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府。 “上次來還是肖兄大婚,沒想到這次來碰巧趕上肖兄喜得貴子,恭喜恭喜啊,給夫人和孩子帶了點小東西,拿上來吧。” “謝謝景兄弟了,這些年帶來的禮物,我家夫人歡喜的很吶。景兄弟何時覓得佳偶啊?哥哥等你的喜酒等的緊啊。” “家中已安排了樁婚事,這些年東奔西走確實有些乏了,此番回去就準備成婚。” “近年來我納妾頗有些心得,待你娶親後,哥哥好好跟你說道說道。”肖司元笑道。 “哦?肖兄還有如此心得?豈不是傷了夫人的心?”景逸辰挑眉問道。 “隻要我肖司元有金山銀山,縱是納妾多到我肖府都裝不下,我家夫人也不會傷心。”肖司元又道。 “夫人妙人啊。”景逸辰輕笑道。 “諾,她來了。”肖司元努努嘴,隻見一粉衫女子走了進來。 來人竟不是蘇千羽,這粉衫女子珠圓玉潤,巧笑盼兮,所到之處香風四起,這味道正是去年他送的禾木香薰。 粉衫女子脖子上的那個東西著實眼熟,竟是,飛羽令!蘇千羽啊蘇千羽,為什麼我給你的東西你總是看不牢!景逸辰心中一沉。 “春兒見過景公子。”那女子福身道。 “景兄弟,這是我家夫人春兒。”肖司元介紹道。 “夫人果然絕色,品味不俗,點綴的這項鏈十分別致。”景逸辰恭維道。 “景公子,還有更特別的,你瞧。”隻見春兒低語幾句,頸間的項鏈幻化出一片靈羽模樣,栩栩如生,與搭配的流沙鏈相得益彰。 “幻彩流沙,確實別致,不知夫人何處得到這一美物。”景逸辰笑道。 “行了,快收起來,景兄弟走南闖北什麼沒見過,景兄弟,讓你見笑了,走走走,前廳我們吃酒去。”肖司元神色略微慌亂,拉過景逸辰就要走。 “怎麼了,這有什麼說不得的,不瞞景公子,說這件東西是我家司元先夫人的,姐姐與我感情深厚,臨別前將此贈與我。”春兒轉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緊不慢道。 “住口!病了幾日就開始胡言亂語!除了你我何曾娶過他人?!”肖司元嗬斥道。 “是啊,嫂夫人,肖兄與景某相識之時並未娶妻,況且大婚那日景某也在場,又何來先夫人一說?肖兄,嫂夫人與你開玩笑呢。今日兄弟還有要事在身,先告辭了。”景逸辰笑著拱手道。 “那我們改日再喝,我就不留景兄弟了。”肖司元見狀,正好順坡下驢,連忙將景逸辰送出了肖府。 焰州客棧,清風霽月,琴聲瀟瀟。 “公子,飛羽令帶回來了。”景逸辰停下撫琴,接過追星手上的東西,拂去上麵的濁氣,隻見飛羽令顯出一行模糊的字。 “公子,她還活著嗎?”追星麵色沉重,問道。 “時間太久了,看不到留下的話,隻能靠著那摸殘存的氣息去尋她,如果她還在這世上的話。”景逸辰沉吟片刻,靈力凝於掌中,對飛羽令道:“去找蘇千羽。”,話音落,飛羽令消失在空中。 驪歌淵底。 “人都到齊了嗎?”站在校場最前方的鳳柒柒向一旁的蕭儀問道。 “鳳大人,蘇姑娘稍後到,老身先去點燭。” “不必了。”鳳柒柒出聲示意蕭儀止步。 “柒柒!我來了!”不遠處,蘇千羽抬手一揮,空中幻化出無數盞帶著星蘊的星星燈,瞬間將淵底照亮,聚攏在校場上的人都被這場麵所吸引,紛紛目不轉睛地抬頭看著上空。 “姐姐,我想要顆星星。”是小六子,他也是個孤兒,在他的身旁還站了幾個孩子,他們麵黃肌瘦,眼神怯怯。 “好。姐姐讓星星落下來幾個,給你們玩。”