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晨雨曦接到幾個電話。 一個是她的師父蔣葛的電話,多少是些囑咐和鼓勵。一個是蘇教的電話,大致是說尿檢結果正常,狠狠打了李語然的臉,讓她好好休息,積極備賽。還有一通是鬱閑烯的電話。 “沒打擾到你吧?” “沒。” “齊淩姐已經到了吧。” “嗯,你叫她來的?”晨雨曦平和的語氣裡壓抑著零星的不滿。 “對,畢竟這是她的工作。保護好你,是你自己的本分,也是她的責任。不是所有事情你都可以自己處理的。” “……你可以把說教留給別人,而不是我。”晨雨曦不喜歡聽道理。 “而且你說過不會告訴別人的。”她指的是林敘然和沐清安。 “我不覺得他們是別人……” “……” 晨雨曦一時被氣的說不出話來。 “我當時隻和齊淩姐和清安說了,清安思考問題更全麵,我找他商量解決辦法被敘然聽去了,纏著我們鬧了很久,在他再三保證保密的情況下才告訴他的。” “晨雨曦。”他輕輕喚她。 “這不是秘密,這是一個隨時可能對你造成傷害的威脅。沒有大肆宣揚,隻是朋友為你出謀劃策而已,我們都沒有惡意。”他冷靜的陳述,想要平息她不知道因何而產生的怒火。 “我不覺得你們能幫上什麼忙。”她出口否認。 “或許一開始就不該告訴你的……” “……” 鬱閑烯呼吸一滯。 電話那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難以言表的難受割據著他原本理性克製的心。 半晌,才緩緩開口。 “晨雨曦,現在不是耍脾氣的時候。我們都隻想你平安的去,平安的回來。大家都在關心你。” “……好了,要是你打電話來,隻是為了說這些,那就沒有再聊下去的必要了。” “不是,我不是為了說這些。”電話裡,他急切的否認。 “你,你今天的比賽怎麼樣?” “正常發揮。” “那就好……很,很棒。” “謝謝。沒有別的事,我就掛電話了。”晨雨曦不想再聊下去了。 “等等……木瓜,木瓜有話想和你說,它念叨你好幾天了,是吧?木瓜。”電話那邊摻雜著雜音。 “啊……是是,我特別想小主人,小主人要早點回來哦。不要讓木瓜等太久。大家都在等你回家。”不知道從哪冒出來了木瓜的聲音。 “行,我知道了。等著吧。”晨雨曦掛了電話。 “等……你……”鬱閑烯還未說完的話飄蕩在寂靜的庭院中,像一句寂寞的告慰,被昏黃的路燈吞食掉了尾音。 強行結束了對麵的煽情。少女臉上的表情很奇怪,像平靜的悲傷又像無聲的惱怒。 她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至於為什麼,她心知肚明。 充滿了凝滯空氣的房間黑暗無光,狹小逼仄,卻是她最熟悉的環境。幽深的瞳眸盯著窗邊的行李箱。半晌,她的目光又轉向門口。 “是不是死了,一切就輕鬆了?” 她的聲音幽幽,像鬼魅的低吟。 她在問誰,沒有人知道…… “怎麼了?打完電話,臉這麼臭。你被晨雨曦附體了?”沙發上的林敘然看見黑著臉從院子進來的鬱閑烯。 “滾。”鬱閑烯沉聲吐出個字。 “少見啊,有人能讓你吃閉門羹。誰啊?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 “林敘然,你是閑命長是吧?”鬱閑烯抱著手往沙發走來,渾身散發著不善的氣息。 “不不不,哥,我錯了,開個玩笑,開個玩笑。”林敘然慌張地往沙發的角落挪動。 鬱閑烯倒是沒真和他置氣,隻是在臨近的單人沙發坐下了。 “說了別在他麵前犯賤,你非不聽。他這兩天煩著呢?”一旁的沐清安輕聲提醒。 “啊,什麼事兒?”林敘然疑惑地撓撓頭。 “……”沐清安沉默著盯著他,片刻得出一個結論。 “看來你是真傻,貨真價實。絕對,不是裝的。” “不說就不說,怎麼還人身傷害昂?真討厭,真不是兄弟!”林敘然大為不滿。 “……唉。” “說起來竟然有點懷念晨雨曦罵我的時候。她一走怪不習慣的。”林敘然有感而發。 “……”沐清安無法理解的看著旁邊的人,然後認真的確認他是否正常。 不遠處的鬱閑烯聽到那個的名字時,輕輕皺起了眉,表麵上依舊雲淡風輕地刷手機。 順手點開一條蹦出的消息, “自毀前途?十七歲跆拳道運動員服用興奮劑連贏兩場比賽!!!或早是慣犯?!來自青年跆拳道全國錦標賽景安娛樂瓊州體育館現場報道。下滑看全文……” 鬱閑烯有種不好的預感,他輕輕點開。 映入眼簾的是兩張比賽現場的圖片,一張是被人簇擁離開的背影,一張是一個哭哭啼啼的女生被人攙扶。 發型,身形,氣質,即使隻是背影,他也能認出是晨雨曦。 媒體誇大事實的報道讓他怒火中燒,他抬手壓住太陽穴。 說什麼惡意重傷對手,什麼年紀輕輕就無視道德底線,什麼心虛不接受記者采訪…… “老鬱,怎麼了?看著這麼生氣。”沐清安瞥見了對麵神色不自然的某人。 鬱閑烯退出頁麵,切到其他app。 注意到群聊裡的新文件,他輕輕開口轉移了話題。 “出成績了。” “什麼?!月考成績??”林敘然不敢相信。 “要不然呢……”鬱閑烯輕嘆了口氣,點開了文件。 “wc,晨雨曦在第一!這是什麼排名?”林敘然驚奇地看著排在第一的名字。 “班級排名。”一同打開的沐清安回復他。 “老閑第十七……清安二十九……wc我在哪呢?” “有點耐心,往後劃劃就是了。”沐清安簡單掃了一眼。 “……倒數第一!”林敘然嚇成名畫《吶喊》中的主角。 “嗬,這學不上也罷……”他甩開手機,有些自暴自棄。 “沒事,這隻是班級排名。又新發了一個全校排名的文件,你肯定不是最後了。” 林敘然將信將疑地點開了新發的文件。 印入眼簾的是一個熟悉的名字。 “wc第一名又是晨雨曦,確定這是全年級的?” “語文142,英語148,數學滿分,物理98,生物滿分,化學91,這麼強?”沐清安念出她的裸分。 “這是人嗎?天殺的,太tm可怕了。”林敘然感覺自己仿佛受到了欺騙。 “誒,何燃竟然在22他學習這麼好的嘛……哇,沈潯57,老閑75……清安都159了……我呢……嗚嗚,我在哪呢,這都600多了……” “我都找不到我自己啊!”林敘然崩潰地往下翻,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尋找著自己的。 “找到了,你在712。”沐清安眼疾手快地翻到了。 “712在哪?”林敘然聽到這個數字都絕望了。 “其實你可以先劃到最後,再往上找,這樣就很快了。”鬱閑烯輕聲建議。 “……我謝謝你。”很好的建議,但也可以不建議。 “全年級多少人?” “770多,不到800個。” “……我死了。” “倒數六十多名,也行了。”鬱閑烯安慰道。 “鬱閑烯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昂!清安,你看看他這說的是人話嗎?” “我倒是第一次見第一名和倒數第一是同桌。”沐清安感慨。 “什麼意思?” “好好珍惜吧,很可能星期一老師就把你從全年級第一身邊調走了。” “誰說的,還沒賦分呢,說不定賦分後就……”林敘然找到個借口。 “嗯,賦分的也出來了。”鬱閑烯接上他的話。 這次按照鬱閑烯的方法,林敘然很快就從後麵找到了他的成績。 “……719名,還不如不賦呢。”林敘然倒吸一口涼氣。 “我何德何能和年級第一做同桌啊?”他突然覺得晨雨曦高不可攀。 “對啊,何德何能?”