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梨姐妹家中隻放著一張床,以前一家四口還同在這一張床上歇息,因此也還容下三人,更何況恒欀還不知為何喜歡蜷曲著身子睡,於是空間竟還有些閑餘。 隻是畢竟男女有別,在將恒欀用推車拖回家時,鐘柚便請來鄰家的鐘淩叔在床的中間臨時設上一塊厚木頭,又嵌上一塊木板遮擋視線,床也就分成了兩處空間。 當時鐘淩叔還調笑著說恒欀麵容俊俏衣著又不凡,或許小柚的姻緣就落在他身上了,鐘柚也隻當玩笑話,鐘梨卻當了真,憤怒到雙手舉起地上用剩的木料就要敲大叔的頭,卻怎麼樣也隻夠得到胸口,在其爽朗的笑聲中氣的跳腳。 此時,或許是因為從昏迷中蘇醒時已然是夜晚,恒欀並無多少睡意,第二天較早便醒了來,伸展開蜷曲的身體,從木板與床尾的空隙中下了床。 從虛掩著的木門出去,屋外是一處小院,種著一顆並不算高大的樹,上麵掛著幾枚並不算大的灰白色圓形的果實。 院墻靠近屋子的地方有幾塊凸起,像是一道梯子。 鐘柚正坐在房頂朝遠方眺望,恒欀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也隻能看到院墻,又回過頭看向鐘柚,本又想學著先前鐘梨的叫法喚鐘柚為姐姐,他感覺鐘梨那樣叫時似乎很開心,卻想到昨夜鐘柚的叮囑,思索了一下。 “鐘柚姐姐……” 鐘柚念起今天便要將他送離,竟莫名有些愁緒,當然不會是因為鐘淩叔笑中的姻緣,她還有妹妹要照顧呢!隻是……她也想不明白。 終究未再糾正他的稱呼,從屋頂下到圍墻上,又順著那墻上的梯子下了去,竟開始耐心教起他該怎麼爬上屋頂來了,恒欀倒也機靈,很快便學會了,鐘柚察覺到自己心頭的那份欣慰時差點笑出了聲,自己真將他當成幼童了! 坐在屋頂朝遠方望去,那是新月山的方向,也是日出的方向,新月山如一道新月,庇佑著懷中的月鐘城在冬天不受寒風侵襲。 月鐘城則宛如一道嬌小的殘月,與新月山一同懷抱著中間遼闊的滿月湖,聽聞在帝國的幕張遮住月亮以前,每每月圓之夜,月光灑滿湖麵,便是天上湖下兩輪明月,每年的最後一次月圓就是鐘情於月的月鐘人們舉行慶典的日子,柚梨姐妹的父母便是在十九年前的那場慶典上相識相戀的,聽聞父親隻是舟上的驚鴻一瞥,便從新月來到了殘月…… 那炫目的一切,如今自然也都消失在幕張下了。 城分五域,從新月到殘月,每一域間被一道河流相隔,以一座石橋相接。 而他們所在的便是第五殘月域,位於月鐘城的最靠北邊的位置,也是最靠近帝國邊境的位置。 鐘柚也不管恒欀是否喜歡聽,是否聽得明白,就那樣為他說著這個她深愛的地方。 “而我現在……是在守候日出呢……” 鐘柚的目光兜兜轉轉又回到那灰白霧氣中黯淡的新月山,語氣中的喜悅也漸漸淡去,恒欀並不知道日出是什麼,也跟著她盯著那座山。 鐘柚或許是記起了身側的人有多笨蛋,低喃著幼時母親第一次坐在這裡帶著她守日出時說的話。 “那是一顆紅色的星星,會照亮月鐘城,她來了,光就來了,月就回來了……” 而後望著山巔出神,待到眼睛發澀瑩珠在眼角凝結,才終於閉上。 “今天也等不到日出……” 她終於喃喃著,又一次點上句點。 恒欀看著她,忽覺胸中有種怪異的感覺,他還不明白那是什麼,鐘柚卻已回過神來,方才自己的模樣在腦海浮現,驚羞間對自己心頭的情緒有了第一次定義。 “那愁緒……莫非是……母……母愛?” 鐘柚慌亂地站起身來,說一句“該叫鐘梨起床了!”便匆匆離去。 恒欀本還想問自己胸中的是什麼,微張的嘴唇隻得合上,隨她一同下了去。 …… 清晨的殘月域算得上清凈,自然是因為今天正處休息日,準確來說,是兩天休息日的第二天。 之前撿到恒欀,便是在從礦場回返城中休息的路上,當時兩人正因年幼得以提前離開,還開心著呢,結果就在路上遇到這麼個麻煩事兒,導致昨天一天都沒能出門玩!這也是鐘梨怨念的另一處來源。 今日聽聞要把和自己搶姐姐的寵愛的家夥送走了,早餐吃得都比往日快了幾分,雖然姐姐又給那家夥喂飯了!這種煩心事以後終於不會再有了。 如此想著,走在最前方的鐘梨蹦得更高了幾分,雖然一在路上遇見行人就會瞬間縮回鐘柚身後就是了。 …… 殘月域領的院子處於殘月域的最外圍,緊挨著出城的通道,據說是便於一並管理礦場。 