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族長走後不久，戈三憂便起身說道：“今日叫你二人前來，是要傳你們一部劍法，可願學？” 　　“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林逸反應很快，立刻跪地叩拜，但戈三憂一指點向地麵，當即有一股無形之力將他托了起來。 　　“我有言在先，隻傳法不收徒！”戈三憂神情嚴肅，正聲道：“你二人學得劍法之後，他日要入劍祖廟行拜禮，算是彌補學劍儀式了！” 　　“原來義父是劍祖傳人！”明玉驚訝，她曾讀過記載劍祖的古籍，有一定了解。 　　“劍祖傳人當不上，有幸學得祖師兩招劍法，至今不能掌握其精髓。”戈三憂並非謙虛，實乃劍法太過超絕，似無止境。 　　“傳聞劍祖生平從未出過第二劍，所殺之人皆為宵小，留下世無一劍之敵的美譽。”明玉想起書中記載。 　　“不錯，祖師一生從未多殺一人，亦未少殺一人，出劍、收劍便已了卻因果。”戈三憂平生最敬劍祖，將其視為一生榜樣。 　　“義父，為何關於劍祖的事跡隻有寥寥數語？”明玉突然覺得書中世界並不完整，此刻也萌生了去外界遊歷的心思。 　　“這個世界很大，有些缺失不足為奇。” 　　戈三憂緩緩說道：“你們隻須記得，修行之路有始無終，天下之大豈在足下，唯有走出去才有希望。” 　　一旁的衛蘇聽到這些話，沒有作聲，他低頭看了看腳下，又抬頭望向天空，他很清楚天下之大的含義，那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兩方天地，但他不知道此生能否再走出去。 　　戈三憂繼續說道：“這部劍法名為《蕩寇訣》，人人可學，卻非人人可成。” 　　“修煉蕩寇訣無關毅力，無關天賦，全憑各人意境領悟不同劍式，有人終其一生不能領悟一式，有人卻能不間斷領悟不同劍式。” 　　“其實，它與形意拳一般，僅有出劍、收劍兩招。” 　　“你們且看！” 　　戈三憂憑空取來一把長劍，他執劍在手，雙腿緩緩離地，這一刻他整個人的氣質突然變了，好似他就是這天地間的浩然正氣，整個人散發出絕世風采。 　　“天地有陰陽，萬物有道途。 　　吾善使之劍，名曰蕩寇； 　　上破九霄，下鎮幽冥。 　　吾善養之氣，名曰浩氣； 　　兼濟光明，扼除黑暗。 　　吾善修之道，名曰劍道； 　　縱逆乾坤，橫斷古今。 　　吾有一力，蕩平世間亂寇。 　　吾有一誌，掃盡天地汙濁。 　　吾有一念，大道萬古長存。” 　　戈三憂吟念蕩寇訣，揮動手中三尺長劍。 　　他每吟一字，空中便浮現一道劍影，他每出一劍又收回一劍，劍影之中便多出一道劍意，他反反復復出劍收劍，九十一道劍影攜不同劍意匯聚而成，立在半空錚錚作響。 　　九十一道劍影、九十一種劍意，每一把劍皆代表不同劍意，但每一道劍意無不流露出凜然正氣。 　　這是屬於戈三憂的劍道，他在演練給少年們看。 　　接下來，他繼續出劍、收劍，九十一道劍影凝作一團，這一次匯聚出來的是一把巨劍，直指九霄雲外。 　　巨劍隨著戈三憂出劍、收劍變幻，它每出一劍，便有數不盡的劍氣彈出，這劍氣代表著不同劍式，它無堅不摧，破空去時，竟將虛空分割成一層又一層，好在這劍氣被抹去了鋒芒，不至於真的劃破虛空。 　　這是戈三憂領悟出來的劍式，可一劍化萬式。 　　此時，戈三憂不再吟念蕩寇訣，但出劍、收劍不止，劍影與劍氣伴隨巨劍消失，空中僅剩一人一劍。 　　他在演練蕩寇訣的劍招，沒有華麗的動作，隻有簡樸的出劍、收劍，但若仔細看去，卻又讓人覺得劍招非常之快，甚至能聽到二者交錯的劍鳴聲。 　　“蕩寇訣的九十一字真言，以你們目前修為不可冥想，否則會陷入其中難以脫身。” 　　戈三憂從半空落下，出劍、收劍兩招他已演示了不下數百遍，接下來隻能靠少年們自行領悟了。 　　“謹遵前輩教誨！” 　　衛蘇拱手作揖，之前他吃過形意拳的虧，對於蕩寇訣持有謹慎態度，不敢刻意回想蕩寇訣真言，隻用心記下出劍、收劍兩招。 　　“戈先生，那這劍法什麼時候能使用？”林逸問道。 　　“今日有我在，你們倒是可以嘗試一次冥想，之後每日練習出劍、收劍，直到運氣境之後便可運氣禦劍。” 　　“這兩把雙生劍為器宗名師所鑄，可憑意念變化長短，二者在一定範圍內亦可相互感應，你二人隻需用心血澆築十日，便可令其認主。” 　　戈三憂言語間手裡多出了兩把小劍，隻見他左右雙掌各有元氣流動，雙生劍瞬間化作三尺青鋒。 　　兩個少年接過長劍，相視一眼，心領神會的點點頭，將傳法贈劍之恩銘記於心，若此時再言謝就顯得做作了，唯有努力練劍才能不負此情。 　　