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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日紀 一隻大歪 5471 字 2024-03-17

剛畢業一年,經過培訓,佑平在通州的一家小公司找了一個軟件產品設計的工作。職位叫產品經理,日常做的是在給另一個產品經理打下手。因為工作內容又簡單又無聊,和自己學習時候想象中的職場相去甚遠,佑平覺得自己就是公司裡完全意義上的邊緣人。   回來的第三天早上,佑平枕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喂?”   “田佑平嗎?”電話那頭是公司裡的同事,阮楊軍。   “啊,軍啊。有什麼事嗎?”   佑平回家的這兩三天裡也沒有請假,部門裡的領導前兩天就打電話來了解了一下情況。阮楊軍和佑平工作上有很多接觸,雖然他工齡和職位比佑平高一點,但並不是佑平的直屬領導。   “公司這邊對你的決定下來了,作為部門這邊通知到你。”阮楊軍一改往日嬉皮笑臉的樣子,態度和語氣嚴肅了起來。   “因為有點復雜,暫時先停薪留職。”   佑平聽到“停薪留職”,鬆了一口氣,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內。   “啊,也好。”   “那你早點回來啊。”阮楊軍又叮囑一句“照顧好身體”。因為還要繼續上班,便匆匆掛掉了電話。   一早醒來什麼都還沒做,佑平就感覺非常疲憊。好像怎麼都睡不夠,但是真要睡覺卻又怎麼都睡不著。在床上翻騰了兩下身子,佑平看看剛才的通話記錄,轉眼瞥了一眼掛了電話瞬間回歸寂寥的四周,突然有點失落。   媽媽一大早就去店裡了,爸爸上午還有一點事情要忙。通常家裡早上都是沒人的。   佑平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服。   等洗漱完,佑平從冰箱翻出來一個已經涼了的有點發硬的饅頭啃了一口。走到茶幾邊,倒出帶回來的藥。“文拉法辛”,“舍曲林兩個……”佑平一邊小聲自己嘟囔著一邊數好一頓的量,然後就著水咽了下去。   雖然是涼了的饅頭,也不算空腹吃藥,應該沒啥影響。佑平這樣想著。   佑平把剩下的藥又收起來,順勢一屁股坐到了沙發上。發了一會兒呆,佑平覺得平時在家應該做點什麼,於是拿起來手機打開備忘錄,心想要列一個每天要做的事情的清單。   “看書,學習產品知識。”“運動。”“做飯。”“……”   佑平洋洋灑灑羅列了很多條,以前做過的,沒做過的都寫了。寫完自己又看了一遍,覺得實在有點誇張,於是刪掉了,重新鄭重地寫下幾條:   “吃藥。”“不亂想。”“運動。”“愛生活。”   這是現在他能想到的最實際也是自己最需要做的事情了。   寫完後,他又看著“愛生活”幾個字開始出神。怎麼算愛生活呢?現在感受到的隻有空虛和難過。佑平這樣想著。佑平也清楚的知道自己身邊的人,爸爸,媽媽,千和都很關心自己。但是佑平覺得他們越是關心自己,自己越像是個累贅。   一股疲憊感又湧了上來,伴隨著的還有隱約的一陣頭痛,瞬間讓佑平沒有了去做任何事情和思考的能力。於是他就側躺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不清楚過了多久,一陣開門聲響起來。是爸爸回來了。   “幾點了?”佑平一邊拿起來手機看時間,一邊自問自答。“十點多了啊。”   “爸,你回來這麼早?”   爸爸剛換掉鞋子,手裡拎著剛買回來的菜:“本來也沒什麼事,早上就去看了一下現場和材料,過陣子才能開工。”說完揚了一下手裡的菜。“這不,都快中午了,我做飯,等你媽中午回來吃。”   “嗯。”   佑平應了一聲,起來慢慢走回了臥室,又繼續躺在了床上。佑平其實也在刻意躲著,現在的他隻要身邊有人就會覺得很不自在。   吃午飯的時候,爸爸在飯桌上一邊,吃飯一邊對佑平說:“佑平,我發現你現在懶了很多啊。”   “嗯。”   “現在他在家也沒什麼事情做啊,懶懶的什麼都不用想,不也挺幸福的?”媽媽趕緊打圓場。   “不是。”爸爸趕緊搖搖頭。“是整個人都沒有一點精神。”   這個話一開口,飯桌上的氣氛突感讓人感覺有點壓抑。爸爸接著說:“我知道,現在病著嘛。沒事也要多動動。”   “哦。”佑平往嘴裡送了兩口飯。“我也想。”   “吃完飯我也沒啥事,跟我去釣魚吧?”爸爸看著佑平接著問。“你也可以多動動。”   “我看你就是想釣魚了,硬要拉著兒子。”媽媽一邊接上話。“去吧,多釣兩條就有魚吃了。”   佑平看氣氛都烘到這兒了,趕緊答應了爸爸。   村子再往北兩三公裡,有很多荒地,池塘,還緊挨著一條河。以前這附近還住著零星幾戶人家,後來因為勞動力都出去打工了,孩子都長大搬出去了,這邊也慢慢荒了。   吃完飯,媽媽回了店裡。父子兩個騎著車帶著釣竿和釣箱就到了這邊釣魚。   爸爸在池塘探著身子環視了一圈,挑了個地方,從釣箱裡麵翻出小馬紮坐下。