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還寒的天,麻雀在枝頭跳腳。 “我的雲,你今日可越發地迷了我的眼,別每日都聽書了,跟我去醉香樓,哥哥帶你吃香的喝辣的~” “你這潑皮,昨日才說喝罷酒就不纏著我了,真沒想到周員外知書達禮,竟生了你這個無賴!”廖雲聽罷說書先生今日說的新本子,在散場中剛邁出茶館,就見周如意帶著夥計又來了。 她爹廖香勤雖為文學掌故,但女子不便讀書,她再央求也隻能散學後在家裡教習一兩篇,學堂是聽不得的,隻能每日到這茶館聽說書先生的本子,也是有趣至極。 在她看來,朔先生的學問可比她爹要高多了,起碼不論婦孺老少,誰坐在茶館他便講與誰聽。 “昨日是昨日,今日你要能再乾了這酒,我就當是廖雲姑娘敬我的,給我麵子,保證以後不再擾你。” 周如意心中有計,招了招手,夥計將十壺好酒從竹箱中取出,擺在桌上。昨日就隻帶了一壺,沒料想葛洪那小子會飲酒,擾了他的好事。廖雲長得美,他見了就歡喜這般的小娘子,不想辦法搞到手,心裡就像是有螞蟻在爬,癢的很。 “你昨日說的話能反悔,今日我又怎麼能信你,且你拿出這麼多酒,不是故意為難人?我要是喝死在這茶館裡,你爹能免了你的罪嗎? 周員外名聲清廉、愛民公正,而這欺壓民女的罪,他怕是也不好幫你瞞吧。” 廖雲聲音朗朗,她雖麵對幾個男子,竟也是絲毫不怯,不信朗朗乾坤,還能公然犯事。茶館本就剛散場,人沒走盡,幾個好事的又圍了過來看。 “我說話算話,字據指印都現起,絕不會出爾反爾。雲娘子錯怪小生了,這酒是我對姑娘的歡喜,一壺兩壺也難免太過薄情寡義,並非想要欺負姑娘。 若你能像昨日那樣找一人代飲,我便自知姑娘心中沒有在下,不再打擾。若姑娘不狠心拒絕我,那便跟小生回家,擇日我們成了如意郎妾,這酒也就變了喜酒,豈不美哉?” 周如意潑皮慣了,如此欺辱人的話說得冠冕堂皇、狗屁不通,竟是直接把心中所想直接說了出來。 廖香勤學生遍布吳越,從書生到太學博士,都尊聲先生。廖掌文的獨女,就這方圓幾十裡,到誰家不得是妻,周如意隔日就要成親了,竟想再搶廖雲做妾,心中的好夢做到了天邊,算盤響得人盡皆知。 “你!”廖雲跟無賴講不出道理,昨日一壺酒是葛洪幫忙擋下,今日這十壺酒明著是誰喝要誰命。 “言之鑿鑿不如立下字據,方知如意兄不是空口白舌?” 葛洪跟梅福下了學,路過茶館,又見周無賴在這兒反昨日的悔。 “洪公子說的極是,不愧是遠近聞名的才子,小林拿筆給我。” 周如意就等著有人接茬兒,十壺酒,喝完準倒,他便可抱得美人歸。 廖雲見葛洪來了,連忙小聲提醒他:“這可是十壺,你今年要去歲試的,不能亂來!我爹說了今日就去找周大人,這酒不用喝。” “洪公子今日又想吐缸裡嗎?這回娘再罵我可不幫你了,十板子我現在還青著呢。” 梅福胳膊肘捅了捅葛洪,知道葛洪打的什麼注意,卻故意歪了腦袋裝不明白。 “誰說我喝了,他上。”葛洪笑了,少東家有些日子沒沾酒了,昨日梅福被廖先生留下背書,他一個人不得已灌了一整壺。 今日這小祖宗在場,有這機會誰能搶了他的風頭? 周如意當眾立了字據,廖先生散學又正去找周大人告著狀,諒這無賴也不能再反悔,本是可以不理睬這混球的。 但這好酒他不喝,有人可饞。 “他喝?那可是十壺酒,你們少東家出了事兒你不挨罰嗎?”