“去吧，按照你們記下的劍招來練。” 　　衛蘇二人應了聲好，便退到一旁練起了出劍、收劍。 　　戈三憂轉頭對明玉說道：“蕩寇訣不適合你修煉，但可以隻學意不練形。” 　　“嗯，我也不喜歡練劍。”明玉頷首微笑，覺得女子使劍不優美。 　　她想了想說道：“義父，我想去大明關。” 　　“怎麼突然想去那裡，是覺得與你身世有關？”戈三憂一語道破她的心事。 　　“或許有關吧！但那不重要，我是覺得書中記載也不盡全，不如行萬裡路。”明玉在心裡封鎖了有關身世的一切，現在她隻想努力變強，讓榆山部再無采礦人。 　　“好，等我去過極北再回來帶你！” 　　戈三憂說完這句話，目光突然變得犀利起來，凝視著前方的練劍少年，嘆道：“看來需要改變計劃，此次極北之行有必要帶上他了！” 　　…… 　　衛蘇握劍的那一刻，耳邊回響起蕩寇訣真言，他沒有刻意去默念，但那九十一個字仿佛刻入他腦海一般，冥冥之中他來到了一方天地…… 　　那是天的一角，山陬海噬，陰雲密布，天際下一片灰暗，山邊一個青衣男子執劍而立，仿佛黑夜裡的燭光。 　　男子麵朝大海，背對荒山，忽然原地飛升，他劍指蒼穹隨手一揮，“哢嚓”一聲，漫天陰雲裂開一條縫，隱約可見陰雲之上有一抹藍色的光。 　　男子收劍再出，一人一劍、一步一印踏入半空，他隨意揮動手中長劍，出劍、收劍……連續循環。 　　一時間，劍氣彌漫六合八荒，山林枯葉橫飛，海浪波湧起伏，遠遠望去數以萬計道劍光吞噬黑暗，照亮蒼穹。 　　劍鳴錚錚，似神音蕩氣回腸，一道道劍氣斬破陰雲，光明重現，一片蔚藍色的天空露出了它的真容， 　　青衣男子繼續踏空而行，步法不疾不徐，身影卻漸行漸遠，同時，劍氣陸續消散，劍光遁入虛空，他手中長劍亦化為虛無。 　　不久後，男子身影失去了蹤跡，衛蘇來到了他執劍的山邊，而此刻，天地不在昏暗，天空更藍了。 　　“寧劍人如其名！” 　　劍道聲音猶在耳邊回響，衛蘇醒悟，激情高漲，手握三尺劍用力一出，怒吼：“前人之路，我輩可行；前人之道，我輩可入！前人破開的陰雲，我輩當斬滅；前人點亮的光明，我輩當弘揚！” 　　“我本天地一塵埃，世間一螻蟻，入丹境、踏古路、闖輪回，虛度一世！” 　　“今復二世，幼時遇族難，絕跡於葬厄，少年居榆山，有幸學此劍，當誅強敵，蕩群寇，方為此生誌！” 　　“殺……” 　　衛蘇大喝一聲，這一刻心中隻有蕩寇而無劍訣，他出劍、收劍變得猶為決絕，殺意之濃古來罕見。 　　…… 　　明玉皺眉，望著衛蘇，看著他使出殺氣騰騰的劍招，嘆道：“義父，你是想把他帶在身邊糾正嗎？” 　　戈三憂凝視著正在練劍的林逸，搖搖頭道：“是我大意了，不料林逸竟會悟出這般劍道。” 　　“義父說的是林逸？”明玉錯愕，但她見林逸使出的劍法除了霸道之外並無不妥，找書苑www.ｚhaosｈuｙuan．com 不似衛蘇那般劍招中帶著咄咄逼人的殺氣。 　　“劍有殺氣，方能禦敵！衛蘇既能修得蕩寇訣，便說明心存正義，所以他這殺氣恰到好處。” 　　“但你再看林逸，劍法之中蘊藏的霸道，不僅傷敵更傷己，修劍者最忌此道。” 　　“自古以來，以劍入霸道，非魔既邪！” 　　“魔道之人多為性情中人，此道曾有前車之鑒，倒也無妨，但那邪道不同，自古以來正邪不兩立，入此道者皆為大奸大惡之徒，難有善終。” 　　戈三憂言語間連連搖頭，同時他暗自慶幸，慶幸發現的早，不至於釀成大禍，否則他無法向老族長交代。 　　十幾年前，正值他一生最頹廢時刻，那時他修為盡失，整日醉生夢死，幾度讓他厭倦了人生，是老族長將他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的。 　　依稀記得老族長對他說“人活一世，如果連死都不懼，又何必怕活著？你若覺得一死可解千愁，不如跟我走，去我的部落，看看我的族人是怎麼個活法！” 　　後來，生無可戀的他，鬼使神差去了榆山部，在這裡，他第一次見到采礦人。 　　那些滿麵汙垢、十指不全的族人，為了族群生存而去采礦，竟無一人抱有怨言，他們所付出的一切，似乎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許是他年少得誌，未經磨難，那一刻，他有了再活一世的信念。 　　自此之後，戈三憂一改頹廢，棄三優而改三憂，以其固有的毅力與天賦，僅用一年時間便恢復修為造詣，甚至於更上一層樓，而這一切，皆歸功於老族長的再造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