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讓步和請客,也是1種賄賂(1 / 1)

聞到這濃重的血腥味,武興隆難掩臉上的詫異,他驚聲問道。   “裝了這麼多,怕是已經過了二百之數了吧?”   看見武興隆震驚的樣子,倪子晉得意地揚了揚下巴,傲聲說道。   “怎麼不是?你當灑家說先鬥二三百水賊,再打六七百流寇是說大話麼?這裡麵的人頭可是有二百六七!”   “尚大尹當年剿匪的時候,斬首二百也不是小功勞了……果真是好本事啊!”   倪子晉能被甲持兵,痛痛快快地殺敵建功,自己隻能在城門樓子上蹲冷板凳,武興隆的神色就怪異起來,也分不清是羨慕還是嫉妒,亦或是兩者都有。   見著武興隆的臉色,倪子晉頓時放聲大笑,從車上坐起身來,正打算接著誇耀一下,但剛張開嘴,就看到走在前麵的衛滄回頭瞥了他一眼,剩下的話便被咽回了肚子裡。   乾咳了兩下緩解尷尬的氣氛,倪子晉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便改口道。   “灑家隻是……隻是蹭了一點功勞,這都是衛錄事和聶都頭的功勞!”   別看這小子一副武夫打扮,腦子還挺機靈。   聽得倪子晉的馬屁,衛滄笑了笑,高聲說道。   “倪都頭太過謙遜了,帶著百十個兵丁擋住自己二三倍,甚至五六倍的敵人,如此驍勇,誰聽了不要叫一聲好?”   “衛錄事?聶都頭”武興隆吃驚的扭頭看著衛滄,一個走在前麵的民伕,突然間就變成了有官身的錄事。   “衛錄事才是這次帶隊押送的,俺這是……替他帶兵,替他帶兵!”   倪子晉有些尷尬的對武興隆解釋著,畢竟監門官也沒有和這人說,要是他再不說出衛滄的身份,估計也沒人知道這位是在場職位最高的那個。   其實也不怪武興隆有眼無珠,這一隊人路上跑了四天,還經過一場大戰,戰後也沒更衣、洗澡,一身上下不說垢麵蓬頭吧,也算得上邋裡邋遢。   加上衛滄作為一個現代人,沒有什麼官老爺的架子,讓受傷的民伕和倪子晉坐在了騾車上,自己則脫了甲下車走路,哪有半分官老爺的模樣。   衛滄遙遙沖武興隆拱了拱手,武興隆也急忙跳下車來,向衛滄回禮。   大郯雖然算不上重文輕武,但是在朝廷能直接控製的地盤上,右文左武的觀念早已深入人心,所以對於那些真有能耐的讀書人,這些赳赳武夫們心裡都是存著幾分敬畏的。   更何況衛滄是朝廷正兒八經的官員,論起地位,比在場的人都高。   若是沒有倪子晉提醒,武興隆也許還不會注意到衛滄,但現在仔細一看,才發現衛滄的確與其他民伕差別甚遠。   不但言語舉止氣度不凡,就是身材、相貌這方麵更是一表非俗。   一個人若是胸中藏著學問、韜略,行為舉止自然會卓爾不群,氣魄風格更是嶔崎磊落。   反之,若是腦袋空空,即使長了漂亮的相貌,也不過是空有一副皮囊罷了。   衛滄本身就稱得上玉質金相,加上在現代社會養成的涵養談吐,若不是這一身的仆仆風塵,估計別人會以為他是哪家出來的貴公子。   在武興隆的帶領下,衛滄一行橫穿東昌府中,向今夜歇息的地方走去。   東昌府裡麵也是有驛站的,衛滄這種有公事的,自然可以住在驛站之中。   聶紜早就帶著掌舵人的腦袋去找東昌府的殿前司了,倪子晉則跟著武興隆去移交俘虜和記錄戰功,主事的官員就剩下衛滄他一個了。   將押送的禁軍安排好了之後,衛滄順手就將民伕的工錢給結了,也多給那些受傷的民伕一些養傷的錢。   民伕難得遇見這樣大方的主顧,頓時千恩萬謝地去了。   有錢的感覺真好啊,要不是師爺爆的金幣,哪怕有官府兜底,衛滄也真不敢如此大手大腳地花錢。   你是真該死啊,師爺!   日常感謝了一波師爺爆的金幣,衛滄簡單洗漱過後,揣著公文和狀子,帶著幾個禁軍,騎馬往東昌府的衙門去了。   在過來的路上,武興隆就說過,東昌府尹,也就是尚大尹,前些日子就離開東昌府了,隻說是公事,不過不太清楚什麼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所以衛滄算是撲了一個空,具體的這些東西還得衛滄自己去問。   