廖雲不知葛洪哪裡來的膽量,敢自己撂下話,卻讓自家少爺去擺平。 隻見梅福接過帶著手印的字據看都不看,直接丟給葛洪去對,再忍不住笑,叮了啪啦酒蓋子全都揭了。 酒香四溢,果真是醉香樓從洛陽運來的好酒,這周如意為了博美人還真舍得。 在眾人的注視下,似是以酒代茶,在這茶樓中,梅少爺舉了酒罐朝周如意欠身見了個禮。喝你的酒,不客氣嘍。 葛洪看罷字條兒,搭了說書匠的肩,現場解說似地當場杜撰了辭說與那小先生,生怕他不知道怎麼傳,隻有借了他的口把這事兒揚出去,周如意才不敢再翻臉不認賬。 沒喝那酒、卻如同那飲酒人是他,辭裡描繪得如同酒仙子下了凡世間—— 一壺為嗅,與酒氣見個麵兒,唇舌不知,六神無感,糧香入鼻。 二壺為嘗,口中試個滋味兒,進喉溫涼,綿甜甘冽,酒體細膩。 三壺為品,曉了這酒的深淺,麵不改色,如嚼清泉,豐滿醇厚。 四壺暢飲,隻是會會那酒勁,穿腸過肚,如魚得水,好不痛快。 五壺對味,酒剛過半漸如意,推斛換盞,食髓知味,沁香入骨。 六壺佳境,慨當以慷方幾何,孰人知己,細酌春深,可憐難醉。 七壺見效,腹中酒水漸發熱,活絡氣血,麵似微醺,與酒合鳴。 八壺散味,四體酒氣皆揮發,五主通透,祛邪驅寒,通身乾凈。 九壺回味,紅唇見喜齒迎香,口口開懷,徐徐得意,悠長無窮。 十壺解憂,似若別離將見底,一滴不剩,七竅清醒,稍平酒癮。 這叫尋常海量三巡酒,見了梅家福仙、還需再十巡。 四下眾人皆稱奇,這人喝乾十壺酒,麵上一抹顏色也沒有,身上一絲酒氣也沒有,竟像是飲了茶水一般清醒,步子不晃、身形不斜。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說書先生最為記性佳,紙金筆貴不如趣聞難遇,好本子都是聽一遍就要會說的。 ...... 另一邊,楊春霖早上聽了梅福和兒子吃早飯時說的事兒,心中惴惴不安。梅福是少爺,洪兒壞了染缸,卻讓少東家挨罰受罪,這可如何是好,再一方麵這六兩銀子的禍,確實對他們葛家鋪子來說不是小數兒。 “你若是再敢飲酒,這歲試也別參加了,回來到鋪子裡當夥計,賠了錢再去念書,知道了嗎?” “娘,知錯了,引以為戒,不敢再犯了,”葛洪也是因見慣了平日梅福的海量,疏忽大意,果真沒酒量的人沾不了酒。 放了兒子去早學,楊春霖跟葛泉商量後決定去跟東家認罪賠禮,邁進梅家大院兒,轉了中堂進裡屋,見到了梅朗和李湘玲。 李娘正跟丈夫念叨這缸藍印花布出奇的品相。 “你說福兒喝酒昏頭了吐到缸裡,然後這缸布才顯色如此勻亮,除此之外,與其他染缸並不不同?” “昨日梅福還挨了板子,倒是沒想到能有這般發現。” “嗯,那這麼說,妙處就是這酒,今日周員外收了貨也是驚奇,說要再多訂幾套送給朋友長長見識。 我跟他暫推說染坊排期滿了,要下個月再訂。 今日等福兒下學回來,你好好問問梅福那小子,喝的什麼酒、又吐了多少。” “那還不簡單,這小子讀書差點意思,染坊上的事情倒是熟,交予他研究幾天吧,本來這梅家產業以後也要落到他手裡,早些接觸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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