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撕咬在一塊，昏暗的燈光讓我分不清自己身邊都是誰，隻牢牢地盯著不遠處那個黑色的襯衫背影，有人向他背後撲去，我慌亂地拿起酒瓶就往那人頭上砸，那人晃了一下，直直地倒了下去。 　　他的呼吸聲有些重，回頭看見我，似乎有些驚訝，“你怎麼還在這？” 　　“我……” 　　“不知道跑？” 　　他的手冰涼，拽住我的手腕，使勁一推，想把我送出去。 　　但那群人就像一群煩人的蒼蠅，我感覺到有人拽了我的頭繩，接著脖子火辣辣的一痛，我猜應該是有人劃破了我的脖子。 　　剛才被我用酒瓶子砸的那個人從地上爬起，叫喊著向我撲過來，不過剎那間的功夫，一個酒瓶子就要在我頭上爆裂開，突然一個寬厚的手掌護住了我的後腦勺。 　　他的手掌帶著點寒氣，狠狠地將我摁在了懷裡。 　　他衣服上的金屬鈕扣撞的我鼻子酸。 　　溫熱的血順著他的手掌流到我的脖子裡，他輕微撩開了下我的頭發，癢癢的，似是有點不滿意的皺了下眉頭，“受傷了。” 　　我慌張地抬起頭看他，手下意識地扯他的衣袖，他說，“別怕，我給你斷後，你往外跑，找到吧臺去報警。” 　　“可是……” 　　我的話剛說出口就被巨大的音浪裹挾帶走，壓根聽不見，我被他一推，下意識地往後看，隻看到他瞬間又被好幾個人纏身，於是咬咬牙，朝他指的方向跑去。 　　我跑到吧臺的時候，警車正好到酒吧門口，我愣愣地站在那，警察上來問話，“你們裡麵怎麼回事？” 　　我著急地抓他的袖子，“你們快進去，裡麵打起來了。” 　　不知道是誰報的警，沒一會兒救護車也到了，我在人群裡找那個黑色的身影，突然聽到救護人員在外麵喊，“有人認識他嗎？” 　　我扭頭一看，瞳孔放大，像是彈簧一樣跑了出去，蹲在他身邊，“你還好嗎？能不能聽到我說話？” 　　警車和救護車的聲音此起彼伏，人群的議論嘈雜聲圍了一圈又一圈，到處都是燈紅酒綠的世界，來來回回的人群，每個人都在跑，每個人都很忙碌，我蹲在那，還沒來得及再問一句，就被救護人員推著上了車，“上去！先上去！” 　　他的身上幾乎被血浸濕，分不清是誰的血，額頭上好大的傷口，血像是開了水龍頭一樣向下流，我有點怕這樣的情形，隻靠近他坐了點，又小聲問他，“你有沒有事？” 　　我知道自己就像是在說廢話，都這樣了怎麼可能沒事，但我就是笨拙的說不出其他的話。 　　血糊住了他的眼睛，他甚至都看不到我。 　　我看到他的嘴角稍微揚了一點，血順著他的鬢角往下，流過他的脖子，喉結，觸目驚心。 　　救護人員在旁邊記錄數據，聞言抬眼看了我一下，“怎麼在裡麵打起來了？” 　　“遇到幾個流氓。” 　　“等會兒你還得去警局做個筆錄。” 　　“嗯。” 　　我突然抬頭，後知後覺地問她，“這是去哪個醫院？” 　　“須大附屬第一醫院。” 　　太好了，正好是我實習的醫院。 　　我抿了下嘴，在心裡吐槽自己這個時候還不忘晚間打卡。 　　簡單包紮之後，警察到醫院讓我們回去做筆錄，我說著說著就哭了，“我就是從那裡過，他一直攔著路不讓我走，還把我扛到肩上。” 　　那人已經醒酒，看樣子沒受什麼傷，再一想到黑襯衫滿頭是血的樣子，我心裡更生氣了。 　　“來，孫啟明。”警察敲了幾下桌子，“你來說說怎麼回事？” 　　孫啟明搓了把臉，有點陪笑地看向我，“不好意思啊妹子，真不是故意的，喝醉了，腦子不經事兒。” 　　我氣不過，但又不會和人吵架，於是鼓著嘴不吭聲。 　　“要不這樣妹子，醫藥費我掏了，然後再賠你精神損失費兩千塊錢怎麼樣？” 　　我看著警察，“這事我得問問那個人。” 　　“哪個人？” 　　“和我一起從醫院來的那個人。” 　　“這事兒和他沒關係，現在在談你們兩個之間的事。” 　　“那他呢？” 　　“姑娘，那又是他們兩個之間的事了，和你沒關係。”警察已經開始有點不耐煩了。 　　“怎麼沒關係，那個人是為了救我才打的架。” 　　警察敲桌子，“所以你到底和不和解？” 　　他一敲桌子我就有點被嚇到了，往後縮了下。 　　這時調解室的玻璃門被敲響，我回頭，是黑襯衫。 　　