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大約一刻鐘,李威去了朱溫的大帳。 外麵站著數名守衛,他們顯然提前被打過招呼,因此並沒有阻攔李威和王彥章。 大帳中就四個人。 朱溫,胡真與謝瞳,以及朱溫的親兵隊長王琦。 “將軍。” 李威躬身一拜。 “坐下說話。” 朱溫笑瞇瞇說道。 “謝將軍。” 李威來到一旁坐下,王彥章則是站在一旁,朱溫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趕他出去。 朱溫掃了眾人一眼,隨即淡聲說道:“好了,現在沒了外人,我們兄弟可以好好談些私密話。” 一句沒有外人,把調子給定了下來。 李威臉上露出激動之情,仿佛因為朱溫這句話,給了他極大的震動。 朱溫看了李威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朱溫這個人表麵看起來粗放豪氣,實則心思細密,城府極深,他之所以極力拉攏李威,顯然是對方身上有朱溫看得上的地方。 黃巢這一路打來,幾乎是一天一小仗,三天一大仗,每天都有大量士兵死亡,但這沒什麼,因為義軍什麼都缺,唯獨就是不缺人,每破一城,必有大量百姓歸附。 不過半年時間,朱溫手中的三千士兵,已經換了好幾輪,因此,除了他五百心腹精銳,本部其餘士兵,朱溫基本上很少搭理,攻城之時,讓他們沖鋒最前,當炮灰就是了。 死完了就在補充。 一直到潼關之戰,李威圍殺齊克讓,一舉成名,朱溫派人詳細打聽之下,這才發現自己軍中,原來還有這麼一個人才。 義軍雖然軍紀敗壞,但也有它自己的規矩。 戰爭繳獲,一半留己,一半上交。 這已經是非常優厚的待遇,卻也很少有人能夠做到,畢竟人性是貪婪的,沒有誰會嫌錢多,因此,絕大多數時候,各部隊伍,繳獲物資之後,也就是象征性的上交一點,欺上瞞下,貪婪成性。 但是李威不這樣,每戰繳獲物資,他必然足額上交,其餘全部分給本部士兵,自己則是分毫不取,且作戰勇猛,沖鋒最前,撤退最後。 很得手下人的敬服。 包括此次黃巢賞給李威的一千兩黃金,他拿到手之後,立即分出一半,上交給朱溫。 懂規矩,會做人。 朱溫在李威身上,看到了曾經自己的影子。 尤其是這幾天,朱溫與李威接觸了幾次,發現對方雖然有些沉默寡言,話語不多,但隻要說話,往往一語中的,給人耳目一新之感。 “將軍,昨日大帥召您入宮,一談就是幾個時辰,所為何事?” 胡真出聲詢問。 昨日黃昏,朱溫成功招降諸葛爽之後,剛回返軍營,便是被召入皇宮,一直到深夜時分才是返回。 胡真跟隨朱溫多年,對其了解很深,今日宴請眾將,朱溫看起來高興非常,但實則心事重重,這一點胡真很快就看出來了。 因此故有此問。 朱溫輕聲說道:“我和大帥不過寥寥數語,並無他事。” “那將軍您...為何深夜而回?” 謝瞳多有驚訝。 朱溫沉吟片刻,隨即緩聲道來。 朱溫和黃巢就聊了幾句話,簡單說了說諸葛爽之事,隨後便是告退離開。 正準備離開,被尚讓給攔住,兩人前往密室,聊了將近兩個時辰。 朱溫沒有把話全部說話,他的目光掃視眾人,最後停留在李威身上。 李威說道:“尚讓密談將軍,必有所謀。” 這很明顯,尚讓找上朱溫,肯定有所秘事,而且還不一般,不然不可能一談就是兩個多時辰。 朱溫點了點頭,淡聲說道:“大帥即將立國稱帝,尚讓希望我歸附與他,以為心腹。” “條件呢?” 胡真問道。 朱溫說道:“尚讓告訴我,大帥稱帝之後,將會仿照唐廷,重建禁軍十六衛,其中以左右武威衛為核心軍力,總兵力達八萬人之眾。” “如果我肯歸附,尚讓將保舉我為左武威衛大將軍,統領四萬大軍。” “這是好事啊。” 謝瞳撫掌大笑道:“如此一來,將軍兵權在手,誰還敢小瞧於您?” 胡真與王琦也是滿臉高興,出聲道喜。 作為軍人,什麼最重要? 自然是軍隊,有了實力,說話才能硬氣。 朱溫臉上卻沒有任何喜色。 李威捕捉到了朱溫的情緒,於是出聲問道:“此等幸事,將軍卻不露喜意,這是為何?” 朱溫嘆聲道:“我與尚讓談完之後,剛走出皇宮,又被張先生給找上。” 李威有些驚訝的看了朱溫一眼,心想著你到成了香餑餑了,兩個重量級人物都是主動找上你,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也不得不說,從這一點可以看出,朱溫肯定有他非常優秀的一麵。 不然尚讓和張進舉為什麼不找別人,非要找朱溫呢? 黃巢手下猛將不少,但大多都是粗人,能夠稱得上有勇有謀的卻很少,朱溫算的上一個。 眾人靜靜看著朱溫,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朱溫說道:“張先生讓我離開長安,前往地方任職,他說我之才能不在朝堂,留在長安沒有多大出息,反而可能引禍上身。” 胡真、謝瞳等人有些沒聽明白,而李威卻是突然嘆聲說道:“軍師對將軍確有愛護之心。” “軍師對我確實不錯。” 朱溫點了點頭,看向李威:“說說你的想法。” 李威沒有立即討論這個話題:“自我義軍進占長安,得屬關中之地以後,將軍覺得我們最大的變化是什麼?” 胡真笑了:“自然是心滿意足,大事成矣,誰不高興?” “胡將軍這個心滿意足說的好,但你是否明白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 李威淡聲說道:“有言道,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當初我等能進不能退,退則必亡,因此士氣高昂,每戰必拚死上前,因而無往不利,攻無不克。” “但是如今,長安是拿下了,大帥更是即將立國稱帝,但是我們心中的那口氣......還在嗎?” 聽了李威的這番話,朱溫神色一震,臉上露出沉思之色。 自攻破長安之後,很多人已然心生退意,這不是偶然,而是普遍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