷絕倫的奇女子,盧正站在歡騰的人群中,看著盧成義金榜題名,佳人在側,說不嫉妒是假的,當時隻在心底安慰自己高低是個修士,怎麼能如此俗套。 但兩年後發現致仕歸來的兄長搖身一變成為修士,自己的身份和心態就發生了變化。 首先是盧家的冷落,盧成義還天天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在自己身邊轉悠,跟自己這個同為修士的義弟聊什麼天下蒼生! 這無疑是在打擊自己的信心,他在外麵闖下好大事,自己卻隻能乖乖守著盧家。 “為什麼!?” 盧正猛地坐起來,看著自己失去光澤的雙手,眼中充滿了憤恨。 “就因為我是個撿來的孤兒?” “你能不能安靜點?” 白冬清冷的聲音飄響在房中。 盧正四處掃視,卻沒發現白冬的身影,大喝道:“為什麼他可以仗劍行走天下,我卻隻能守著一群凡夫俗子,看他們天天因為家長裡短爭個不停?” “你為什麼要和他比?” 盧正冷哼一聲,怒道:“我守著他的家人,我為什麼不能跟他比?” “你修習盧家的仙法,占據盧家的仙位,難道還不夠嗎?” “那你難道不知道仙律,為什麼要幫他變成修士,盧家就一個仙位,你難道不是要讓他取我而代之嗎?” 白冬久久沒有回答,盧正癲狂的笑道:“是吧,你就是這麼想的!隻不過盧家人發現了他的異常,威脅你交出讓他變成修士的方法,一下子多出上百個修士讓你措手不及罷了!” 白冬擠開房門,緩緩走到盧正身前,冷冷道:“那又怎樣,我愛他勝過所有,哪怕身死我也不會放棄他!” 盧正看著麵前冷若冰霜的貓兒,冷笑道:“所以你不該怪我,是你害死了盧家人,包括盧成義那個窩囊廢!” 白冬眼神一厲,殺氣頓時四溢。 “你們怎麼又吵起來了?”江嶽踹開半開的房門,打量了一番屋內陳舊的擺設,乾笑道:“若不是聽到吵鬧聲,一時半會還找不到你們。” 白冬冷哼一聲,轉身對江嶽說道:“你最好趕緊把他弄走,要不然我會忍不住殺了他!” 江嶽放下手中的飯菜,難繃道:“您好歹是個修士,跟他較什麼勁。” 白冬冷冷的看了江嶽一眼,扭身跑了出去。 江嶽嘆了口氣,見盧正還臥在糟爛的榻上生悶氣,苦笑道:“趕緊吃飯吧,一會送你回去。” 盧正一個激靈從床上站了起來,驚疑道:“你要放我走?” 江嶽從懷中取出裝著種子的藥瓶扔給盧正,淡然道:“當然不會輕易放你走,這瓶子裡有一枚藥丸,吃下它就還你自由。” 盧正接過藥瓶,看了看江嶽,心中一狠,拔開瓶塞倒進了嘴裡。 “痛快!”江嶽拍了拍凳子上厚厚的灰塵,坐在桌旁笑道:“吃飯吧,我想向你請教一些事情。” 盧正大剌剌坐在江嶽對麵,冷冷道:“你給我吃的是什麼?” 江嶽給盧正斟上一杯酒,打趣道:“我還以為你不怕呢,這藥能幫你緩解體內散溢的靈力,讓你多活幾年,當然,這隻是它的附帶作用,至於真正的用途……你不會想知道的。” “好酒!”盧正不客氣的講酒水一飲而盡,說道:“說吧,你想知道什麼?” 江嶽微微一笑,問道:“你上次說盧家的事似乎還有隱情?” 盧正拿起酒壺自顧自斟滿酒杯,冷笑道:“你真是打定主意要給那些蠢貨報仇?” 江嶽搖搖頭,淡然道:“那要看情況。” 盧正飲下一口烈酒,把玩著手中的酒杯,拿手向上一指,輕蔑道:“你殺的那些凡人不過是趴在盧家屍體上的蒼蠅,真正滅掉盧家的人就在洞天裡,你敢去復仇嗎?” “所以是洞天親自出手廢掉了盧家人?” 盧正冷笑道:“盧家那些蠢貨觸碰到了禁忌,洞天震怒,他們不死誰死?” 江嶽疑惑道:“什麼禁忌?” 盧正搖搖頭,隨手抓起一塊牛肉放入口中,漫不經心道:“我一個小角色怎麼會知道這些,隻曉得跟盧家人的變化有關,你應該去問白冬。” 江嶽沉吟半晌,到底是繞不過白冬,好在凡俗仇敵將盡,也快攤牌了…… 盧正酒足飯飽後便站起身,沉聲道:“你是要隨我回去看看我的家小?” 江嶽嘆了口氣,說道:“盧蕙你認識吧?” 盧正一愣,訝然道:“盧蕙沒死?” “她死了。” 江嶽站起身,引著盧正走到祠堂,盧正卻不願意進去,隻在門口看著江嶽提著一個包裹走出來。 “什麼玩意兒?” 江嶽放下手中的屍骸,冷冷道:“盧蕙母女的屍骨。” 盧正咽了口唾液,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她也算是因你而死,她有何罪?” 盧正苦笑一聲,喃喃道:“我尋過她的……” “可是她死了,而且死的很淒慘!” 盧正垂下頭,不再說話。 江嶽嘆了口氣,說道:“我要重新安葬她們,你手下有沒有人手,盧家好歹是個望族,不能就這麼草率的埋了她們。” 盧正提起包裹,羞愧道:“你身份不便,我來安葬她們吧。” 待江嶽把盧正送回府邸,門前已經聚集了一堆大大小小的官員,見盧正回來,一個個驚訝道:“楚都尉回來了!” 眾人迎著盧正走入府邸,迎麵卻是見到了江嶽的兩個熟人,一位自然是那位姬老將軍,另一位卻是出乎江嶽的意料,竟然是郡守楚前。 細細一想,盧正此時姓楚,看來是投靠了楚前的家族,楚前還是本地郡守,於公於私,都該來看看。 楚前似乎很是激動,拖著肥碩的身軀快步跑到盧正身前,泣聲道:“正弟,你可回來了,可擔心死我了!” 盧正一拱手,苦笑道:“多勞兄長費心了,那怪物十分難纏,我和它一番鏖戰,多虧邢王千歲和這位小兄弟出手相助,要不然怕是性命不保。” 姬鐘鷹也走了過來,安慰道:“人沒事就好,邢王那裡我會親自去拜謝。” 盧正連忙拱手稱是,一旁的楚前見到江嶽,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走到江嶽身前,拱手笑道:“小兄弟,我們又見麵了。” 江嶽扯出一張虛偽的笑臉,手中提著屍骸也不好拱手,隻是點頭笑道:“楚郡守倒是兄弟情深!” 楚前微微一笑,湊到江嶽耳畔低聲道:“小兄弟今晚可有空,我在香滿樓擺了一桌宴席,想和你談談心。” 江嶽一瞇眼,也不知這胖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隻好頷首道:“得空定去!” 楚前點點頭,不再言語,轉身與盧正走進了府中。 江嶽也不好走,更不想跟一堆官員進去說廢話,隻好在盧正的院子裡轉悠了起來。 打鬥毀壞的房舍還未清理,顯得有些淩亂。 還有官員在勘察院中的情況,似乎還不知道盧正已經回來。 江嶽正要轉身離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找個沒人的地方清凈,就聽到身後一聲呼喚。 “小兄弟!” 江嶽回過頭,又是一個熟人,往日錦青色的官服變成了亮紫色,正是鞏士。 鞏士走到近前,笑道:“我還以為看錯了,沒想到真是小兄弟你啊!” 江嶽對這人印象不錯,也客氣道:“原來是鞏大人,大人新官上任,過得如何?” 鞏士拱手玩笑道:“還要多謝令尊栽培,若非他出手,我怕是陪著城內的軍士去看大門了。” 怎麼又令尊了……江嶽臉一黑,也不好怪罪,隻好隨口道:“鞏大人隻要安心做事,他肯定會保全你的,莫說一個將軍,就是惹了皇親也不妨事。” 鞏士連連擺手,笑道:“怎麼敢給令尊添麻煩,我隻是想見他一麵,當麵感謝栽培之恩!” 江嶽苦笑道:“那可得看緣分了,我人微言輕,怕是請不動他。” 鞏士也隻得苦笑道:“那隻能看令尊心情了,還請小兄弟轉告一聲,鞏士既得此差使,必定鞠躬盡瘁,不敢絲毫懈怠!” 江嶽點點頭,正想告辭離去,突然心中一動,問道:“你哪位盧家的好友姓甚名誰?” 鞏士一怔,細細看了一眼江嶽,答道:“是當初白河郡郡守盧成義。” 江嶽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笑道:“明日晌午鞏大人可有空?” “嘶……有空!” “那就好,明日晌午我在香滿樓宴請大人,談談……盧成義的事。” 江嶽說完告辭離去,鞏士看著江嶽的身影,更是堅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