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大宋是有騎兵的。 這點,再次刷新了顧深的印象......他一直以為,大宋沒有燕雲十六州在手,不僅缺失了北方屏障,還沒有養馬之地,嚴重缺馬,所以大宋根本不存在什麼騎兵。 但事實卻是,大宋不僅有騎兵軍團,甚至在雍熙北伐的時候,趙二還曾經組織起十萬騎兵,跟契丹人玩了一把騎馬與砍殺。 趙二微操玩脫了,那是一回事,但至少人家趙二在位的時候,大宋真不缺馬,因此趙二才有底氣發動雍熙北伐。 而那時候不缺馬的原因,是因為河湟之地,還在大宋手裡,大宋可以在河湟之地養馬,獲取戰馬資源。 可如今......河湟之地被黨項人占據了。 真不賴人家趙大和趙二,是宋真宗沒守住河湟之地,被黨項人給占了去。 這下好了,大宋最後一個適合養馬的地方也沒有了,騎兵軍團的日子,那真的是一年不如一年。 沒有了足夠的年輕戰馬補充,大宋的騎兵軍團甚至連一人兩馬的最低配置都做不到了,這勢必會影響到騎兵的機動性和戰鬥力的。 因此,這二十幾年的時間裡,大宋的騎兵軍團一直在縮編,甚至到了後來,索性被人為的分割為好幾個部分,就地駐紮,成為了一支奇葩的騎兵兵種——防禦型騎兵。 大宋的騎兵,隻能短距離作戰,戰馬資源的稀缺,導致大宋的騎兵根本無力長途奔襲,隻能各自劃定好防區,在自己的防區內作戰。 也正是因此,當襲擾神木縣的黨項遇榮部,在進攻一天無果後,第二天選擇了撤走。 一群黨項步兵,騎著馬,怎麼來的,怎麼撤走......難怪不帶輜重呢,帶了輜重,跑起來就沒那麼方便了。 而隨後帶著清邊軍騎兵趕來支援的王凱,在明知道敵人剛剛撤走不到兩個時辰的情況下,硬是拒絕了顧深的提議,堅決不肯帶著騎兵去追擊黨項人。 就算顧深苦苦的勸說,表示那幫黨項人就是騎著馬的步兵,根本不懂騎兵作戰......廢話,這點久鎮西北的王凱能不知道麼?! 是,黨項人是奇葩,不過是一群“騎著馬的步兵”而已,但他手下的騎兵,也是奇葩的“防禦型騎兵”啊!!! 大宋的騎兵,根本沒有長途奔襲的能力,因為馬匹的老化和短缺,導致騎兵根本追不上敵人......而且就算勉強追上了,馬力乏了,也發揮不出多少戰鬥力。 萬一再讓黨項人設個陷阱,來個包圍啥的,可就得不償失了。 王凱可不是那種看到軍功就腦子發熱的蠢貨。 因此,王凱嚴厲的拒絕了顧深的建議,在視察完畢神木堡,發現並無太大損失後,隔天就帶兵返回了府州駐地。 給顧深氣的,當著王凱的麵,表示要上書彈劾他......王凱凜然不懼。 是,大宋以文禦武是沒錯,但還不到一個知縣可以對兩州巡檢使發號施令的地步......如果是苗繼宣要彈劾王凱,那王凱還得認真對待,一個新任知縣,想彈劾就去彈吧。 王凱就這麼走了,鬧得顧深還真的要寫信給麟州知州苗繼宣......最後還是王吉給攔住了。 等到王吉把如今大宋的騎兵困境跟顧深一解釋後,顧深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同時,也有點哭笑不得。 好嘛,黨項和大宋,“騎馬的步兵”對上“防禦型騎兵”......這兩國,難道是在比誰更加奇葩一點?! 但這事兒吧,多少也是給顧深提了一個醒——有些事情,真的不能太想當然。 彈劾的事兒,就此作罷,在得知了王凱的困境後,顧深也能理解王凱為什麼不帶著騎兵追擊了。 現在最重要的事情,還是先清點一下在這次襲擾中,自家的損失吧。 人員損失不大。 可能是因為黨項人確實不擅長攻城,也可能是果榮部確實是出工不出力,因此在人員損失上,雙方都不大。 黨項人那邊因為攻城大概戰損了不到五十人,而神木縣這邊,因為得到情報及時,百姓大部分都逃進了縣城或者神木堡,隻有約七八十人散落在外,下落不明......大概率是被黨項人給擄走了。 而守城兵丁方麵,神木堡那邊隻是在黨項人撤軍的時候象征性的追擊了一陣,小戰一場,傷了十人,神木縣這裡,也隻有八人陣亡,傷二十餘人......總計加起來也是傷亡了不到四十人。 這樣的戰鬥,確實正如王吉所預判的那樣,隻不過是一場很平常的邊境摩擦而已。 而對於神木縣來說,損失最大的,大概就是城外田地裡的莊稼了。 果榮部雖然在攻城方麵出工不出力,但是為了給李元昊交代,還是很盡心盡力的毀掉了神木縣城外的大量農田和莊稼......