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上地街,寬敞而寧靜。 偶爾有一輛汽車疾馳,車燈閃爍宛如夜空裡的流星劃過。我和那曉年像是在黑暗中四處遊蕩的兩個幽靈,肩並肩緊挨在一起,想從對方那裡得到些溫暖,用來抵抗黑夜裡刺骨的寒冷。 “咱們去哪兒?”那曉年率先開口,語氣裡夾著焦急。 “哦姐姐,帶我回家。牽著我的手,我有些困啦……。”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隻好用歌詞來代替。 “很抱歉,害得你也和我一樣無家可歸了。我這人老是這樣,和誰在一起,誰就會受傷。” “瞎想什麼呢?我是在唱歌……。” “那就唱吧,咱們一齊唱。” “哥們會的歌都是一些偏門老調,你可不見得會唱哦?”我一臉得意地沖她炫耀。 “也不一定!”那曉年並不服輸,“剛才那首是張楚的《姐姐》,對嗎?” “那首不算,咱們重新再來……。” 在體力透支的情況下,我們選擇了放聲歌唱。可無論我選擇哪支樂隊的作品,那曉年總能在高潮處巧妙地融入進來。我們一路上不停地聊著音樂,並談論起各自的夢想。 與白天時不同。此時的聊天讓人放下隔閡,彼此間了解到更多。 “以後我還能再見到你嗎?”內心裡一股莫名的失落,不知從何而來。 “你現在就跟我在一起啊?”那曉年不由搖頭苦笑,“小爭和小年,真是好一對落難的小姐弟呀……。” 擔心她再回憶起白天的那些不愉快,我一邊模仿著東北話,一邊笨拙地扭起了秧歌。被我的怪模樣給逗樂,她也用蹩腳的山東方言和我一問一答。 寂靜的大街上,來往行人稀少。要不然兩個流浪的可憐兒,極有可能會被人當作瘋子而拉上警車帶走。 盡情的歡歌笑語吧,讓短暫的笑聲來沖淡眼前的煩惱。 “快看!今晚的星空多美啊。”我推推那曉年,沖她指向夜空。 “是呀。有好多星星呢,真美……。”女孩兒說完後一陣傷感,她把頭輕輕靠在了我的肩上。 可能是感覺到這種舉動有些不妥,也可能是我肩上的琴包弄痛了她的發梢。那曉年緊跟著又把頭抬了起來,刻意保持了一下距離。 美妙的氛圍,轉眼間被破壞。我悻悻解下身上的吉他,趁機打算賣弄一曲。這把漂亮的民謠琴,是我從沫沫家帶出的唯一財產,除此以外便身無長物。 簡單的大三和弦,在手指間被翻來覆去過渡推演。請別見笑,我的本事也就這麼多。 星空下,那曉年借起琴聲,用輕柔的嗓音唱道:“天上有無數顆星星,那顆最小的就是我。我不知道,我從哪裡來……。”(出至《小龍人之歌》) 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憂傷來吟唱,歌聲婉轉實在好聽。那是一種來至心靈深處的觸動,讓人不禁爆發出極大的共鳴,我癡迷於其中不能自拔。不經意間撥錯了和弦,卻被她用聲調輕鬆化解。 《小龍人》,一部優秀的兒童電視劇。 它恰恰是我小時候最討厭看的。暑假裡隻要一播放,就會讓人心煩意亂。大白天能選的頻道不過兩三個,電視上播了《小龍人》,其他的動畫片就通通沒戲啦。 記憶裡,隻要電視機一響起這首歌,我不是拔電就是換臺。當下一場即興彈唱,竟換來如此的淚流滿麵,心境瞬間被打得通透,曾經厭煩過的歌曲,也漸漸體會其中的含義。 一曲終了,不知不覺走到了藍旗營。 街邊有間小旅館,霓虹燈下的“住宿”二字,看得讓人眼饞。我望著窗口貼出的廣告:“特價房68元一晚”。下意識裡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裡麵可憐巴巴的僅剩幾張零鈔。 天下之大,一時竟無我等容身之所。 “今晚,咱們住這兒吧?”那曉年停下腳步,不肯繼續再走。 “住這兒,能行嗎?”我有些遲疑,明顯感覺自己底氣不足。 “要兩個特價房吧?那樣還能便宜點兒……。”女孩的話音裡也透出幾分羞澀。 大概是因為“特價”、“便宜”之類的字眼,讓她感覺有些難為情。姐姐呀,你壓根兒不用感到為難。就是兩間特價房,住上一晚我也能把老底給賠個精光。 站在旅館的門口,苦苦徘徊了很久。一直到吧臺裡濃妝艷抹的胖女人站起身,朝我們投來不友善的目光。 猶豫中鼓起勇氣,走上前去。 “老板,要兩個特價房。” “幾位?” “嗯,兩位。” “就你們倆?怎麼還要開兩間,一間不行嗎?”老板娘皺起眉頭,上下打量我們。 顯然,她誤會了。 “不了,還是要兩間吧。”我和那曉年異口同聲的回話,引得胖女人一陣花枝亂顫地瘋笑。 “我這裡就剩下一間啦。要不你們先將就下?房裡有兩張單人床,而且隔音的效果也很好。” “想什麼呢?一間不行!”我不同意。 擔心女孩的清白,同時更擔心自己的欲望。 “那就沒辦法啦,都已經住滿了呀!不然,出門左拐還有家大酒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們可以去哪兒,碰碰運氣……。” 大酒店裡過一夜,估計兜裡的錢遠遠不夠。我隻好抬起頭來,用目光詢問那曉年。她正咬緊嘴唇,也可憐巴巴地望著我。 四目相對,一個是臉蛋微微發紅,另一個是耳後根滾滾發燙。 “兩位,考慮的怎麼樣啦?” 老板娘不耐煩的聲音,把我的思維從萬丈深淵中拉回現實。怎麼樣?你還想怎麼樣? 那曉年的神智似乎不太清醒,她開始往吧臺的方向走去。無奈之下,我掏出身上最後一張百元大鈔。這原本是打算窮家富路的盤纏,現在卻換來一張日久退色的門卡。 我們跟在老板娘的身後,極不情願地登上二樓的一間小屋。 “中午十二點之前要退房,過時再加一天。晚上十二點以後,洗澡用的熱水可能會不及時。特價房不包括提供早飯……。” 麵對這個喋喋不休的胖女人,我迫不及待地關上了房門。 一路上有那麼多聊不完的話題。在此處封閉的小房間裡,我卻變的啞口無言,隻有腦袋在不停地發脹。 那曉年反倒是沒那麼拘束。她打開電視,漫不經心地按起遙控器。和衣而臥我半躺在床上,眼皮開始慢慢變得沉重。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瞎聊著,在空氣中觸摸彼此的氣息。 不記得又聊了多久,也不記得聊天的內容,卻始終沒敢去打聽有關她的任何隱私。後來在夢裡我隱約聽到,那曉年在浴室裡一邊偷偷打電話一邊小聲地哭泣著。 夜,就這麼睡去了……。 相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