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按照計劃，我陪父親去了醫院。由於擔心看病的人多，我和父親起得很早，在家吃過早餐，趕在早高峰之前，我和父親開車到達了一附院的停車場。此時，時間才七點過一點。走入醫院大廳，人不多，隻有掛號窗口處排著三行隊列，每一列也就三四個人的樣子。我讓父親在大廳等待處找了個座位坐下，然後我準備去排隊等待掛號。我忽然想起，父親要看什麼病？要掛什麼科的問題。遂俯身問父親：“爸爸，你是身體什麼地方不舒服？咱們要掛什麼科？找個專家給看看。” 　　“掛個男科吧！不急，來，你先坐下，咱們等一會再說，人不多，不用著急。”父親看著我，不緊不慢的說道。 　　“那不行，爸爸，一會兒人就多了，到時候排在後麵，擔心掛不上專家號了，我還是去排隊吧！”我再次向父親說道。 　　“哦，是這樣，我從家裡走得急，忘了將我的身份證帶上，你的身份證讓我用一下。”父親說道，向我伸出手來。 　　我有些哭笑不得，身份證那還能夠借用呢！但是，父親說了是自己忘了拿身份證，現在看病掛號都是要個人身份證的，關於這一點，看來我的父親還是非常清楚的。我從兜裡將身份證拿出來準備交給父親，又想到我還是要去排隊等候的，就對父親說：“爸爸，這是我的身份證，就不給你了，我拿上去排隊掛號，然後咱們等著去看醫生。” 　　“你還是給我吧！是我看病，還是我去掛號比較合適，我說的清楚，你陪我就行了。”父親執意堅持自己的看法，說道。 　　我無奈的點點頭，說道：“好吧，爸爸，那我就在這裡等你，掛完號，我陪你去看醫生。” 　　“好，你就在這等我。”說完這句話，父親起身向醫院大廳的掛號窗口走出，此時，排隊的人比剛才稍微多了些，父親就站在一個隊列裡開始排隊。 　　我看著父親的背影，心中無名的有些酸楚。剛剛六十歲的人，頭發已經花白，這都是長期操勞形成的，身板看起來倒還硬朗，站的筆直，不胖不瘦，看起來很健康，不像是有病的人。我問過父親是哪裡不舒服，父親總是有意岔開話題，不正麵回答我的問詢，我也就不好再問，總不能強迫父親的意誌吧！就這樣坐在那兒看著父親排隊掛號，心中胡思亂想如一團亂麻。到八點鐘了，醫院掛號窗口終於打開了，父親隨著隊列緩慢向前蠕動，不到十分鐘，父親就掛完號，轉身向我走來。我起身迎向父親。 　　“爸爸，掛上號了？”我向父親問詢到。 　　“掛上了，走，在二樓門診看病，我問過了。”父親滿意的說道。 　　我隨著父親向門診二樓走去，像極了我小時候遇到頭疼腦熱的時候，父親一次次領我去看病的情形。父親不說話，隻顧自己在前麵走著，我緊緊跟隨父親的腳步。男科就在一上樓左手邊第三間辦公室。父親掛的號是三號，前邊還有兩個人，但是在門口，我和父親沒有看見其他人。時間還早，還沒有開始叫號。我就和父親在門口椅子上坐下耐心等待。我看了父親一眼，父親正好也在看著我，我們都沒有說話，似乎認為在醫院這種讓人心情沉重的地方不適宜多說話一般。有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的心臟在強烈的跳動著，說實話，我真的很緊張。我不知道父親為什麼要掛男科，究竟是怎麼回事？醫生開始叫號了，一號沒有人，或許是耽誤時間了，也未可知。二號在排隊的時候好像沒有見過，在醫生叫號的時候，趕到了。大概過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二號出來了，手裡拿著一些單據向繳費窗口走去。此時，我又看了一眼父親，父親的眼神很是鎮定，一直瞅著醫生的辦公室門口，好像隨時準備著的樣子。我和父親幾乎同時都站了起來，等著叫三號。進入醫生辦公室後，看著我和父親一前一後走進來，醫生就問到：“你們兩個人是誰看病？” 　　“醫生，是我父親看病。”我急忙向醫生說道，並且拉著我父親的胳膊，要讓他坐在醫生辦公桌旁邊的凳子上。 　　“是他看病，我兒子。”幾乎同時，父親也向醫生解釋道。然後掙脫了我的手，反過來用自己有力的雙手，將我強行推倒醫生的麵前，直到我坐在醫生的旁邊。 　　“嗬嗬，你們兩個人到底是誰看病？”我和父親的行為顯然將醫生搞蒙了，弄得他暈頭轉向，又覺得滑稽，於是笑著說道。 　　“爸爸，怎麼回事啊？不是說你身體不舒服，要看病的嗎！怎麼又說是我要看病？”