慢悠悠地走到東昌府衙門,通報一聲,裡麵立刻有人迎了出來。   出來迎接的人和衛滄還挺有緣,是東昌府的錄事參軍,姓湯,名叫湯順生。   錄事參軍在開國之後,為州郡屬官,掌州院、軍院(州、軍監獄)眾務,並有糾察諸曹官之職。   也就是說,主要乾的活計就是司掌刑獄,但是提點刑獄司出來之後,錄事參軍管監獄的職責就被分走了,變成類似州府主官的高級秘書的職位。   至於這地位是升是降,那就得看具體情況了。   按律,凡節度州知州有三印:節度使印,歸節度使;觀察使印,歸長吏(知州或判州);州印,晝付錄事參軍掌用、暮歸長吏。   節度州的實際長官可以使用三種不同的公狀印章或者說印信,分別是節度使印、管內觀察使印和州印。   這三個印章也分別代表了軍權,財權,行政權。   州印便用於管理日常行政和公共事務,因為知州作為地方行政管理的最高官員,需用該印章進行對於公文的核準和簽字,以確保公文的合法性和有效性。   為有效地使用該印章,並防止濫用,這一項權利雖然由知州這樣的一把手管理並督促政府文件的管理,但是對於該印章的執行權,卻需交給錄事參軍來專門管理和使用。   若是知州強勢,錄事參軍就是個蓋章的,若是知州沒什麼本事,那大權就幾近旁落,歸到錄事參軍手上了。   不過一般前者居多,後者極少,畢竟上頭還有個通判。   眼前這一位東昌府的湯錄事雖然沒有完全淪為蓋章機器,但是實際權力也沒有多少。   因為現在州印壓根就不在他手上,甚至三個印信全部被東昌府尹帶走了。   至於衛滄心心念念的東昌府尹乾什麼去了呢,到金龍河河邊的去處理淩汛了。   淩汛,俗稱“冰排”,是冰淩堵塞河道,對水流產生阻力而引起的江河水位明顯上漲的水文現象。   這也是個大問題,以金龍河的規模,淩汛要是處理不好,給堤壩弄個缺口出來,哪怕樂觀估計,東昌府乃至金龍河沿岸的幾個州府上半年可以不用種地,直接抗洪救災就行了。   衛滄帶過來那兩萬兩銀子,別說疏通河道,連救災都不夠,甚至可以說遠遠不夠。   金龍河每年處理淩汛,都需要調動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正好三印缺一不可,就一起帶走了。   他這一帶走,雖然是為了抗擊淩汛這種大事,但是衛滄這邊可就坐蠟了。   先不說自己手裡的信和狀子,就是他帶來的兩萬兩疏通款,也是要跟東昌府交接的。   這種涉及巨額銀兩的公事,可是半點馬虎不得,就算不蓋上節度印,也要蓋管財的防禦使印和管政的州印。   現在三個印都不在,這筆銀子衛滄實在不敢給,東昌府的錄事參軍也不敢收,畢竟這東西要是出了問題,誰都脫不開乾係,搞不好回頭就將作監返場復刻了。   衛滄倒是想提前去找東昌府尹蓋章簽字,但和這位湯錄事聊了聊之後,最終還是選擇放棄了。   按照湯錄事的估計,東昌府尹還有一個十幾二十天就回來了,但若是讓衛滄自己騎馬去找,除非是八百裡加急那種,完全不吝惜馬力的跑法,否則也很難將往返的日程拉進七日之內。   而且也不是衛滄去了就能蓋上章的,哪怕有胡大尹的信也不行,他的麵子也不值兩萬兩。   所以現在最合適的選擇,反倒是在東昌府待上十幾二十天,等尚大尹回來再交接。   雖然在兩萬兩銀子的事情上,這位東昌府的湯錄事做不了主,但是驛站那邊的權力還是有一些的。   衛滄這位前輩給衛滄他們開了一張二十天的常駐條子之後,就親自將衛滄他們送出了東昌府衙門。   之所以湯錄事對衛滄這麼客氣,也是有求於衛滄,讓他先不要把軍械庫的事情捅出去。   衛滄給他看了匪寇那裡繳獲的軍械之後,他也是立刻就明白怎麼回事兒了,也明白這個簍子有多大。   軍械庫失竊,這可是大事,若是當初中都城被盜的不是將作監的府庫,而是軍械庫,估計新舊兩黨都不黨爭了,先把偷軍械的家夥給找出來弄死。   