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黃道吉日,萬事皆宜。 在這天,《鬼子來了》舉辦開機儀式。 儀式辦得很隆重,不光有官文柏、薛俊敏、從文華等劇組成員,還有地方派來的考察人員。 至於考察什麼? 當然是這部劇有沒有火爆的可能性。 君不見,多少旅遊勝地靠電影哄抬起來。 不是所有人都有(哈)爾濱那運氣,迎來一批又一批的小金豆,其他城市還是靠自己。 成功隻能靠自己。 所以,他們必須得盯一下劇組。 劇組起飛,他們也能跟著起飛。 香案擺上,烤乳豬擺上,香火點上。 “順子女神,請保佑我。”觀南合十手掌,虔誠祈禱。 開機儀式結束,劇組立刻進行拍攝準備,進行正式開拍前的最後調試。 “這個石塊搬走,太遮擋攝影視線,我需要更空曠的切入鏡頭。” “那房子外麵的土塊太規整,後勤再弄亂些。” “打光師這裡再增加一些光源,我要黑白電影也能塑造出足夠出色的深淺表現。” “把‘序秩新亞東’四個字描得再清晰些。” 觀南詳細吩咐,嚴苛到一草一木都要按照他的指揮。 拍攝場地好似一個微縮模型,他用上帝視角去觀察這一切,並按照心中已有的模板進行調整。 經歷過上回的拍攝,劇組成員們很習慣這套說一不二的做派。 除了回復“已完成”“立刻行動”“馬上動”之外,聽不到任何駁斥的聲音。 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劇組成員們意識到不到當下的情況多麼詭異,可是那群前來考察的當地基層員工們卻看得汗毛直立。 “我平日看劇組花絮,拍攝現場一般都很混亂,也會有人站出來駁斥導演,他們劇組為啥一點聲音沒有?” “你問我,我問誰,”那人犀利吐槽,“我隻感覺這劇組所有成員都像觀導的提線木偶,一舉一動都被對方掌控。” “我靠,你這麼一說,我忽然起了身雞皮疙瘩。” “雖然這種狀態不錯,但不會影響到劇組拍攝嗎” 能夠獨掌大權、讓底下人連一句反駁也說不出,固然是一件很好(爽)的事情。 問題在於…… “這不會影響最終成片?” 有句話說得好,各司其職,各盡其事。 現在導演搶了所有人的活計,並不允許其他人發表意見。 這對成片來講,恐怕不是一件好事。 “放在別人身上,那肯定是不行,可放在觀導身上,絕對沒有問題。” 就當眾人打退堂鼓的時候,忽然插入一道興奮的解說音。 “……?” 好陌生的聲音。 眾人懵逼地看向聲音來源,隻見一人擠在他們中間。 那是個中年男人,背著個黑色大包,軍綠色的外套,跟六月蔥鬱的山林融為一體。 “這位先生,你是來旅遊的?”有人發問。 “不是,我是來追星的。”李修平趕忙做自我介紹,“我是觀導的粉絲,聽說他在這裡拍攝新片,特意趕來探望。” “誰的粉絲?” 發問的人懷疑耳朵,這年月導演有粉絲不是奇事。 可如果這粉絲,不遠萬裡趕來慶祝新片開拍,這未免太過奇怪。 “觀南導演!”李修平回答得極其大聲。 自從靠《狩獵》洗白後,他成為觀南的鐵桿粉絲,並有幸在觀南後援團中占有一席之地。 這回他便是作為後援團代表,跑來給觀南第二部影片做開機記錄。 按照群裡姑娘們的稱呼,這應該叫……站哥? 聽到這群人議論觀南不行,他即刻蹦出來反駁。 “對正常導演而言,想要什麼是一種模糊的概念,必須經過數次的磨合,大量的重復,才能得到令自身滿意的鏡頭。但觀導跟所有導演都不同,他對該如何呈現鏡頭心中有數。這個‘數’並非是模糊的概念,而是具體的畫麵。” 眾人聞言後精準總結: “換句話,在影片沒有完成前,觀南心中已有成片的樣子。” “對!”李修平回答得乾脆利落。 別人反駁得也乾脆利落:“這不可能,這不是幾分鐘的短片,是足有百十來分鐘的長片!每一幀都要反復切換鏡頭角度,得到成片要有幾千次的鏡頭切換。正常人連記憶兩分鐘短片都很難,他怎麼可能做到?” 李修平知道這話很難以置信,他最開始也相信,現在反而無比篤信。 “我采訪過劇組成員,比如說主攝影師顧師傅,”他給大家指了下,大家順勢看去,是個絡腮胡子的老大爺,正屁顛屁顛地跟在觀南身後。 “顧師傅講過,在開拍前觀導便對一切鏡頭心中有數,劇組隻需完美復刻他繪製的分鏡,之前也有成員進行過改動,結果發現遠不如觀南要求的效果好,自那以後再沒有劇組成員違抗,大家都知道他給出的是最優解。” 