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一一,是不是該醒了?叔還指望掙你舅傭金呢,沒你可不行!”   柳一一恢復意識後,看清的第一個畫麵就是吳楓逐漸放大的臉:眉間的火癤子、眼底的紅血絲、下巴上的胡茬……   “吳叔,離我遠點。”   “醒了?真醒了!”吳楓欣喜地放下水果,轉身舉著手機沖出病房,“老柳,你在辦公室嗎?一一醒了啊!”   柳一一有些疑惑地目送那個背影,吳叔剛剛明明站在床尾,那大臉盤子怎麼跟貼臉似的近在咫尺?   再扭頭看了眼墻上的電子鐘,10月15日……   斷斷續續的記憶緩緩連成線,她記得自己是趁著國慶大學放假,去了一趟北邊草原,後來騎馬時摔了下來。那匹馬不知道受驚還是發瘋,她在馬背上堅持了沒幾分鐘就脫力落地,慌亂間被瘋馬踩了好幾腳。   幸好手機沒從身上甩出去,這才有機會給吳叔打電話求救。剛想到這裡,吳楓去而復返,身後還跟著一個板著臉的醫生。   “舅舅……”柳一一紅了眼眶,弱弱地喊了一聲。   有劫後餘生的後怕,也有乾壞事被抓包的心虛。   聽到吳楓喊出老柳兩個字,她就知道自己應該是回到了帝都,給她做手術的也必定是自家老舅。   柳田雨,市一院外科手術最好的醫生,人送外號柳一刀。   “尾椎碎成豆腐渣,大腿骨斷成三截。”柳田雨揚了揚手裡的病歷,聲音沒有絲毫起伏,表情卻有些克製不住的兇惡,“前後昏迷了十來天,好在沒出現感染。再觀察幾天,沒問題就可以出院休養。”   柳一一沒敢吭聲,老舅說完醫囑,接下來恐怕就要訓人了。她轉動眼珠子,看向吳楓求救。   “看什麼?要不是老吳聯係了醫療專機,就當地那個小縣城的急救條件,這會兒我該找他要身故賠償金了。”   “我可沒那個本事,你們一家子都是金卡客戶,這是公司給的增值服務。買保險圖的不就是這種時候有個保障嗎?”吳楓裝作看不懂柳一一的眼色,笑瞇瞇道:“叔回公司給你整報銷哈。”   替這對醫患帶上門,吳楓腳步輕鬆地離開病房。   乾這行時間久了,總會和客戶處成朋友。但柳田雨不一樣,他們本來就是朋友,發小那種。   十幾年前,吳楓剛轉行做保險代理人沒多久,柳田雨找上他,要給外甥女投保。   按理說,非直係血親不能給對方投保,除非有監護人關係。可柳一一自打出生就沒見過爹,親媽在她三歲時失蹤了,外公、外婆走的也早。   這監護人,自然就落到了唯一的舅舅頭上。那年小姑娘才七歲多,柳醫生也還不是柳一刀。   吳楓走出住院部回頭瞅了瞅,他記得老柳早些年給自己買過幾份大額保單。受益人那一欄不是妻子、兒子,而是外甥女。   想到這兒,吳楓忍不住給柳田雨發了條信息,“孩子醒了就沒事了,你好好說,別急眼。”   病房裡,柳田雨放下手機冷哼一聲。   那天接到求救電話,油門當剎車、沖上人行道的也不知道是誰?他可是記得很清楚,老吳揚言要親手給一一腿敲斷,誰知孩子送回來腿已經折了……   柳田雨嘆了口氣,俯身用棉簽蘸水,幫外甥女潤了潤唇,“說吧,去那片破草甸找到什麼了。”   “就去我媽出事的地方看了眼。”柳一一腦海裡浮現出一片小小的湖泊,大概有半個籃球場大。水不深,隱約能看到湖底焦黑一片。   “那地方看上去確實像隕石轟出來的,聽當地人說,這些年雨水慢慢累積,才變成了死水湖。”   “十七年了,變成湖也正常。”柳田雨扯過椅子重重坐下,看著那張酷似妹子的蒼白小臉,再多斥責的話也說不出口了。天知道他清理碎骨片時有多慌,這孩子險些就成了他柳一刀生平第一起醫療事故。   柳一一虛弱地扯了個笑臉,左手埋在被子下,指尖輕顫。   十七年前,老媽將她送到舅舅家。說孩子三歲了,讓老舅給找個好點兒的幼兒園。自己卻背著行囊去了邊境線旅遊,結果再也沒回來。   那年有新聞,說北邊有隕石伴著雷火降落,鄰國死了好些牛羊。街坊們都說,柳家那個作孽的姑娘十有八九也死在那兒。   老媽的名聲不好,大家偶爾提起她,不是十七八歲未婚生子,就是年紀輕輕不自愛。關於她的忽然失蹤,也沒什麼人關心真相,除了柳田雨和柳一一。   爸爸是誰?媽媽去哪兒了?   這幾乎成了柳一一的執念,也是她乖乖聽話、認真學習的動力。等到好不容易考上大學、獨自生活,她攢了兩年生活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終於如願奔赴邊疆。   原以為可以悄悄去、低調回,哪知會意外重傷,鬧的天下皆知。   “那匹馬是怎麼回事?我問了旅行社,他們不承認馬有問題。還因為丟了馬,要你賠償損失。”   “賠吧,它受驚了才發瘋,跟旅行社沒關係。”柳一一眼神略略有些呆,一副還沒從驚嚇中緩過來的模樣。   那個水窪似的小湖並不尋常,她騎的馬隻喝了一口水就瘋了,揚蹄將她扔在原地。柳一一當時險些滾進湖裡,血水沿著垂落岸邊的左手落向水麵。   不一會兒,一塊黑色石頭破水而出,鉆進掌心……   薄薄一片好似墨玉,在眼前一閃即逝。左手隻留下涼冰冰、滑溜溜的觸感,好似幻覺。   她掛掉求助電話後看到這一幕,隻來得及吐槽一句“什麼鬼東西”,整個人就暈了過去。   “你睡了這些天,有做什麼夢嗎?”   柳田雨狀似無意地問了句,柳一一卻猛地握緊拳頭,繼而又緩緩鬆開,“這我哪記得,我說夢話了?”   “沒聽護工說起過。可檢查報告顯示,你這些天大腦皮層非常活躍。”柳田雨擰眉躊躇了一會兒,斟酌道:“正常情況下,活躍成那樣的人,不可能維持昏迷的狀態。”   內科的那些醫生正是據此才敢跟柳田雨打包票,說柳一一不會變成植物人,能醒過來。   還有一個奇怪的現象,柳田雨顧忌小姑娘臉皮薄,沒有說出來。這些天小丫頭的體溫平穩正常,可盜汗特別嚴重。那些汗漬黏黏糊糊,還帶著一股子難聞的異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