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在廚房一直忙乎到最後,我、大丫、二丫才去了石大爺屋裡。 石大爺坐在炕頭,三胖站著端個碗已經吃上了。 炕中間擺著一個矮方桌,桌上滿滿一大盆殺豬菜,還有一盤餃子,三碟蒜醬已經倒好了醬油。 見我們進來了,石大爺說:“你們都坐炕上吧,擠擠熱鬧。” 我動作快,蹬了鞋,上炕盤腿坐在了炕裡。 三胖把嘴裡嚼的咽下了,“我可沒動菜啊,等你們呢,我就先嘗個餃子。” 石大爺拍拍桌子,“來,都脫鞋坐炕上吧,還等啥呀。晚上也沒啥事了,咱們裕裕綽綽吃一頓。” “大爺,我們就坐這吧,一會何嬸要喊了,我們還得過去忙。”大丫說。 二丫側身坐上炕沿,取了一個碗拿過大勺,給碗裡盛了些肉片後填上湯放在石大爺桌前。 “我就站著吃,站著吃的多。”三胖拿著碗筷,眼睛盯著盆裡攪動的油光光的五花肉片和胖嘟嘟的血腸。 大丫捧一摞碗去炕頭的鐵盆裡給大家盛今天新蒸的高粱米飯。 “大爺,給您盛飯不?”大丫問。 “先不盛。”石大爺把身旁的燙酒壺拿到矮桌上,給自己倒上一盅。 見大家都拿好了碗筷,石大爺端起湯碗喝上一大口,放下後,拿起酒盅,一口抿盡。 “酸菜湯就酒,那是長長久久啊!” 石大爺拿起筷子,握著在桌麵上杵了杵。 “來,開吃!” 話音一落,我和三胖迅速出筷,幾乎同時一人夾出一大片肥瘦相間的五花肉來。三胖夾的那片更大,顫顫的,肥膘足有四指寬了。 我們把肥肉片不約而同都放到了石大爺的碗裡。 “哎呦!咋地狼崽變兔羔子,不吃肉啦。”石大爺笑著看我們倆。 大丫還沒動筷,二丫夾了酸菜在小口吃,她倆也好奇地在看我們倆。 “您就說,這是巴掌膘不?”三胖指著碗裡他夾的那塊肉。 石大爺把那片肉夾起了,高舉著端詳。 “算是,小巴掌吧。” 石大爺說完,我們都樂了。 石大爺把肉片整個放進嘴裡嚼起來,他一邊伸手命令我們,一邊含混地說著,“吃呀,吃。” 我們都動筷吃了起來。 石大爺吃完肉片,呷了一口酒,砸吧砸吧嘴。 “巴掌膘得是那五六百斤的大豬。這年頭,人瘦豬不肥,還能咬上一口這嫩糯的肥肉,就知足吧。” 石大爺把麵前的那盤餃子往前一推。 “這會還沒涼,先把餃子吃了吧。” 我們一人夾了一個。 蘸好蒜醬,我把蘸碟遞給三胖,三胖搖搖手,筷頭一送,餃子也進嘴了。 這餃子真香,豬肉大蔥餡的,在家過年也吃不到。 明天出行的鏢師們,每人一大盤,多出的這一盤是給石大爺的,他是這大院的老人,我們都敬重。 三胖說,“大爺,都說餃子就酒,越喝越有啊。” 石大爺正又倒滿一盅,把酒盅一推,“嘗嘗?” 三胖端起酒盅,嘗一小口,那臉上表情像是吃了一個朝天椒。 三胖把酒盅遞給我。 我接過,鼻子嗅了嗅,“枝頭春?” 這酒清亮亮的,聞起來軟糯醇香,應該是城北酒肆釀的燒酒枝頭春,用紅纓子高粱和蒲河水釀的。 石大爺眼睛亮了下,“你小子,鼻子也靈啊。” “這酒太貴,舍不得喝。”我把酒盅放到石大爺桌前,幫他斟滿酒。 “你倆,又是夾肉又是倒酒,不是要求我什麼事吧?” 石大爺打量著我倆,“今兒我可是喝酒吃肉不乾活啊!” 三胖放下碗筷,撓撓腦袋,“那啥,我把獨輪車坐折了。” “軸斷了。”我補了一句。 “噢,”石大爺這一聲噢,我就放心了。 “去前院那棵歪脖子老棗樹,撅一根樹杈子,削成棍一安不就結了。” 三胖聽完高興了,拿起碗筷又去夾肉。 石大爺伸筷子壓住了三胖正鉗住肉片的筷子。 “也別都我們吃啦,讓人姑娘也嘗嘗啊。” “好勒。” 三胖夾起那片肉放在二丫的飯碗裡。 二丫離著近,捧著碗沒躲過,低下頭來,往嘴裡扒拉飯粒。 我伸筷看著大丫。 大丫臉紅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我自己來。”她夾了一片盆裡靠近自己這邊的。 又吃了一會,碟裡的醬油有些淡了,石大爺問,“有鹹菜嗎?” “我去取。”大丫放下碗筷出了屋。 石大爺讓二丫幫他盛了一小碗飯。 回來時,大丫拿了醬油瓶和一小碗鹹菜絲。 石大爺就著鹹菜絲吃了口飯。 細細嚼完了,石大爺看著我說:“這鹹菜絲切得這麼細,還放了點油星,是給這呆子備的吧。” 大丫臉紅了,眼睛不知往哪看。 “大爺!”二丫拿起湯勺看著石大爺,“剛才我可沒少給你盛肉啊。” 石大爺笑了,端起碗,接著二丫倒過來的連菜帶湯的肉,“不夠呀,不夠。” 掌燈時分,大丫二丫早到廚房裡刷洗碗筷去了。 我和三胖還陪著石大爺邊吃邊聊。 酒燙過了幾遍,石大爺身子越來越彎,眼睛也漸漸似乎要合成一條縫。 他又呷了一口酒,抬起頭,微閉著眼,哼起歌來。 聲音含混著從他的喉嚨裡出來,聲音不大,但我聽清了。 他唱道: 院裡雞鳴雀兒吵,怎比枝頭春意鬧。 桃艷李香梨花兒俏,怎比妹妹臉兒驕。 鞭梢一響馬上了道,妹妹扶墻把腳兒翹。 車軲轆連著車軸轉,從此天天把哥哥盼。 一座座山來一道道川,舍不得把妹妹縫的鞋兒穿。 鞋兒就藏在哥胸口間,夢裡一聲聲把妹喚。 路遙水長莫惦念呀,月掛山崗呀那是家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