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天去BJ。”那個十三年來從來沒有叫過一聲爸爸的兒子對老雷說道。 本來寄希望於寒假大乾一番，好好給孩子補補課的老雷，瞬間心又涼了半截。“真他媽混蛋！”心裡罵了一句。從前兩年不知哪天開始，前妻對於兒子的假期安排，就從來不跟自己商量，他隻是那個被通知的角色。 老雷離婚五年，三年前從BJ來到濱城，現在獨自帶著兒子生活。自從五年級開始，兒子就像換了個樣子，天天放學回家就是打遊戲刷視頻，成績一落千丈。最近的一次期末考試，英語又是不及格。 想到自己傾盡所有，負債百萬，買了濱城這所高價學區房，就是為了兒子上學。可如今卻是這個奶奶樣的成績，老雷就一陣陣心寒。再想到自己為了陪讀，毅然決然把BJ的工作辭掉，如今失業在家，這寒氣簡直達到了冰點。他做夢也沒想到，這日子過成現在這個熊樣子。可是這又能怪誰呢？誰規定的買了學區房就得好好學習，天天考第一？說到底這還不都是自己一廂情願嗎？想到這，老雷真的想狠狠抽自己兩巴掌，真是鬼迷心竅，做了這麼多一連串愚蠢的決定。老雷對自己說，如果上天再讓自己重活一次，打死也不能結婚，不能要孩子，不能買房子。真是太坑了！ 可是哪有什麼機會讓自己重活一次？那不過是白日做夢的自我安慰和幻想罷了。 兒子去BJ瀟灑躲清靜後，老雷連著吃了幾天的泡麵，嘴裡都要淡出鳥來，去超市買了包紅棗，坐在那張就要撐不住自己兩百斤體重的小板凳上，一粒粒認真地吃起來。“嗯，真甜！”老雷從小就愛吃紅棗，到現在也舍不下這口。可是，突然一個問題令老雷覺得茫然：“我吃著這麼甜的棗子，為什麼卻感受不到快樂呢？我怎麼笑不出來呢？我是有多久沒有樂過了，啊~~？” 他其實早已厭倦了眼前的生活，想要一走了之，去草原做個牧羊人或者去海上做個漁民，遠離這熙熙攘攘的草蛋社會。可是良心又提醒他，還有一百萬的債務沒有償還。“別的都可以舍下，這不講義氣的事絕對不能辦。那就還完債務再走，可是又拿什麼去還債呢？”離婚的時候把BJ的房子給了前妻，自己卻背上了債務。“你說我充特麼什麼能耐梗呢？”想到這，老雷又想抽自己。 打開手機，查看了一遍信用卡的還款提醒，逐一做了安排。又打開股票軟件，不出所料，果然又跌了五個點！對於這些數字，老雷早就已經麻木了，“反正就是些數字吧，愛虧多少就虧多少吧，隻要這些上市公司不倒閉，就這麼著放著吧！他媽的！” 到飯點了，點個外賣吧！幾年前老雷曾深惡痛絕於這點外賣和送餐的，他常常痛罵著這互聯網除了讓人亂花錢就是讓人越來越懶惰。沒想到，如今自己也成了那懶惰的一員。“唉！時光啊，你改變了多少人！曾經那個高大英俊、才氣縱橫的雷帥哥去哪了？悔不該年輕的時候那麼清高，那麼不愛照相，以至於現在回憶起往事時，連張舊照都沒有，隻能閉上眼空想。” 二十多歲的時候，身高181，體重135的雷帥曾自信滿滿地對同事說道，自己永遠也不會胖。可自從某年一百六十斤的時候體檢出甘油三酯超標，決定減肥之後，十年過去了，經過一番努力，體重從一百六十斤，直接減到目前的95 KG。從前幾年起，他就感覺腦力退化，轉眼就忘事，免疫力也明顯下降。最近又嗜睡的要命，看一會書就犯困。一想到因為腦溢血癱瘓在床的老父親，老雷突然打了一個激靈。“得量量血壓了，自從失業後就沒體檢過，這幾天總覺得腦袋隱隱作痛呢。”看著血壓計上跳動的數字，老雷腦海中閃現出他人生中第一次量血壓的場景，當時他剛入職一家科技企業，在電梯裡與同事聊起血壓，當他說到自己的血壓是75-115時，電梯裡的公司副總操著湖北口音羨慕地感慨到：“靠！真標準！”。可如今老雷也熬成了當年公司副總的年紀，而且體重也早已遠遠地超越了公司副總當年的水平。血壓計的數字定格在95-144，果然，高了！ 那一晚也不知是血壓頭疼的緣故，或者什麼原因，老雷一宿也沒睡著。失眠對於他來說，已經是見怪不怪的事。睡不睡的也無所屌謂，反正白天醒著的時候也是一天天發呆。他又一次復盤著自己這些年的所作所為，職場上的，感情上的，家庭生活方方麵麵的，意圖是找到問題的所在，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導致自己現在活得這麼窩囊？