沐清安笑著調侃。 “現在還屬於周末啊!這成績出來的多少有些不尊重人的死活了!”林敘然仰頭長嘆。 剩下兩人對視一眼,嘴角上掛著看戲的笑。 在無差別攻擊後的夜晚,晨雨曦意外的休息的不錯。 果然,意識清醒的清晨,人總是能回想起昨夜發生的情緒沖動,並為此深陷在懊惱和愧疚之中。而且久久揮之不去。 然後,她蹙著眉洗漱、吃早飯、做拉練。直到她實在沒忍住內心的煎熬,給對方發了道歉的消息。 聊天頁麵上很快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數秒後,又消失不見。又正在輸入中,然後又歸於平靜…… 她看了眼時間8:05,幾人應該在去學校的路上。 不知道他在猶豫什麼。 直到數分鐘後,才有消息過來。 “沒事,不必記掛。” “比賽加油,祝好運。” 一塊緊繃的地方漸漸舒展,她緩緩回復了“謝謝”兩個字。 另一頭的鬱閑烯倒沒有表麵上的淡然輕鬆。 他有些擔心晨雨曦會媒體的不實報道所困擾。轉而又去網站上搜索昨晚的新聞。 您查找的是否是歷史上著名的興奮劑事件…… 再次搜索,依然是有關興奮劑的不同案件,卻沒有了他見過的那篇文章。 已經撤銷了? 他心裡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他知道昨天半夜的那個消息沒有白發…… “好久不見!” 一個人拍了拍晨雨曦的肩。她回神望著身旁的女生。 “好久不見。”晨雨曦輕輕重復。 看著她還有些呆愣的樣子,遙思期輕輕的笑了,語氣輕快又欣喜。 “聽說昨天兩場發揮的很好啊,今天肯定會更好。” “跟你比一般般。”晨雨曦實話實說。 “你該不會再打退堂鼓吧。明天半決賽的名單就能出來,我可是很想和你比試一場的。”遙思期語氣真摯。 晨雨曦看了她兩眼,然後將目光移向不遠處的正在比賽的場地。 “我努力進半決賽……” “肯定能進啊。和去年又不一樣,這一次看你的狀態很不錯。” 聞言晨雨曦輕輕搖頭。 “不過是是吊著口氣在堅持,說不定等不到能和你切磋,這口氣就沒了。” “……唉,別說喪氣話。職業生涯的最後一次比賽可不得風風光光,高高興興的。”遙思期知道眼前人沒有一顆熱愛跆拳道的心,也不知道她一直堅持到底的理由。 “昨天的事你別放在心上,那個李語然就是有病,別被她的胡言亂語影響了。” “黔驢技窮而已,影響不到我。” 晨雨曦從未記掛在心上。 或者說已經不再在意為無能者的報復和嫉妒,在此之前她深陷其中。 在去年被李語然惡意泄憤的時候,她的心裡凈是不甘和憎恨,一度曾達到病態的程度,無論何時都在想著報復和反擊。很長時間裡她都走不出來。 就像當年的自己一樣。 和當年一樣,一切好像隻是舊日重現。 滿身傷的少女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隻是眼神空洞,無助的站在原地。 超負荷的負麵情緒主導了她的生活,惡意代替悲傷在她心中漫延。她要站起來反擊,她有這個能力。 原諒是沒用的,也是不可能的…… 要報復她們,要讓她們的體會她所體會的一切,要讓她們罪惡的鮮血濺射在泥濘中,要讓她們因為後悔而撕心裂肺的嚎叫,要她們的靈魂被地獄的火焰灼燒…… 永遠不可能原諒,永遠都不可能! 她不再忍讓,因為忍讓不會喚醒一個作惡的人,隻會讓她們樂在其中。 後來她的心理疾病越來越厲害,她不再哭泣,而是像個瘋子一樣一邊痛哭流涕一邊咧嘴大笑。 鏡子裡的人一天天變得陌生,她本就不愛笑的臉變得更加冷漠僵硬,像一個活死人。 在無數個痛苦的黑夜後,她終究按她所想的那麼做了,設計報復了那幾個霸淩侮辱她的惡魔。