當著醫生的麵，我扭過頭，望著身後的父親，不好意思的小聲和他溝通著。 　　“沒錯，就是給你看病，你不要問了，看完病回去再說。”父親果斷的給我下了命令，又給我努努嘴，示意我在醫生麵前坐好。 　　我無奈的坐在醫生麵前，還不知父親葫蘆裡在賣什麼藥？我自己身體好好的，父親卻認為我有病，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病，我要看什麼病呢？就在我尷尬之際，醫生開口向我問道：“身體哪裡不舒服，什麼癥狀？”我無言以對。不料父親接過醫生的話說道：“想看看不孕不育是怎麼回事？”呀！我的頭一下子大了。原來父親想盡千方百計把我騙到醫院來是為了這個原因啊！結婚七年多時間，我和李秋萍一直未能生育，讓我的父母親確實著急了。為此，父親和母親明裡暗裡和我說過好多回了，我都是借口工作忙敷衍過去了，沒有想到我的老父親這次是親自出馬，將我弄到醫院來，看來是得不出個結果，找不出我和李秋萍未能生育的原因是絕不罷休的。我剎那間紅了臉，感覺難堪無比。醫生笑了笑，或許是看見了我的尷尬，也或許是為了緩和氣氛，隨口對我說道：“現在社會，生活節奏快，工作壓力大，結婚好多年未能生育的現象比比皆是，你不要有顧慮。”隨後，醫生又對我父親說道：“你是他父親吧，可憐天下父母心哪！沒事，不用擔心。”我父親麵對醫生的體貼和善解人意，似乎有些感動，沒有說話，隻是一味地向醫生點頭致意。醫生又對我說道：“我先給你開幾個單子，先做一下檢查，然後看看是什麼問題就清楚了。” 　　整個看病過程，我一句話也沒有說，看著醫生開單子，按照醫生的吩咐做檢查，也不知道問什麼問題，事實上也沒有準備問題要向醫生進行問詢。我還是有些懵，和父親離開醫生辦公室，我先去繳費，然後逐一進行醫生給開的檢查。總共三項，第一項是精液分析；第二項是生殖內分泌激素的測定；第三項是特殊檢查。這些檢查事項用的時間並不多，可是卻讓我難堪異常，懂得都懂，不懂的人說再多也沒有用。做完這些檢查項目，等了有一個小時左右，我拿到所有的報告單，再次去醫生辦公室問詢情況，醫生仔細看過檢查報告單後，對我說一切正常，我沒有任何生育方麵的問題。我謝過醫生，然後和父親一前一後走出醫院的大門。從我坐在醫生麵前開始到現在，我和父親一句話也沒有說，父親也沒有主動和我說過什麼，即使在等待檢查結果的那段時間裡，我們父子倆坐在醫院大廳的椅子上百無聊奈的情況下，也沒有交流過什麼意見。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絕對沒有怪罪父親自作主張的意思。父親有他的思考和焦慮，我作為他的兒子，在這一點上是絕對理解他的，我隻是稍微感覺有些突兀，父親事前給我說一聲，不至於讓我猝不及防，至少有個心理準備，那就更好了。如果父親告訴我說想讓我做檢查，我為了了卻父親的心願，也是願意極力配合的。我想，我父親還是多慮了。父親也許感覺到了我的情緒稍微的有些變化，或者是自己也認為沒有提前和我說一聲，使自己顯得太武斷，擅自替我做主有些不妥當吧，因此也不主動和我說話。我和父親已經完成了父親此行的使命，坐在我的車上了，準備回家。我啟動了車輛的發動機。我為了打破和父親之間的令人沉悶的氣氛，就向父親說道： 　　“爸爸，現在醫院檢查也做完了，你看，我什麼都好著呢！身體上沒有什麼問題。”我很快的向右邊側了一下頭，看了父親一眼，父親緊繃著嘴，沒有任何表情。我接著說道，“秋萍中午不回家，咱們兩個人中午也在外邊吃飯，爸爸，你看你想吃什麼？要不，天冷了，咱們去吃火鍋咋樣？” 　　“算了，還是回家吧，在家裡吃飯舒服，我給你做麵吃吧！你從小就喜歡我做的麵。”父親輕聲說道。“你說，你身體沒有任何問題，為什麼你和秋萍結婚都七年多時間了，你們咋一直都沒有個孩子呢？”父親說完這句話，就沒有打算讓我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繼續說道，“咱老家和你一樣大的人，人家的孩子都上小學了，我和你媽看著替你著急啊！” 　　聽父親這樣說，我本能的想要反駁父親幾句，可是話到嘴邊，我又強行咽了回去。短暫的沉默後，我向父親說道：“爸爸，我理解你的心情，生兒育女是人生大事，可是這卻急不得，這是要看緣分的，或許是我命中無子吧！” 　　