蘇千羽心中酸楚,抬了抬手,幾盞星星燈緩緩飄到孩子們的手中,他們輕輕地捧著,好奇地看著,十分歡喜。 一盞燈也飄到了蘇千羽手中,這盞燈與其他燈不同,這燈素白皎潔形似月亮,四周圍繞著一圈耀眼的紅色星蘊,內裡點點銀星十分耀眼。 “這盞是給大孩子的。”鳳柒柒湊過來笑道。 “柒柒,你進步蠻快的,這能幻形多久呢?”蘇千羽欣喜道。 “一柱香。整日與你坐在那梅樹下修習練功,這點功夫要是沒有,豈不是丟師父的臉。也不知道何時啊,才能醒時論道,醉裡折花。”他雙臂環抱,得意道。 “修為不高啊,鳳大人,若你能讓它陪我七千載,那時再談醒時論道,醉裡折花。”蘇千羽打趣道。 “這主意甚好。”他點點她的額頭,勾唇一笑,轉身向最前方走去。 兵陣已列隊,人群不再湧動。 鳳柒柒沉聲道:“十年了,沙場戰鼓擂動好似就在昨日,我義父蕭雲叢征戰沙場義薄雲天,最終卻被奸人所害,身死蒙冤;蕭家軍馬革裹屍精忠報國,最終卻葬身這深淵中飽受蠱毒折磨。如今,蠱毒已解,麒麟甲已鑄,伏魔劍已出,這世上再無蕭家軍,隻有重山軍,今後,重山軍隻信一條,除世間奸佞,斬世間妖魔!重山軍,穿甲!配劍!” “除世間奸佞,斬世間妖魔!”重山軍的將士們身披麒麟甲,手持伏魔劍,齊聲怒吼。 梅瓣落在蘇千羽的發間,她還記得剛來驪歌淵的時候,這裡暗無天日,活人形同屍骨,自從柒柒恢復了身體,他們帶領大家用鑄造術和驪歌淵底的鐵礦石,合力打造出了麒麟甲和伏魔劍。 從驪歌淵出去,就是小重山,他們將茶種灑在那裡,大家日夜辛勞,種出了重山小種,又用重山小種換來的玄晶買了大量馬匹和藥品,破敗很久的金陵村也重新修建了一番,如今隻有重山軍依舊在驪歌淵底操練,老幼平日裡都在金陵村中。 說起這重山小種還得感謝景逸辰,當初春兒強行要去飛羽令,自己重傷未愈,隻能勉強在飛羽令上留下痕跡,沒想到這飛羽令又陰差陽錯地回到了景逸辰手中,通過飛羽令的聯絡,景逸辰找到了在驪歌淵中的她,又幫著他們將重山小種運至五洲商坊,這才換來了玄晶。 聽追星說重山小種已風靡五洲,京州皇室以飲重山小種為流行,不知道爹娘如今怎麼樣了,若是蒼山飄雪不得皇室喜歡,會不會對爹,對蘇家有影響........ 小重山中微風晚月牙,溪水嘩啦啦。 “我義父也愛飲茶。”鳳柒柒突然蹦出這麼句沒頭沒腦的話。 “他常說,人隻有像這茶一樣,經得住揉練百煮,才有最後的香。” 從未聽他主動提及過往,蘇千羽微微詫異,連忙道:“等等,我去搬酒,今晚微風明月,溪水嘩嘩,正是個閑聊的好時候。” 酒盞中梅瓣悠悠。 “我的家鄉,在沙洲,那是個日子很慢的地方,牛羊尋到豐美的水草在哪兒,我們就遷徙到哪兒,族人們白天趕羊追馬,到了晚上,一家人就圍在煮的熱氣騰騰的鍋子前吃著大地饋贈的禮物。小時候我常常和那斯圖、烏裡莎騎馬行千裡,赤腳追晚霞。” 他嘴角勾笑,舉杯一飲而盡,抬頭看著遠方繼續道:“生病的時候,阿媽就帶我去明月樓祈求月神的保佑,我們敬畏月神也愛戴月神,後來,族中內亂,新頭領不僅帶人拆了明月樓還將阿爸綁了去,他們逼著阿爸和其他族人去搶劫邊境的商隊,然後將搶來的金銀珠寶獻給他們,自那時起,鳥兒遠走高飛,蟲蛹深眠大地,沙洲逐漸變成荒漠,我也再也沒有見過那斯圖和烏裡莎。 我一天天長大,常常坐在殘破的明月樓上,憧憬著沙洲以外的地方,直到有天,我看到了軍隊,他們持劍帶甲地向我們而來。