甚至自己都沒動手,就了結了她們在父母的縱容和庇護下原本安樂的未來,將那些痛苦悉數奉還。 鏡子裡的人笑了,可笑的卻比哭還難看。 本不應該存在的快感告訴她她確實很開心,可吞天的悲傷更甚。痛苦並快樂著,就這樣病態的活著。 時不時會嘲笑自己,有時又同情,或者可憐自己…… 直到時間漸逝,她開始被其他的悲傷填滿,才漸漸淡忘了曾經的傷處。 像如今一樣,成了個冷漠敏感但是看起來正常的人。 “疤”不再痛了,可看到了總是不免想起。一個又一個的夜晚,她麻木地吞掉那些藥,將一切的塵封,不見天日…… 現在這樣的汙蔑和攻擊對於她而言已經不痛不癢,無名的敵意,她也已經不再在乎,隻是像個看客,一切都已與她無關。 “加油!你會得到自己想要的。”旁邊的人善意的鼓勵輕聲拉回她的思緒。 “嗯,你也是。”晨雨曦勉強擠出一個和善的笑。 “我說的是,就算你以後不打跆拳道,不論以後乾什麼,都要加油,也一定會得到自己想要的。” 晨雨曦愣了一秒。 “……不用你說我也會的,我是誰啊?近乎完美的晨雨曦。”她笑了,如釋重負的笑了。出奇的說出了一句有些自戀的玩笑。 “切,可給你牛的,先打進半決賽再說吧。”遙思期笑著擠眉弄眼,做了個怪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遙思期的鼓勵,晨雨曦剩下的兩場晉級賽都打得不錯,並以五勝零負的成績成功進了半決賽。 當晨雨曦下場時就見到了淚眼婆娑的柳瑜。 “哇,真是出息了。今年進了半決賽。”柳瑜因為感動,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不容易,真是太不容易了。想當年,每次都是止步四強。今年準備時間這麼短,竟然,竟然還進了半決賽,真是太不容易。嗚嗚嗚……”柳瑜的聲音變得哽咽。 “哇,真的好棒。大小姐你是不知道我和柳瑜在臺下激動得不行。每一幀畫麵都沒放過,全給你拍下來了。” “不行,都刪掉。”晨雨曦知道能種因為運動虛到隻能看到殘影的照片多半不會怎麼好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啊,不行。這可是少見的精彩瞬間。我可得珍藏。” “行了,管你的。先別磨嘰了。快回酒店吧,餓得我胃疼。” “啊,胃疼嗎?要不要先吃點胃藥,我帶了。”柳瑜聽到胃疼兩個字後,神色變得緊張。 “算了,快回去吧,什麼能比飯管用?” “走吧走吧。我叫好車了。蘇教練還在忙統計成績,核對得分點呢。我們先走吧。” “嗚,太好了。回去乾飯了!回酒店乾飯咯!”齊淩一邊歡呼一邊圍著她們兩繞圈。 晨雨曦看著身邊人一個哭哭啼啼,另一個歡呼雀躍,不禁陷入了沉默。 在簡單做完結束工作後,幾人往場外走去。 “行了,別哭了。哭得難看死了。真不知道有什麼好哭的。”雖然出口的話不怎麼好聽。但遞紙的動作還是暴露了她有些傲嬌的關心。 “能不哭嗎?好不容易進了四強,還是在不怎麼占優勢的情況下。本來就睡不好、失眠,還有人惡意敲門打擾。還有官方安排的一點都不合理,別人都是打兩天半,就你隻打兩個下午,幾場比賽還排的緊,下午一場接一場。打完了都沒有上藥休息,還隻能餓著肚子上,這麼連續的體力消耗,讓你的胃病又復發了。太慘了!真是太慘了!”柳瑜聲淚俱下,仿佛她也親身經歷了這些。 晨雨曦無奈扶額,半晌都沒說話,最後隻是輕輕拍了拍柳瑜的背。 昏黃的路燈照在幾人的身上,影子被拉得很長。那些不安和煩惱都被黑暗吞吃了,隻剩下渺茫的未來……
第1章 忘記歡愉五(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