最後選擇和解。 　　從警察局出來的時候，黑襯衫一邊走一邊跟我說，“不和解也關不了他的。” 　　他從兜裡拿出一盒煙，隻剩最後一根了，煙盒被他捏的皺巴巴的，隨手扔進垃圾桶。 　　我有些愣的看他，“啊？” 　　他用手籠著火，微垂下頭，眉目清淡薄涼，打火機打了好幾下才打出火，橘紅色的光映在他的側臉，他點著煙後吸了一口，轉身看著我，“他家有人。” 　　“哦。”四個字就解釋了所有疑惑， 　　黑襯衫盯著我。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兩隻腳踢來踢去，“和解也好，我還怕他之後報復我呢。” 　　“手機。” 　　我抬頭，有點明知故問地看著他，一邊問“乾嘛”一邊把自己手機遞了過去。 　　“他要是找你事兒，就給我打電話。”他頓了下，“或者和路哥說也行。” 　　“我和他沒那麼熟，他不會管我的。”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沒說話。 　　我盯著他那張臉，“你乾嘛這麼幫我？” 　　他冷哼一聲，“不幫看著你被抬走。” 　　“你人真好。” 　　他把手機還給我，“別這麼傻呼呼的。” 　　我哼了一聲，把手機裝好，嘟囔道，“我才不傻。” 　　他笑得眼睛瞇起來。 　　我們兩個人走到馬路邊上，他替我攔了輛車，我猶豫地站在原地。 　　他挑眉，“不走？” 　　“走。”我磨磨蹭蹭的上車，上車了又降下車窗看他，“那個你……你叫什麼名字？” 　　“徐一。” 　　其實稍微有點眼色的人這時都該說再見了，但我偏生又繼續廢話道，“哪個徐？哪個一？” 　　他站在車外麵沉默了會兒，盯著我。 　　我有點怵，縮了縮脖子，咬了下嘴唇，剛想說再見，結果他下一秒就拉開了車門，坐了進來。 　　我驚呼一聲，“你怎麼進來了？” 　　“我再不進來師傅該煩了。”他笑，“開車吧師傅。” 　　他，“你比我想的話要多。” 　　“你還想過我呢，那你想的我什麼樣？” 　　他看著我，“喝多了？” 　　我捂著自己的胃，“我有點暈車。” 　　我這句話嚇得出租車司機以為我喝醉了，連忙出聲，“吐車上賠兩百啊。” 　　“放心師傅，我肯定不吐。” 　　兩百塊，我吐不起。 　　出租車密閉的空間確實讓我有點喝醉的感覺，再加上今天晚上發生那麼多事，突然放鬆，話也多了起來，但其實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講些什麼。 　　“我問你名字是為了打微信備注。” 　　“哦。” 　　我講著講著話放鬆下來，頭一歪，睡著了。 　　出租車開到醫院的時候，徐一把我晃醒，“下車了。” 　　他下車一看是醫院附近，便問我，“你怎麼又來醫院了？” 　　“我住醫院啊。” 　　他有些不信的問我，“你是醫生？” 　　“準確的來講是醫學生。”我指指身後，“我們宿舍就在裡麵。” 　　徐一，“繞了一圈又繞回來了。” 　　“對了，你住哪啊？這離你住的地方遠不遠？” 　　他沉默的盯著我，眼睛裡有點笑意，似乎是看穿了我的小心思。 　　我繼續裝傻問，“啊，該不會不順路吧？” 　　“剛才我上車前你怎麼不問？”徐一，“我人都到了，你才想起來問我順不順路？” 　　我有些尷尬的長笑一聲，兩隻手凍的揣兜裡，低下頭，“大晚上坐車我一個人有點害怕。” 　　“嗯，我看出來了。” 　　“對不起啊。” 　　“進去吧。” 　　我看著他，“那你呢？” 　　“我到哪都順路。” 　　徐一說完這句話就轉身走了。 　　我喊他，“徐一。” 　　徐一正好走在一盞路燈下，回頭看我。 　　我突然腦袋一抽問他，“你冷不冷？” 　　不等他回答，我就小跑到他麵前，二話不說將自己的羽絨服脫給他，“我到宿舍了，這個你穿。” 　　他不說話，看著我，我給他羽絨服他也不拒絕。 　　我的身高隻到他的肩膀，不抬頭平視的時候正好看到他的喉結，他的喉結凍紅了。 　　我想我腦子一定是凍僵了，前後說的都是毫無邏輯的話，我的聲音甚至都凍得有點發顫，“我叫韓默之，默是沉默的默，之是之所以然的之。” 　　