還未攏院門,鐘梨仍是活力滿滿地朝院門蹦去,鐘柚腳步卻緩了下來,她注意到遠處一老婦一少婦慢慢地推著車向城外走去,有些困惑,今日礦場是休息日,怎會需要那運礦的推車…… 鐘梨早就到了域領的小院門前,滿臉的急切,卻又羞怯不敢上前,隻能安心等著姐姐來主持大局。 鐘柚直覺好笑,但正事要緊也就未打趣她了。 敲了敲門,如今已不算早,再加上擔任第五域領的鐘刃哥愛早起練刀是眾所周知的事,應是不會打擾到對方休息。 不想開門的卻是其妻鐘念。 “小柚?是有什麼事須得姐姐幫忙嗎?還有小梨……誒,那位小哥是?” “念念姐,這是……” 鐘柚一把拉來恒欀,正想介紹,卻話語一滯……她壓根不知道這人的名字啊! 鐘梨從兩人中間鉆了出來強行把兩人分開,又趕緊怯生生地招呼鐘念。 “念念姐姐好!” “誒,小梨好呀~” 鐘梨乖巧地笑了笑,又神情一轉,戲弄似的向著恒欀說道。 “念念姐姐問你叫什麼名字呢。” 恒欀還在困惑屋頂上的異樣,先是被拉到鐘柚身旁,本就有些慌,此刻被如此提問,又陷入迷茫中,思索片刻,才嘗試著回答: “木頭人?” 幾人頓時都有些樂了。 還是鐘柚反應過來正事,才趕緊說著: “他昏倒在去礦場的路上,我和小梨遇見了,以為是哪家離家出走的餓暈了便帶了回去,昨才發現他失憶了……所以想請鐘刃大哥幫尋下他家在哪,早些送他回去。” 鐘念聽聞不禁驚呼,卻又麵色一變。 “竟然是這樣!辛苦了小柚小梨。隻是……阿刃受命去城外執行任務了,短時間內回不來,我對月鐘的情況又不太了解……這樣吧,我馬上用他留下的那隻月鴞給他傳信……你們先進來坐坐。” 鐘柚不好推辭,況且也想早些解決此事,應了幾句叨擾感謝的話,便拉著兩人去院內為議事搭起的桌椅坐了下來。鐘念則趕緊進屋寫信,又喚來月鴞,用手指輕輕刮了刮腦袋便將小家夥放了出去,將事情詳盡地告知鐘刃。 還未至晌午,幾人便聽見月鴞回來的動響,鐘念趕緊取出信來,略一查看,麵色微變,背過身去,麵容慌亂地又細看了一遍,最後將信折好收入布囊中,而後有些愧疚地看向鐘柚。 “阿刃說,他暫時無力處理此事,便委托於你們,知曉你家應是有一處空屋,域領可出錢托木匠新製一張木床,再做被褥以供他暫住,期間所有花銷也皆由域領負責……” 鐘梨楞了半晌,才驚覺事情已然朝著自己最不能接受的方麵發展了。 要知道!月鐘的好多小說裡,少女搭救失憶俠客……最後都會……啊啊啊啊啊!光想想就感覺自己快爆炸了!趕緊跑到鐘念麵前。 “絕對不行!絕對不行!” 鐘念也隻能俯身摸摸鐘梨的頭發,看著陷入糾結的鐘柚,無奈道: “刃哥這樣說,我也給不出其他的辦法了……” 鐘柚此時很是糾結。 鐘刃哥任域領後幫助了自家不少,其父鐘慈爺爺作為前任域領給予的幫助更是多,可以說若無鐘刃一家,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自家兩姐妹很難如此安心地成長到現在…… 此時的鐘念越想越愧疚,終於又說道: “這法子實在不妥,還是讓他留在我這裡吧……” 鐘柚聽聞方才驚醒連忙拒絕。 “還是就依刃大哥所托吧。” “姐姐!” “沒事兒,不會少了對我們家小梨的寵愛的~” 鐘柚瞇眼笑道。 鐘梨聞之一羞,卻還是說著: “我不是說這個啦!” 鐘柚卻沒再說什麼,隻是笑著揉了揉鐘梨的頭發。 …… 雞鳴三聲,路上便有了行人的稀疏身影,是否算一種奇異之術? 鐘梨坐在屋頂看著院墻之外的道路琢磨著,她最近有點癡迷奇異類的讀本,本來上周想著休息日讓姐姐帶自己去逛書屋,結果被那家夥攪黃了,想到這裡,語氣更添幾分惡狠狠的感覺,沖著下麵院中的家夥喚道: “力氣,力氣呢!沒吃飯嗎!沒吃飯又怎樣!不劈柴哪來的火做飯!” 絲毫不顧恒欀一斧四塊柴的效率。 她沒料到這呆子力氣這麼大,平常姐姐要劈好多下的木柴,一斧子就給懟開了,索性讓他每次都兩截重疊來一起劈,沒讓他三截四截的已經很仁慈啦!姐姐做的飯是能那麼容易就吃到噠? 口頭如此,可看著一地劈好木柴鐘梨開心得很嘞,姐姐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於是方才按著平日習慣起床做飯的鐘柚便看到這樣的一幕。 「自家妹妹連最愛的懶覺都不睡了,跑屋頂上悄悄看著一個男人傻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