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大太監紀韞(1 / 1)

裴祈一開始是穿著朝服進來的,與他們所熟悉的麵貌一致,再加上他們的注意力都在先帝事情的真相上,所以全然忘了,裴祈在入獄那天就已經被容欽證實是個女子。   先前他們覺得國師瘦小陰柔,可她指點江山之勢,卻不是女子能比的,便從沒懷疑過國師是個女兒家,如今再看這張臉,倒確是有女扮男裝的可能。   這樣一來,即便冤屈已然洗清,可一個女子,今後又該如何上朝呢?   裴祈漸漸隱去了方才的喜悅,默默垂下了頭。   她就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   是啊,大晟國從來都沒有女子涉政的先例,哪怕是太後,也要通過別人之手來達成自己的目的,更何況是她?   從前的功名,雖然可以抵這女扮男裝的欺君之罪,可她若想以女子的身份入朝,的確是癡人說夢。   畢竟,男人掌權,在大晟已經根深蒂固,縱使她曾經再怎麼位高權重,這群人也不會改變對女子的看法。   裴祈抿著唇,輕輕咽了咽口水。   既然如此,那便索性……   繼續當個男人。   殿內,所有人都在等著她的回應。   終於,裴祈在沉默了良久後,緩緩抬起了頭。   她朝容欽走了兩步,張了張那略顯蒼白的唇瓣,說出了令人一頭霧水的話:“右相所言,本國師……好像聽不懂唉。”   裴祈沒來由的一句話,讓容欽有些摸不著頭腦。   她這是什麼意思?   容欽差異的目光下,裴祈滿臉疑惑,還裝腔作勢的擺出了一副仿若受了什麼侮辱的樣子:“什麼女扮男裝?什麼欺君罔上?右相是在說笑麼,怎麼本國師一概不知?”   “人家一個堂堂八尺高的男兒郎,五官俊朗,氣宇軒昂,竟被右相說成是女子,這這這……簡直豈有此理!”   江陵楓:“……”   崔少恭:“……”   容欽:“……”   江陵楓與崔少恭雖然知道她下麵要做什麼,可是看了她這九分拙劣的演技,還是沒忍住無聲的低笑了起來。   八尺男兒?我看六尺還差不多……   還什麼五官俊朗氣宇軒昂,更是一點都沒看出來。   反倒是容欽,不明所以的看著眼前“發病”的裴祈,竟也思慮不出到底是何意。   女子之身,他在獄中的囚服下親眼所見,更何況裴祈以葉柔的身份混跡在他身邊這麼久,絕對錯不了。   縱然她再怎麼聰明,有再多的辦法,可這父母受之的身體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隱瞞的。   可她這副樣子,又到底是何用意?   窮途末路,垂死掙紮?   真以為隻要不承認,就可以蒙混過關了嗎?   以裴祈的謀略,她怎會想出這麼荒唐的辦法?   容欽自然沒有心思與她胡鬧,冷著臉正色道:“本相勸裴大人還是不要裝傻充愣,你的女兒之身,本相在牢獄中親眼所見,難道本相的眼睛還會騙人不成?”   “勸裴大人還是自己承認較好,莫要等到驗明正身之後,裴大人才啞口無言。”   “好啊,那便驗明正身,讓右相心服口服。”容欽的話音剛落,裴祈便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語氣中還帶有幾分挑釁的意味:“說不定,右相也隻是當日眼拙,看錯了呢?”   容欽也沒想到裴祈會答應的這麼果斷,更沒想到她會頂著這副女兒身毫無畏懼的說出自願驗身的話來。   她明知道這代表什麼。   難道說,這世間還有什麼他所不知道的,能將女子變為男子的辦法?   別開玩笑了。   即便容欽有些猶豫,可事情既已經發展到這了,裴祈這身,還是要驗的。   他倒要看看,裴祈在整些什麼幺蛾子。   “裴大人當真不後悔?”容欽半瞇著眼,又問了一遍。   “後悔什麼?”裴祈挑著眉反問:“本國師乃真真切切的男子,又何懼驗身之舉?”   “不過容本國師提醒一句,此事雖然不比先帝要案,但也是史無前例,右相可要好好斟酌到底是要誰來為裴某驗身,才能令朝臣信服。”   的確,正如裴祈所言,驗明正身簡單,但由誰來驗,便要一番考量。   選裴祈的人,會混淆視聽;選他自己的人,無法令朝臣信服;選虛言附勢的人,又恐生變故。   這著實是一番難題。   相比於容欽的糾結,裴祈反倒氣定神閑,絲毫沒有任何擔憂。   麵上,也沒有對自己真身即將被戳穿的不安。   也不知到底是不是故作鎮定。   在場的群臣,也紛紛猜測,容欽到底會選誰來做這件事。   整個殿內,人人都各懷心思。   許久的沉默後,容欽的聲音才重新傳入眾人耳中,他轉過身,朝江逢川躬身:“勞煩監國大人,請大太監紀韞,為裴大人驗明正身。”   大太監紀韞,先帝親信,與柳玉順平起平坐。   隻不過此人不像柳玉順那般顧念先帝之恩,更不是伴隨先帝長大的人,他是在先帝臨近三十左右,才調到先帝跟前做事的。   與柳玉順相比,此人並不像他那般注重權勢,也不與人交結,不看人臉色,不受人銀錢私賂。   朝中各官,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有多少人曾試圖將他收為己用,最後都無功而返。   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能得先帝賞識,受之重用。   所以容欽選他為裴祈驗身,便不必擔心裴祈搞什麼小動作扭曲事實,還能打消朝臣疑慮。   紀韞,可從來都不會說假話。   對於容欽的決定,江逢川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也照做了,沒多久,紀韞便受了傳召,走進了大殿。   他挺直著腰板,在殿內跪了下去:“奴才紀韞,叩見監國。”   算算年齡,紀韞甚至比先帝還小了五歲,他的聲音不似尋常太監那般尖利諂媚,倒是低沉許多。   紀韞的為人,裴祈也是知道的,或許這樣的人並不適合自降身份當個太監,在朝中當個官員,也必是個清官。   倒是可惜了。   裴祈循著紀韞的聲音轉過身,在身旁攙扶之人的指點下摸清了紀韞的方向,朝他淺淺頷首:“紀公公,有勞您隨我走一趟了。”   紀韞聞言,微微抬了抬頭,將裴祈含笑的模樣收進眼底。   他的眼中閃過幾不可見的一抹異色,但很快就被隱沒了下去,無人察覺。   等到二人進了朝堂的後殿,江陵楓向崔少恭的方向挪了挪,深深呼了口氣。   他忍不住,小聲的與崔少恭交頭接耳:“我要是容欽,能攤上這麼個敵人,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崔少恭不免有些好笑,他用手肘輕輕戳了戳江陵楓,隨後看向裴祈與紀韞消失的方向,眼中不免閃過贊許。   “步步為營,盡在掌控,也不過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