隨即指著池塘裡麵,轉頭一邊笑對佑平說:“看那邊,魚還挺多,一片魚群”。   佑平順著爸爸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除了那邊一大片的水稍顯黑了一些以外,什麼什麼都沒看出來。佑平對這些一點興趣都沒有,看著爸爸笑著的臉,又不想掃了他的興,於是附和道“嗯嗯”。   看到爸爸從釣箱翻出來一個小罐子,從池塘邊舀了一點水,抓出來一把餌料倒了進去。隨後隨手從旁邊的地上撿起一個小棍攪了攪,又用手搓了搓,捏出來一小塊攪好的魚餌,朝那片魚群扔了過去。佑平雖然不喜歡釣魚,但是也知道這叫“打窩”。   打完窩,佑平看到那片黑乎乎的水開始微微翻湧了起來。“還真是挺多的魚。”佑平這樣想著,嘴裡也不自覺的稱贊了起來。“你看的還挺準的嘛。”   “那是,我眼光什麼時候錯過。”爸爸臉上掛上了一些自豪。接著把魚鉤掛上餌,朝那片魚群甩了過去。   魚鉤甩下去沒多一會兒,上麵的浮漂往下用力沉了兩下,有魚上鉤了。爸爸趕緊一邊收線一邊抬桿,胳膊朝上一用力,一條鯽魚就這樣被從水裡提了出來。魚在空中懸著還扭著身子撲騰了兩下,就放棄了掙紮。爸爸一邊開始收桿,一邊騰出一隻手,拿起旁邊的網兜去夠魚。取鉤,把魚扔魚簍裡,把魚簍插在池塘邊,沒過一些水,防止魚死掉,再把鉤掛上餌,重新甩回水裡,一氣嗬成。   佑平看了一會兒,越來越覺得乏味,於是在旁邊找了個地方坐下,自顧自的玩起了手機。   等到天快黑了的時候,佑平看看插在池塘邊魚簍裡的魚。   “看著也沒幾條啊。”   “已經很多了。你以為這一會兒可以釣多少?不管做什麼都要投入,而且投入也不一定有回報。”爸爸像是在說釣魚,又像是在刻意教育佑平。   兩個人收拾好東西回去,快到家門口的時候,正巧碰到了往屋裡走的住在隔壁的鄰居。   “呦!佑平什麼時候回來啦?”鄰居阿姨看到佑平問。   佑平回來時候是在深夜,回來兩三天除了去爺爺奶奶家看了一眼,其他時候也沒出門,所以其他鄰居也不知道佑平在家裡的事情。   看著佑平尷尬的坐在車後麵不知道說什麼,爸爸接過話。“哦,他休年假,回來呆幾天。昨天剛回來。”   “也挺好,一年回不來幾趟,這在家好好陪陪你爸媽。”   正說著話,佑平的二嬸從屋裡聞聲走了出來。   “佑平啊,什麼時候回來的?聽到動靜才敢確定是你啊。”   “就昨天夜裡。休幾天年假回來。”佑平尷尬的說,這時候他也不敢直接說自己因為抑鬱癥回來三天了,隻好順著爸爸的話繼續說。   二嬸和其他鄰居的寒暄,在佑平這裡聽起來卻像極了嘲諷。他對自己抑鬱的情況很了解,但是也很無奈。這下,他更不知道在家的時候要怎麼跟左鄰右舍的熟人打招呼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沒有工作呆在家裡,隻能暫且說自己在休年假。   “昨天夜裡回來,今天一個白天都沒有見到你人。”二嬸提高了聲音,略帶著點嘲弄。“在外呆久了還認識我們這些親戚不?”   “那咋能不認識?他二嬸,佑平這不是這兩天回來路太累了,白天都沒看到人嘛。”   爸爸敷衍了兩句,便帶著佑平回了家。   回到家,媽媽已經從店裡回來了。看看兩人帶回來的魚,媽媽說:“還不錯嘛,夠吃兩頓了。”   “那是,主要地方選的好,我技術又到位。”爸爸又一次自豪了起來。   夜裡洗漱完,本該睡覺的時候佑平反而一點不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頭疼乏力和那些疲憊的感覺,在黑夜的燈光裡卻都消散了。   佑平拿出手機,翻開備忘錄。   “吃藥,不亂想,運動,愛生活。”   不知不覺好像都做了,今天挺好了。佑平一邊滿意的看著檢查過的清單一邊想,還可以做什麼更有意義的事情嗎?好像自己現在能做的事情都挺廢的。然後腦海裡又浮現二嬸略帶嘲弄的那句話。“在外呆久了還認識我們這些親戚不?”   村裡原本一起生活的親戚有兩家,二叔和三叔。他們是爸爸的堂兄弟,並不是親兄弟。三叔一家前幾年搬到縣城裡住了,離媽媽的店倒不是很遠。現在隔壁住的是二叔一家,二叔和二嬸在家,家裡兩個男孩在縣城的寄宿的初中上學。   佑平覺得那些親戚們都是麵和心不合,他們經常會相互攀比,以此來鞏固自己家在親戚中的“地位”。想到二嬸如果知道自己的病,不知道背後又要怎麼說道自己,不由得又開始煩躁了起來。   佑平前一刻還在為自己盡力做完了計劃感到開心,這會兒又陷入了焦慮之中。無力感,不安,孤獨感,一陣陣的襲來。他靠在床頭,怔怔的看著天花板,感覺今天做的一切好像沒有任何意義。   “我這個人都沒有任何意義和價值。”佑平張張嘴,小聲嘀咕著,眼神越來越空洞。   佑平關了燈,重新躺了下來。   明天起來還會乏力頭疼嗎?能不醒來不難受就好了。佑平閉上眼,一邊想著一邊又立馬盡力否定自己現在的想法,試圖讓自己什麼都不要想,可以好好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