偷錢,還能解釋為你利欲熏心了,偷軍械庫,你打算乾什麼我都不敢想。   所以於公於私,湯錄事也是希望衛滄先把這事兒捂住,畢竟這種事情真要鬧起來,大家都得吃不了兜著走,不知道得有多少人的烏紗帽保不住。   特別是他這錄事參軍,才剛剛主事幾天就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要是真被人捅出去,自己可以卷鋪蓋等著自己的幾千裡公款旅遊了。   但是這樣一來,湯錄事就和衛滄的利益有了沖突,如果不將這件事情鬧大,怎麼好把那些藏頭露尾的鼠輩從耗子洞裡揪出來,放到太陽下麵曬一曬。   因此經過一番極限拉扯之後,兩人都做出了讓步。   衛滄可以先不聲張這事兒,甚至將俘虜和繳獲的兵器都交給東昌府。   但是東昌府的錄事參軍必須在狀子上簽字畫押,並且在之後的行動中全力配合衛滄。   勉強算是談出個結果的衛滄,帶著湯錄事簽過字的狀子和手底下幾個禁軍,又回到驛站。   對於衛滄來說,這一趟雖然沒有見到東昌府尹,但是收獲也不小。   至少把東昌府的主事人,錄事參軍湯順生拉攏到了自己這一邊。   讓步也是形勢所迫,這是他不得不做的事情,因為東昌府尚大尹的離開,讓東昌府的內部形勢和衛滄預估的已經不一樣了。   如果衛滄不做這樣的讓步,執意要將這件事鬧大,勢必會得罪東昌府的一片官吏,讓衛滄處於一種極為被動的境地,後麵有什麼計劃都施展不開。   既然不得不讓,那倒不如自己主動讓,先刷一波好感,再要一波利益。   至於為什麼衛滄能這麼確定,這位東昌府的湯錄事會站在自己這一邊,不僅是因為他們在這件事上有共同的利益,還有另一個更有意思的原因。   星君賜福的反饋不會騙人,讓步也是行賄的一種。   搞定了東昌府的湯錄事,衛滄暫時隻需要考慮一件事,將銀子看守到東昌府尹回來。   好在這也不是什麼難事。   這一次任務指派的禁軍還有幾十個能跑能跳的,每天三班倒,看上二十天銀子還沒有什麼問題,畢竟東昌府城裡可比外麵的野地安全不少。   正好倪子晉和武興隆也回來了,在驛站那裡安排好看守銀子的事情後,衛滄就被他們拉去喝酒了。   本來衛滄是不喜歡這種場景,也不怎麼願意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是盛情難卻,加上在東昌府待上二十天,少不得要和東昌府的官吏打交道。   想要在這裡混得開,他多少也得認識一下這些官吏,於是也就去了。   其實參加宴席的,也沒有什麼權高位重的人物,就是一群基層官吏,更有意思的是,衛滄雖然年紀最小,還不到二十歲,但令錄階的官階卻是到場眾人中最高的。   但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這種人要是想找麻煩,那也挺難處理的。   好在他雖然不算是酒精考驗的戰士,但是既沒有鋒芒畢露的銳意,也沒有年少得誌的輕狂,在待人接物上完全挑不出毛病來。   見衛滄的如此有,本著花花轎子人抬人的精神,眾人紛紛稱贊,感慨衛滄年少未有。   等到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衛滄眼角的餘光忽然看見窗戶外麵的有人沖他招手。   告了一聲罪,衛滄以上廁所為由,直接推門出去了。   “沒想到你還喝上花酒了。”   在窗戶外麵對衛滄招手的是誰?自然是聶紜。   她雙手抱胸,靠著欄桿站著。   “年少得誌的官員,到了東昌府,日子也滋潤起來了。”   “應酬罷了,東昌府的尚大尹出去處理淩汛了,估計還得有小二十天才能回來,以後少不得要和這些人打交道。”   雖然喝了不少酒,但是這地方的釀酒技術還比較原始,衛滄的思維依舊很清晰。   “我去見了湯順生湯錄事,以暫時不將事情捅出去為代價,將他拉到了我們這一邊……你去找殿前司談得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