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混沌蘇醒過來時,發現自己俯臥在一條河流上,湍急的水流已將他帶至一片陌生的地方。他翻身起來,從水中走向布滿卵石的河灘,感覺好累,整個身子骨,仿佛都因女媧的一指給掏空了。從此以後,混沌便失去了性欲,甚至連想也不敢想。因為,他隻要有這一想法,內心便會感到痛如刀攪。 遭到懲罰的混沌,再也沒有與了然往來。作為一個閹人,他也無顏再見這位兄長。 女媧出世以後,上天入地的遊了個遍,發現除了混沌和了然以外,這世上幾乎就沒有生命的跡象。她覺得這世界太冷落、太荒涼了,要改變這一現狀,一時也不該怎麼辦才好。一天,她來到一個大湖邊,不經意之間,通過平靜的水麵,看到了一位少女。她五官端正,頭發烏黑,身段苗條而富有曲線。經過好一陣審視、觀察以後,她才發現,原來這少女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在水中的投影。於是她想,老天既然造出了如此完美的女孩兒,為什麼不造出一個男孩來與之匹配,而要讓她孑然孤立於世上?有此一想,她的臉上不覺泛起一抹羞澀的紅暈,內心不覺又頻添了幾分落寞。由於這一癡念的產生,本就孤獨的女媧就越感孤獨了。她百無聊賴的四處徘徊,甚至顧影自憐,漸漸陷入了自我想象的相思之中。她時時留意,處處尋訪,據她揣測,這世界除她以外,應該還有另外一個存在。帶著無端愁緒和難以實現的憧憬,她用心丈量著腳下的每一寸土地。 有一天,她終於在一片廣袤無邊的湖邊停下了腳步。因為,她對這裡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兒除了比別的地方水多、樹多、草多以外,同樣毫無生命跡象,而她為什麼會對此情有獨鐘呢?原因很簡單,那就是她曾無數次地夢到這裡,夢到一個奇偉英俊的男子與她相會。然而當她住下來時,不免又有些失望,因為她壓根兒就沒有見到一個人影。 “女媧呀,女媧,”她不覺一邊自怨自艾,一邊在一片綠得誘人的草地上躺了下來,“可憐你生得花顏月貌,卻無人欣賞,隻能與荒野為伴,顧影自憐,隻有徒嘆造化弄人?隻有抱怨造物者,難道不知道,有陰無陽不能成就世界的道理?”當她為這世界的荒涼憂慮,也為自己的孤獨悲哀時,一種極度的睏意向她襲來,她感覺好累,於是閉上了沉重的雙眼,在花香四溢,滿眼綠意的岸邊睡下了。恰好此刻,夜也張開了朦朧的幕帷。 當她剛一合上眼,便恍恍然步入了另一個陌生的黎明。在春光明媚、花香襲人的環境裡,她頓感睏意全無。於是便站起身來,踏著綠草如茵、波光粼粼的湖岸往前走。不過她感覺不是漫無目的,而有某種事情在前麵等著她去完成。走著走著,有人忽然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赤條條的男子,正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她頓時心跳加劇,渾身酥軟,但依然沒忘偷眼看他:隻見他身軀偉岸、相貌堂堂,健美的肌腱將男子的陽剛之氣充分的展示了出來。她一眼就認出,這就是她神交已久的陌生男子。一直以來,她總想見到他,而在見到他時,一種莫名的羞怯與隱隱的恐怖又向她襲來,又讓她有了逃避的念頭。這次她沒有多想,轉身就跑,因為他離她太近,這種感覺就更加強烈。“女媧,你乾嘛見到我就跑,”這男子邊追邊喊,“難道我不是你希望見到的人?”這種奇特的恐怖,驅使她拚命奔跑。但她明顯感覺到,自己奔跑速度遠不及這男子,她甚至感覺到跑步非常吃力,仿佛兩腿給灌了沉鉛。“你是誰,為什麼追我?”她邊跑邊氣喘噓噓地問,“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我叫盤古。”