他垂眸看著我。 　　我抬眼和他對視，沒心沒肺地咧嘴一笑，“我是怕你打微信備注的時候不知道打什麼。” 　　“我知道。” 　　“啊？你知道我名字？你怎麼知道的？” 　　“看出來的。” 　　這怎麼看出來？ 　　正當我想開口問的時候，他突然打斷我，“你是不是騙我？” 　　我眨巴著眼睛茫然地看著他。 　　“你是不是根本不住這兒？”他笑，打趣道，“還是靠近我可以自動幫你取暖？有話微信上說，太冷了。” 　　我被他說的有點不好意思，倉促的說了句“拜拜”便小跑回宿舍了。 　　如果是以前，晚歸這樣的事情是想都不敢想的。須大出了名的嚴，明明都已經大五了，星期一到星期五每天晚上九點半必須打卡，如果十點還補不上卡的話就要當晚上報給輔導員，最可怕的是還要聯係家長，那麼一番解釋最少也要花掉我三個小時的時間。 　　可是那天晚上，很奇怪的是，當我敲宿舍的門進去，當我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當暖氣漸漸化掉我凍僵的腦袋時，比起即將到來的審問和害怕，我居然更多的時心跳加速，腦袋裡隻剩下徐一那張臉。 　　我有輕度的心盲癥，就算是我自己的臉，閉上眼睛時也隻能想出個七八分，但是徐一的臉是那麼清楚，我可以在腦袋裡清晰地想到他的眉眼，他的頭發，還有他今天的黑襯衫甚至是他護著我時突出的腕骨。 　　我越想心跳越快，最後又掏出手機，在微信備注那一欄上打下了“徐”這個字。 　　第二天我去山城的時候，阿猛一臉愧疚的問我，“昨天沒什麼事兒吧？” 　　我搖搖頭，“沒事兒。” 　　他拍拍我的背，“對不住啊，昨晚喝多了。” 　　我沖他笑笑。 　　那一整天，我都時不時地掏出手機看看那個“徐”，它的存在像是一個黑洞般，吸引著我總是反復打開對話框，然後又慫慫地退出來。 　　快下班的時候，我收到了昨天說的兩千塊錢的精神賠償，於是我再次打開對話框，轉了一千塊錢過去，他回的很快，一個問號。 　　“？” 　　“昨天的精神賠償。” 　　“你拿著吧。” 　　“不行。”我反復斟酌著用字，“那樣我心裡會過意不去的。” 　　等我發完這句話，就沒有再收到他的消息了，一直到我下班，1000塊錢的轉賬還是沒收。 　　“小默，收拾收拾東西準備下班了。” 　　“哦，好。” 　　我在吧臺整理數據的時候，門口的鈴聲響起，找書苑 www.zhaoshｕyuan．com 我頭也不抬地說，“不好意思，我們今天已經打烊了。” 　　“嗯，我知道，我是來接人的。” 　　熟悉的嗓音像是一勾火，勾的我心思顫了下。 　　我連忙抬起頭，吃驚地瞪大眼睛，“你怎麼來啦？” 　　“特地來看看你過意不去的樣子。” 　　我抿了下嘴，問他，“那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上班？” 　　“哎？稀客啊？你咋來了？”阿猛從後吧出來，看見徐一，親切的走上來打招呼。 　　徐一懶洋洋地歪了下頭，“來接人。” 　　“咋的？咋突然找我喝酒？” 　　“不是你。” 　　“那誰……”阿猛的視線落在我身上，“你們認識啊？” 　　我，“昨晚西路遇見的。” 　　“啊我去！”阿猛一拳砸在徐一胸口上，“昨天那個英雄救美的是你啊。” 　　阿猛像是明白了什麼，搓著自己的脖子問，“那你這是來接小默？乾啥？警察局那邊還有事兒？” 　　“她說她要謝謝我，請我吃頓飯。” 　　“我沒有！” 　　徐一看向我，“也是，我一頓吃不了一千，你得請我吃好多頓。” 　　我，“……” 　　“喲，喲，我好像是錯過了什麼啊這是。”阿猛臉上掛著八卦的笑，好奇之心藏都藏不住，“這是打算去哪吃啊？” 　　徐一，“你報銷的話就告訴你。” 　　阿猛又砸他一拳，“去你的，你請人吃飯還要我掏錢。” 　　“她請我。” 　　阿猛，“你就嘴硬，我倒是看看最後誰付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