顧深上任後的第一年,注定要欠繳當年夏稅了。 這對百姓來說,才是很正意義上的大損失。 為此,顧深不得不寫信給麟州知州苗繼宣,一方麵請求欠繳夏稅,另一方麵,顧深也就此戰,給苗繼宣發了一個工作報告。 顧深在此戰過後,拉著王吉和張岊做了一次復盤,全麵的了解了一下神木縣的防務情況,然後三人得出了一個結論——神木縣的防禦,還不夠立體。 但凡在神木縣的西北方向,還有一個城寨,也不需要多,隻要有兩百人守衛,那麼黨項人就絕對不敢這麼輕易的繞過神木堡,深入腹地來進攻神木縣。 這樣,神木縣附近的農田莊稼們,至少就不會被黨項人給禍害了,也不用欠繳稅收了。 因此,顧深覺得,有必要在神木縣西北再造一座城寨,跟東北方的神木堡互相呼應,形成神木縣的北方防線。 但,就一個問題——修城寨的錢,從哪兒來?! 顧深覺得吧,這事兒,屬於是公務,自己這邊沒轍了,肯定得請求上官的幫助。 當顧深把自己對神木縣的防禦規劃,上報給麟州知州苗繼宣,請求他的幫助時......苗繼宣對顧深的規劃贊不絕口,還專門寫信給顧深,以示褒獎。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給顧深都弄懵了,啥情況這是?! 顧深給苗繼宣發工作報告,核心思想就是一個——要錢!!! 修築堡寨,保證地方安全,這事兒你州府難道不應該撥錢支持一下的麼......好歹給點吧,神木縣今年的夏稅已經欠繳了,什麼時候能還上都沒譜,哪有錢修堡寨啊!!! 結果你苗繼宣一封嘉獎書信過來,這事兒就沒下文了?! 顧深實在是不懂苗繼宣的這通操作了......從初見時的交談來看,顧深不覺得苗繼宣是那種屍位素餐的人啊。 沒辦法,再寫了一份工作報告送去州府,這次更露骨一點,直接要求州府財政撥款支持......然後這份工作報告,直接石沉大海了。 給顧深弄的有些莫名其妙了......正琢磨著是不是要去一趟銀城縣的府衙,當麵麵見苗繼宣的時候,王吉終於是看不下去了。 “知縣莫要心急,此事......另有隱情。”王吉勸阻了顧深,說道。 王吉本來以為吧,以顧深之前表現出的務實性子,這種官場上的事兒,也許不用自己提點顧深也能懂......但如今看來,顧深還真的不懂這些。 苗繼宣專門寫信嘉獎顧深,那意思就是告訴顧深,放心大膽的去乾,真出了問題,老子給你兜底。 但要錢......沒門。 西北地區,哪兒都缺錢,麟州又是邊境州,需要花錢的地方太多了,哪有功夫為了一個縣城是不是要修堡寨而專門撥款的道理。 一般這種事兒,依照往年舊例,都是地方向民間私募修築堡寨,然後官府負責派兵丁駐守堡寨,彼此合作,這樣也能減輕一下官府的財政負擔。 這是西北地區的行政特色。 所以啊,顧深寫信給苗繼宣要錢,苗繼宣會理會才怪咧。 不理顧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就是告訴顧深,這事兒你自己想辦法解決......苗繼宣能專門寫信給顧深嘉獎,暗示這事兒他兜底,已經足以說明他是個負責任的好官了。 這一套一套的,給顧深聽的實在是有點懵......還能這樣做事的?! 在蘇州的時候,範仲淹可是連外包工程這種事兒都能把顧深罵個狗血淋頭呢,結果到了這邊,民間私修堡寨這種事兒,居然還是官方默契......這都叫什麼事兒?! 不管什麼事兒吧,反正經過王吉的一番提醒,顧深總算是搞清楚這裡麵的彎彎繞繞,那就想辦法自己籌錢唄。 而這個時候,問題又來了......神木縣那叫一個窮啊,上哪兒找錢去呢?! 這地方,久經戰亂,又是邊境州,幾個像樣的大戶人家還會留在這裡,有條件的早就想辦法內遷避難去了。 唯一一個堅持的最久的大戶人家,那就是楊家......所以楊家將的故事,才能被人廣為流傳。 但可惜,楊家人也在太宗年間遷入了內地。 不是楊家人不願意守邊疆了,而是太宗皇帝也心疼,老楊家為大宋守了幾十年的邊疆,守到家裡就剩下一群寡婦加一個未成年小屁孩了,再這麼下去,太宗皇帝也不忍心,這才特意下詔讓楊家內遷的。 總而言之,如今的神木縣,真就隻有數千普通百姓,你指望從他們手裡掏出錢來修築堡寨......得多狠的酷吏才能做出這種事兒來?! 顧深沒轍啊,再次找到王吉,跟這位縣丞商議一下,到底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