男子也在喘著粗氣,“在你還沒出生時,我就已經知道你的名字了。”“胡說!”她不無膽怯的訓斥道,感覺雙腿沉重得幾乎難以挪動了。“我沒胡說。”盤古雖然與她近在咫尺,但並沒有伸手抓她,“你我神交已久,乾嘛要逃避瘟疫一樣地逃避呢?”當女媧幾乎感覺到對方迫近的呼吸時,不知被什麼東西給絆倒。當她爬起身來,又準備逃開時,卻發現自己睡在草地上,四周除了草木,湖泊和拂麵清風,根本沒有另外一個人存在。 過了好一陣以後,她才相信,剛才所經歷的一切,不過是一場春夢而已。她心有餘悸但又有幾分不舍的坐起身來。夜色漸漸隱退,另一個黎明已然降臨。“你這傻瓜,”她靜坐了一會兒以後,忍不住親昵地罵自己,“既然愛他,乾嘛要遠遠的逃避?”在說這番話時,她不覺滿臉緋紅,“你應該投入他的懷抱,任其銷魂的安撫一番才是······” 女媧也是個情種。從此她便在湖邊住了下來,並認定盤古就是心儀的情人,也不管這世上是否有這樣一個人存在。她希望能在此與之不期而遇,可時間如流水般過去了,她翹首以盼的人沒有出現。有一天,這裡也確實來個人,可這個人不是盤古,而是了然。 了然對女媧暗戀已久,不能釋懷。明知女媧心裡隻有盤古,但無法抗拒的相思,驅使他必須找到女媧並表白自己的心跡。他明白此行隻是徒增煩惱,可狂烈情欲卻蒙蔽了他的理智。他想盤古已死,女媧沒理由去守護那份虛幻的夢中情緣。她對盤古的那份心思轉移到我的身上,也未必沒有可能?於是他對女媧說:“尊敬的女媧,” 在他艱難的說出這番話時,激動得眼眶都濕潤了,“你等的人在你出世前就已經不在了。與其為一個虛幻的對象苦惱,還不如接納一個真實的存在,接納一個見在而且仰慕你的人。”“你所說這個人,就是你了然吧?”女媧的口吻異乎尋常的平靜,“謝謝你對我這麼看重。可我們注定隻能做朋友,不能做戀人,因為在我狹窄的心裡,沒有第二個人的位置。”說到這兒,女媧忍不住嘆了口氣,“我知道他不存在,可我這顆心偏偏就不能從這個不存在的人身上移開!” 了然陷入了無果的相思,做了無果的努力,最終得到了無果的答案。他隻能接受嚴酷的現實,帶著滿腹酸楚和無言的遺憾,選擇了離開。 女媧沉迷於難言的苦情之中,不能自拔。白天漫步在湖邊,或是看著碧波蕩漾的湖水發呆,似乎她夢中的他就隱匿其中一般?夜裡她仰望星空,靜聽夜風與湖水的對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好像從中可以讀出盤古對她多情的表白。像這樣,又不知度過多少難耐的時光? 有一天,她踏著鬆軟的泥土若有所思地往前走,走著走著,突然靈感發現,她想,我與其成天無所事事,還不如找點事乾,也許內心的痛苦還會有所減輕?於是她便蹲下身來,抓起一把軟泥,就地揉搓、摔打起來,直到確定適用為止。她先用它泥土做了些鳥、獸、蟲、魚之類的動物,說來也怪,凡是被她吹過氣的動物都活蹦亂跳,很快化做了血肉之軀。它們有的進入了森林,把森林當作了家;有的住進了青草地,把草叢當作了家;有的進入了水裡,將水域當作了家。 受這行為的啟發,她想既然我做出的其他動物可以獲得生命,那我做出的人也應該可以?於是,她便開始了新工作。一排排泥人被擺放在周圍,細心的女媧還沒忘記,給它們安排了不同的性別。因為在她看來,自己已經因單戀而被受煎熬,她不願意讓她的後代也因愛而絕望、苦惱。作品已經完成不少,但看上去總不滿意。原因是:男孩兒看上去缺乏英武之氣,女孩兒又少了些嫵媚、秀氣。 看著這些形態各異的處女作,有時連她自己也覺得好笑。不過轉念一想,覺得不完美未必就不是好事?天地不完美,河流山川乃至一草一木都不完美,就因其不完美,才構成了一個完美世界。受這一意識的支配,再看這些泥人,覺得他們無一不可愛,無一不獨具魅力。於是,她便向這些泥人輕輕地吹了口氣,不想經這一吹,泥人們便都眼溜嘴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