頭領帶著族人抵抗,我阿爸死了,可我阿媽卻說,蕭雲叢是個好人,他不像沙洲的頭領,他來了大家也許能過上安穩的日子,沙洲以後也許能荒漠青青遍地花香,刀劍生銹平安久長。阿媽舍不得阿爸,她說她要帶阿爸去星星峽,那時,我聽不懂阿媽的話,隻知道她去了星星峽,我等啊等啊就是不見她。 戰爭結束了,隻有我活了下來,蕭雲叢找到了我,我拚命地咬他踢他,他還是帶我離開了沙洲。後來,他教我武藝,教我識字,把我當成自己的兒子,他給我取了名字,叫鳳柒柒,他說,柒柒叫起來親昵可愛,正如初見我時的印象。他教導我,希望我也能成為忠肝義膽,保家衛國的人。可我的家又在哪?我那時隻想輕劍快馬,永遠浪跡天涯。”鳳柒柒又給自己添了酒,他舉起酒盞,怔怔地看著酒中的梅瓣,抿了一口。他的眼睛濕潤了,晶瑩盈滿眼眶,無聲的落下。 蘇千羽紅了眼睛。 “幾年後,我離開了,成了一名江湖客。直到,他召我回焰州。他老了,經年累月的傷病已經將他折磨的不成樣子,可在穿上戰甲的那刻,戰神蕭雲叢又回來了。可我知道,他是在硬撐。他告訴我,他已準備卸甲歸田,奈何蕭家軍不願意離去,他隻得想一兩全法,帶著蕭家軍歸隱金陵村。還有他的女兒,蕭極妍,他希望我和她盡快成婚,他老了,希望女兒有個讓他安心的歸宿。”他突然停下了,沉默了許久。 “此前就聽蕭伯說你與失蹤的蕭家小姐有婚約,若是觸及不想回顧之事,不說也罷,來,喝酒。”蘇千羽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他盼望著見到蕭極妍,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那個自小就不在膝下的女兒。可就在那晚,他的女兒卻殺了他,彌留之際,他讓我趕快逃走,我聽見門外在殺人,血順著門縫流進來,我要帶他回到星星峽,他卻說葉落歸根,故土難離,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外麵那些被殺的人,那是我第一次見他流淚,也是最後一次。那晚,我沒法像當年離開時那樣離開,我留下了,我帶著他的頭顱和他的遺願,入了肖府,變成了啞奴鳳柒柒。”他拂去臉上的淚,舉起酒盞,一飲而盡。 “要是蕭將軍還在世,他一定不希望你活的如此艱難。”蘇千羽落淚道。 “他的墳塚,就在金陵村外,十年了,墳頭荒草叢生,無人問津。白天我替肖一晟殺人,有時晚上悄悄回到驪歌淵,總要路過他的墳塚,這十年我一刻也不敢停下,我怕,午夜夢回時夢見他像那晚一樣落淚。”鳳柒柒出神地看著遠方,緩緩道。 “如今的重山軍就是對蕭將軍最好的告慰。”蘇千羽安慰道。 “想他了,他活著的時候,總盼望著,我能叫他一聲,阿爸。”鳳柒柒嘆了口氣,蘇千羽看著無聲流淚的他,也哭了。 二人坐著,沉默了許久,隻聽得山中蟲鳴和溪水嘩嘩。 “今天就將這心酸往事揉進酒裡,乾了。”蘇千羽取過酒壇,遞了過去。 “千千,如今,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永遠都不想再有遺憾。” “柒柒,你如今也是我最重要的人,今後,我們生死共赴。” “生死共赴。” 小重山中,微風晚月牙,流水嘩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