考察隊成員們半信半疑,還想繼續追問,卻收到收音製片的警告。 要麼出去,要麼閉嘴。 群演們整理著裝,抓緊手上的樂器。 東瀛演員,三原譽,爬上高頭大馬。 伴隨著演奏隊的聲音放出,第一場戲開始拍攝。 【海軍上士野野村率領演奏隊在村子裡巡視,他們一邊演奏著軍艦進行曲,一邊給孩子們派發糖果。】 在選擇第一場戲份的時候,很多人都建議選個小場麵,沒必要開局搞大場麵,萬一拍砸,很難收場。 觀南一如既往的任性。 定了這是第一場,那必定是第一場無疑。 群演活動起來,請來的小朋友們跑動,一溜溜的群演便看著人頭發麻,現場混亂中帶有秩序。 隨著一聲“開始”,膠片時隔多年,再次被應用在長片電影上。 開拍之前走過兩三次位,群演們按照排練,走了個過場,完美結束拍攝。 唯一在小朋友戲上卡殼。 並非因為別的原因,隻是因為演員本身是東瀛人,又穿著軍服,本該快樂拿糖的小孩居然將糖果丟回給演員,並特別大聲地罵他。 “我姥爺說了,你們是壞蛋,我還不要壞蛋的糖,略略略……” 除此之外,第一天拍攝順利完成。 順利無比的大戲讓基層成員們相信了李修平的話,並準備觀看晚上的夜戲,然後卻被觀南趕走。 薛俊敏第一次登場,還是那麼勁爆的戲碼,多少得留點麵子。 【夜裡,馬大三跟同村的小寡婦魚兒,在炕上鍛煉身體。 女人的雙腳翹起來,又劇烈地搖晃著。】 “卡!”觀南叫停拍攝。 為了給兩人留麵子,屋內提前清場,除了非必要成員,沒有太多成員在。 觀南說話不太客氣。 上午大場麵拍攝順利,夜戲反而卡住。 都不是雛兒,用不著在鏡頭下裝秀氣。 他說話不太客氣,“薛俊敏,把你那個害羞勁兒放下,別這裡裝初哥,想盡快完成,就盡量投入。” 觀南又看向女演員。 她叫海菱,長得跟原劇的魚兒很像,演技也不錯。 於是,在經紀公司推送的大批女演員中看,幸運中選。 這角色不是非她不可。 “能演嗎?”他問,“不能演現在換人。” “我能演!” 海菱急不可耐地回答。 她知道經紀公司有不少人在等著撿漏,指望著挖她墻角,她絕不會錯過這機會。 於是,將衣領往下一扯,轉頭朝薛俊敏說:“來吧。” 薛俊敏沒明顯往後縮,卻又有一瞬的呆愣,還要說點什麼,餘光卻看見觀南麵無表情的臉,立刻將那話咽回去。 導演生氣了,他還是別多嘴。 演員再次準備就位。 “開始。”觀南打個響指,機器繼續運轉。 【油燈從明調到暗。 “快點,別新歇著。”女人的催促在一旁響起。 咚咚咚——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馬大三驚慌失措的麵孔暴露在鏡頭中。 鏡頭隨之一轉,聚焦在紙糊的窗戶紙上。 馬大三問:“誰呀?” “我!” 哐哐哐—— 外麵的人很急,再度敲門。 這個“我”是誰?馬大三沒明白。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誰?” “我!” 馬大三還是沒明白“我”是誰。他讓魚兒躲進木箱,舉著油燈出去開門。 在他從裡間走向外間的過程中,他又問了遍: “誰呀? “我!” 還是那個不變的“我”,馬大三懷著困惑開門,立刻被一把槍頂住了腦袋。】 “卡!”觀南叫停拍攝,“抖得幅度不夠大,這段是偽紀錄片風格,鏡頭要足夠晃。” 他又朝扮演“我的”宿成文勾手,拿過他手中的手槍。 這種槍名叫“盒子炮”,常在一些電影中出現,比如說抗日經典《鐵道遊擊隊》、《雙槍李向陽》、《星球大戰》中的韓索羅,口吐芬芳的李雲龍。 “還有這個槍口,必須從低下仰拍。”觀南又轉頭朝燈光團隊吩咐,“來盞大燈放在‘我’背後。” 導演發話,燈光立刻就辦,高瓦數的大燈搬來,立在了“我”的背後。顧師傅也忙活調整攝像機的角度,小顧在一旁殷勤搭手。 現在顧師傅可謂是劇組中的紅人,他有過膠片拍攝經歷,所有人都指望能從他這兒偷點師。 隻可惜,顧師傅遠不如官老爺子大度。 老爺子在劇組坐鎮,一有演員找他谘詢演技相關的問題,在確定對方深入研究過角色後,他一概大大方方地指教,還曾主動指點過薛俊敏的唐山口音。 劇組有一老,如同有一寶。 觀南確實撿到寶貝。 隻是現在這位“寶”卻陷入了某種尷尬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