“你放屁！”父親吼道，“你身體好好的，怎麼命中無子了？該不是你老婆李秋萍身體有什麼毛病吧！”父親怒斥過我以後，降低了他說話的聲調繼續說道，“反正你們兩個結婚這麼長時間了，一直沒有孩子，你的身體沒有毛病，肯定是你老婆的問題，你找個機會，讓她也去醫院檢查一下，看看到底是什麼問題，有問題咱們就早點治療，你老婆還年輕，一切還來得及。” 　　聽了父親的話以後，我也認為父親說的有一定的道理，他的樸素的推理和判斷完全沒有任何問題。我和李秋萍結婚七年多時間就要滿八年了。早些時候，父親和母親在我們回老家的時候，或多或少的明說也罷暗說也罷，都很關心我們的下一代的問題，因為結婚時間不是很長，我和我老婆都會很巧妙的將問題岔開了。最近這兩年，我們再回老家的時候，遇到這類問題就實在不好解釋了，沒有個十分八分鐘的就說不完事，我心中的尷尬和難堪那就不說了，李秋萍的感受比我更為深沉和艱難，因為大家主要是向她進行問詢。遇到這樣的時候，我在旁邊，我就極力的發揮我的聰明才智替她打圓場，努力化解她的尷尬處境。但是，往往是顯得力不從心，有時候更是弄巧成拙，漏洞百出，讓我們倆在老家出盡了洋相。再以後，我和李秋萍遇到此類問題，不管是誰，包括我的父親和母親，我倆都心照不宣，異口同聲的隻說一聲：“再過些時候，就考慮。”以此為擋箭牌，屢試不爽，反正厚著臉皮，誰愛說什麼就什麼吧！我和李秋萍是無所謂了。其實，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和李秋萍多次討論過生孩子的問題。我們倆的這個話題也是最近兩年被逼出來的，一個問題被說的多了，不由得你不去想它，終歸得有個解決辦法不是。我和李秋萍討論來討論去，最後決定，她到三十八歲之際，如果還是生不了孩子，實在不行的話，那我們就去民政局辦理收養手續，領養一個孩子算了。這隻是我和我老婆的一個初步計劃，我老婆和我同歲，今年也是三十五歲，這麼說來，我們夫妻兩個人還有三年能夠生小孩的時間，隻等時間一到，結果就會分曉。到時候也就不怕父親和母親的嘮叨和掛念，也就管不了他人的閑言和碎語了。我們私下這樣想著，也就心安理得的工作和生活著，卻不知遠在老家的父親和母親已經著手實施自己的計劃了。父親和母親用心良苦，天底下的父母都是為了兒女好，這本來是無可厚非的。我也同樣認為父親做的沒有錯，隻是父親最後對我說的話讓我不由得沉默了。 　　我在考慮父親對我說的話，顯得心事重重的樣子，麵部表情可能過於凝重，找書苑 ｗww.zhaoｓhuyuan.com 讓父親對於他剛才和我說的話給我形成的影響產生了嚴重的懷疑。於是，父親又對我說道：“我的話你不要當耳旁風，我和你媽年紀都大了，就是盼望著想當爺爺和奶奶，這一點要求不過分吧！”我感覺到父親在看著我，而我專注開車，看著前方，不能回應父親的目光，隻是點了點頭，算是對父親話語的認可和回應。父親繼續說道，“你從小就懂事，人也聰明，學習從來就沒有讓我和你媽操過心，我和你媽在人前人後都是挺胸抬頭的，你給我們爭了氣。和你的同齡人相比，你是咱們村子裡最出息的一個，這不是我們的自誇，而是鄉親們公認的。而你現在也還是鄉親們的焦點和關注對象啊！沒有辦法，村子就那麼大，你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你說你現在三十幾快四十的人了，一直沒有孩子，這都成了我和你媽的心病了。” 　　“爸爸，我理解你和我媽的心情，你和我媽想當爺爺奶奶的願望也是沒有什麼可說的，你放心，我和秋萍一定給你二老一個滿意的結果。”麵對父親的苦口婆心，我隻好向父親作保證似的說道。 　　“你不要打馬虎眼，馬上就要過年了，到時候你回去給你媽說。”父親並不滿意我的話，嗆了我一句。“離過年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你讓秋萍找個時間，去一趟咱們今天去的醫院，也做一個不孕不育的檢查，看看問題到底是出在哪裡了？” 　　“好的，爸爸，我聽你的，我找機會給秋萍說。”聽了父親再次給我的囑托，我遲疑了一下，還是答應了父親對我的要求。我還能再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