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見深說：“你們這些奴才，有人打擾皇太後，你們也不阻攔？” 　　夏時和其他太監、宮女，都跪地請罪。“奴才該死，請皇上恕罪！” 　　朱見深說：“都去司禮監領罰！” 　　“謝皇上恩典。” 　　周太後連求情都不好意思開口，說：“話說上有所好，下必趨之。這宮中禮佛，終究不對，我還是擇個吉日，將菩薩、佛祖的神像請出宮去。” 　　朱見深說：“太後，這大可不必。太後禮佛，是為大明祈福。太後一片誠心，即將感動佛祖，不可輕易半途而廢。” 　　周太後說：“我既是為大明祈福，也是為皇上祈福。皇上大婚後，我盼著抱孫子呢。” 　　朱見深沒有接周太後的話，反而對周壽說：“舅舅，太後喜歡清靜，你一來就是討錢。朕已經給你升了官，俸祿銀子還不夠花？” 　　周壽說：“皇上恕罪，家裡人多，不夠花……所以，就找太後接濟接濟。” 　　周太後也說：“你也好意思說讓我接濟，我接濟你到什麼時候？我能有多少銀子給你？” 　　周壽求人就得低聲下氣，也不敢回話。 　　朱見深說：“這幾天，會同館那麼多進貢的使團，藩夷的貨物，稀奇古怪，他們又不能帶回去，轉手就是利潤。舅舅，你怎麼不去看看？” 　　周壽說：“皇上提醒的是。但做生意，得有本錢，隻是我手頭……”周壽捏了捏手指，意思自己沒錢。 　　朱見深說：“哈哈哈，商機你把握不住，就怨不得別人了。” 　　周太後看這個不爭氣的弟弟，又白了他一眼，說：“這次是看在皇上麵子，權當是借你當本錢。給你取一百兩銀子，你得還我。”周太後一擺手，夏時去拿錢了。 　　“謝太後，謝皇上，謝皇上。” 　　“哈哈哈。可有一點啊，你不得假借朕的名義！賠了、賺了，這一百兩你都得還回來。” 　　“不會，不會。我一定還，一定還。” 　　周壽接過一百兩現銀，眉開眼笑。“皇上，太後，那我就先告退了。” 　　周太後說：“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也不嫌丟人？” 　　朱見深站起來，說：“我也還有公務要忙，舅舅，你和朕一起走吧。” 　　周太後說：“既然皇上公務繁忙，那就改天再一起用膳。” 　　皇上剛走，周太後立即輕鬆下來，“終於過了這道坎，差點親手把周家的運勢斷送了！你們這些狗奴才，往後可得長點兒心，眼見我出了岔子，也不提醒？” 　　夏時說：“奴才該死，一時僥幸了。” 　　周太後說：“僥幸？宮裡就容不得你僥幸！好在皇上沒有怪罪，要是真追究起來，這可不是小事！” 　　夏時也以為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問：“太後，那奴才還去司禮監領罰嗎？” 　　“你這是什麼混賬話？怎麼不去？皇上的旨意，不夠明白？還是沒聽清？再有僥幸之心，我親自罰你。” 　　“是是是，奴才們都去領罰。” 　　周壽戰戰兢兢地跟在皇上後麵，不知道皇上讓他“一起走”的意思。 　　朱見深說：“舅舅，這商機是朕說給你的，你賺了錢，可別忘了朕。” 　　周壽說：“那不能，不能！隻要我賺了錢，全部進獻給皇上。” 　　“哈哈哈，那倒是不必，你賺的錢，朕分文不取。你要是能在各藩國之間長袖善舞，又不給皇家丟了臉麵，那……那就是你的本事。”朱見深是想在這些藩國的使團裡，安插一個可信任的、腦子靈活的，又手眼通天的眼線，但他不便明說，就看周壽能不能悟到。 　　“花錢，臣是一個頂十個！賺錢，臣應該也是一個頂十個！請皇上放心，一定不負所望！” 　　“朕沒有任何指望，你自己折騰去吧。” 　　“謝皇上。”周壽目送皇上一行遠去，仿佛開啟了人生的新大門，“恭送皇上！” 　　牛玉結束了當值，回到司禮監，夏時已帶著一眾太監、宮女來領罰。牛玉剛進屋，伺候的太監接過他的帽子，夏時帶頭，一齊跪下，說：“請牛公公責罰。” 　　牛玉看了一眼，也沒說讓起來，從跪著的人群中穿過去，跪著的人跟著牛玉轉向。牛玉按照自己的習慣，更衣，洗手，凈麵。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接過熱茶，美美喝了兩口，把茶碗放在桌子上。又扭動了一下肩膀筋骨，一個小太監立即上前，給他按捏著。 　　牛玉緩緩的說：“都起來吧。” 　　夏時和這些人齊聲回答，“謝公公！”都起身。 　　牛玉又說：“你們人忒多了些，都擋住咱家透風兒了。” 　　夏時一揮手，“去去去，都去門外麵候著去，別擋了公公的好風。”其他都退出去，夏時一人在裡麵。夏時走近牛玉，在另一邊給牛玉按肩。“公公，就讓小的伺候伺候您。” 　　“哎吆，這可不敢！都是宮裡當差的苦命人，怎麼敢讓您伺候我……”牛玉嘴裡說不要，也沒有拒絕夏時的殷勤。 　　夏時一邊按著，一邊說：“都是我不懂規矩，我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公公的好意。往後，還得靠公公提點。” 　　牛玉是司禮監大璫，資格又老，但夏時是皇帝親娘周太後的近侍。找書苑www.zhaosｈｕyuan.com先皇朱祁鎮活在時，夏時尚不足和牛玉掰手腕。現在不一樣了，牛玉老了，周太後又是後宮實際的至尊，夏時有掰手腕的實力。 　　牛玉一揮手，將自己的近侍支開。 　　牛玉說：“好了，不用按了，意到就行。” 　　夏時垂手，恭敬地站在一旁。牛玉說：“都是奴才，咱家也沒有壓你一頭的意思。你能出頭，是你的福分。但你小聰明耍多了，糊塗犯多了，一旦失手，就再也沒有出頭的日子。咱家謹慎一生，到現在，都是如履薄冰。” 　　夏時說：“公公教訓的對。” 　　牛玉說：“有皇上的明旨在，咱家也不能不罰你。” 　　夏時說：“該罰，該罰。請公公責罰。” 　　“罰你三個月俸銀，打十下板子。其他人，都罰一個月俸銀，罷了。都記錄在案，皇上問起，上上下下，你我都有交待。你覺得呢？” 　　夏時說：“小的無怨言，但憑公公責罰。” 　　“你不怨咱家就好……來人！奉旨，將夏時杖責二十，罰俸三月；其他人罰俸一月。” 　　夏時跪下，說：“謝公公責罰。” 　　門外的人，也跪下齊呼，“謝公公責罰。” 　　夏時躺在長凳上，三個太監準備行杖。牛玉說：“手上都把著點兒！夏公公是一時糊塗，犯了點兒小錯，皇上略施懲戒。行杖之後，回去還要伺候皇太後。都明白了？” 　　“明白！” 　　“行杖吧……” 　　有了牛玉的特意囑咐，夏時挨了不輕不重二十下，又千恩萬謝，被人拖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