想當年自己可是傲視群雄的全校第一名啊，那些當年自己拿眼角都不瞅一眼的同學，有兩個都混成了高級工程師，天天在同學群裡嘚瑟。“這還真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去哪說理去！”自從失業之後，他發現連自己的朋友圈點贊的人都少了許多，尤其是那些女同學，竟然天天轉發什麼甄選的小屁孩的語錄。“那是什麼狗屁東西！小小年紀，大言不慚。關公麵前耍大刀！” 老雷的過往人生路，屬於典型的高開低走。小時候智力超群，長期壟斷著全班第一名，這個成績一直保持到初中畢業。他人生的轉折點就出現在開始上高中的時候。之後的人生就開始走下坡路，沒心思學習，天天研究社會問題，導致成績下降，好在憑著之前的基礎混了個大學。仗著肯吃苦，乾了幾份錢少麻煩多的技術支持工作，又憑著有點小帥娶了個不要彩禮的媳婦兒，後來又因為性格不合離婚，一步步的走到現在。按一般的標準來看，老雷混成現在這樣，也不算太差。畢竟也是大學畢業，有車有房有兒子。工作嘛，也不是完全找不著，隻是他不願意將就。可是呢，老雷內心的苦悶，卻是一日勝似一日。要知道，這可是一個從高中開始就天天研究秦皇漢武拿破侖、關注社會和軍國大事的高材生。年輕一些的時候，他總拿大器晚成來安慰自己，拿李鴻章和任正非這些人做參考。後來幾年，他覺得自己這是生不逢時。戰爭年代，十大元帥有的二十五歲就開始當軍長，那是因為他們當時有仗可打。自己要是生在那個年代，至少也得是個大將。直到離婚之後的最近這幾年，日子一天不如一天，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他才漸漸明白，有些問題可能並不是出在運氣和外界環境上。他開始懷疑自己，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剖析自己，最後他發現，原來這一切的不如意，並不是世界對不起他，主要的責任還是因為自己。 從那一天起，他就開啟了自我否定模式，首先他覺得自己並不是一個好人。以往總站在道德製高點上去指責批判別人，那是屎殼郎掉到豬窩裡，看見別人黑，看不見自己黑。他想起有一年，自己做采購的時候，也曾偷偷收取供應商的回扣，一個接插件38元，收據卻寫成45塊。他想起有次出差住酒店的時候，買了一個五十多塊錢的水杯，也把票開到住宿費裡。他還想起有一次在大學裡撿到一個錢包，找書苑 www.ｚhaoshuｙuａn.com 竟然昧著良心跑到衛生間裡，把二百多塊的現金都據為己有，雖然錢包和身份證啥的都送回了失主的校門口，但這終歸也算是盜。或許這就是因果吧？自己現在這麼貧困，大概就是因為自己太貪財。 不光是貪財，他還覺得自己好色。雖然四書五經，二十四史沒少讀，但骨子裡還是個好色之徒。“如果不是好色，怎麼腦力會退化那麼快呢？這一定是腎精虧損帶來的問題。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一個中年人連體力精力都沒有了，還拿什麼崛起呢？”想到這，老雷又覺得萬念俱灰，一陣陣心涼。接下來的人生大概率是毫無希望，至少達不到自己的初衷了。 分析來分析去，老雷最後承認：自己是個不自律的人。正是因為自己的不自律，年紀輕輕的時候浪費了太多精力和時間，以至於一把年紀，一事無成。而伴隨著這個不自律的缺點的，他還發現自己目標管理的水平不夠。雖然有些雄心壯誌，但卻沒有分解為具體可執行的一步步的細化目標。按照鄧公當年提出的四有新人標準，自己是個沒理想，沒道德，沒文化，沒紀律的四無中年男人。 “難道這輩子就這樣窩囊下去了嗎？”老雷在內心發起對自己的靈魂拷問。 “不行！堅決不行！才四十多歲，不能就這麼算了！要是早些年發現自己這些問題就好了。就像那個誰說的，假如人生真的能再來一次，讓我帶著現在的人生感悟回去，一定過一個精彩異常、牛逼轟轟的人生。可是，這人生真的能重來嗎？”想著想著，老雷終於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