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上,幾百米相對平坦的山路,一下便走到了盡頭。 接下來,就是該走下坡路了。 這樣荒涼的地方,這幾十年來,自己的姑姑在春節獨自回來看望父親,是什麼人給她這樣的壯膽和勇氣,才讓她一個人獨行而毫無畏懼? 是那永遠割舍不斷的血脈親緣,還是心中那種執著的意念? 全靠現在是處在新社會,要是在舊社會的話,就是幾個大男人也不一定敢走這條路。 在舊時代,這裡出現不良事件早就不是什麼新聞。 特別是押運一些貴重財物的商賈,若是沒有保鏢的護衛,沒有誰敢冒著危險去碰運氣。 正如俗話說的好:“隻有防盜日,沒有防盜時。” 走在這樣險峻的山路上,戰戰兢兢已是習以為常。 不知道姑姑一個人走在這上下十五公裡遠的山路時恐懼程度會是怎樣的? 也許,隻有她自己心中明白。 當一個人處之泰然的時候,她的內心是豁達的,是平和的,也是充滿摯愛的。 隻有心裡灰暗的人,才會想到從別人身上奪取到不仁不義的財物。 “心底無私天地寬。” 姑姑以超凡的心理,追尋著自己血脈中湧動的親情。 那就是自己還在世的父親…… 隻有回到父親那裡,她才會感到自己有了安全感! 至於每一次回“娘家”,哪怕是遇到別人認為是“恐懼”或者“惡劣”的環境,她都覺得無所謂。 在她看來,隻是人們對環境的一種揣摩。 “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心態重要,膽量同樣重要。 正因為她用清澈的眼睛看世界,所以,在走過這段崎嶇、清凈、偏僻和險要的道路上,她從未受到過人身威脅的事情。 對於姑姑的家事,楊辰也從自己父親那裡了解到不少。 下坡的路程走了一個小時,兩人依然處在大山的包圍之中…… 楊辰抬起頭,向著遠處望去。 起伏的山崗上,鬆濤陣陣,隨風傳送,悄然地灌入人的耳膜。 枝頭上,小鳥也睡醒了“午覺”,它們正在享受著下午的陽光和美食。 不遠處,一隻碩大的貓頭鷹正在用它那銳利的眼光盯著地麵。 或許,那裡有它“欽點”或“鎖定”了的獵物。 縱然有陌生人走近,也會遭到它的漠視。 這裡,是它的地盤。 沒有必要,讓客人喧賓奪主。 偶爾,也會看到有三、兩隻鬆鼠在林間跳躍。 它們似乎不像是在覓食,而更像是在互相追逐,玩耍,遊戲。 它們除了覓食,生存,剩下的就是玩耍,享受一生的樂趣。 而人類與它們相比,自然就會遜色得多。 除了溫飽之外,總不停地在追求什麼金錢,地位,名利,夢想,自我價值…… 人類可以說是背著一塊石頭在和自己賽跑,在和別人賽跑,在和社會賽跑,在和時間賽跑。 人,可以說是這個世界上活得最累的物種! …… 其實,姑姑的一生也是挺可憐的。 她十多歲的年紀,處在人生花一樣的季節裡。 她怎樣也沒想到,命運會這樣安排著自己。 自己的家鄉本來就是山區角落,當她被所謂的“好心人”介紹到熟人家裡說是幫助種地,可以獲取一些經濟收入來改變家庭的經濟狀況時,善良的父母親,幾乎不假思索就糊裡糊塗地同意女兒前往異地“做工”。 誰知道,當姑姑邁開第一步時,她早就掉進了別人挖好的“陷阱”裡麵。 直到姑姑多年後回來探望自己的哥哥,也就是楊辰的父親時,當年的重重迷霧才得以撥開…… 晚上,她在同一排房子的秦阿姨家裡留宿,她倆共睡一個床鋪。 在秦阿姨的詢問下,她才托出了自己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 …… 她說道: “那年被同村的族上遠房親戚介紹到‘智金’那裡做工,說那裡的土地很多,容易掙錢。主要是幫助別人種植沙薑、淮山和杉樹,就可以得到可觀的經濟收入。這樣,也能幫助解決家裡的資金緊張狀況。那人還說,以後,你哥哥結婚討媳婦,也是要花很多錢的。” 就這樣,自己就糊裡糊塗地上了別人的“賊船”。 既然已經上了“賊船”,結果,隻能任人宰割了。 之後,姑姑就像一隻被關進“籠”裡的小鳥,就算是插上翅膀,也難飛得出去! 別說回家山高路遠,再加上日夜有人看守著,她連回家的念頭都不敢有。 到了這步田地,也隻能低頭認命了…… 直到十多年後,姑姑為汪家生育了四男三女七個孩子之後,姑丈才“允許”自己的“老婆”返回外家。 雖然說是他的“老婆”,其實,他們根本就沒有領取結婚證! 按照姑丈的意思,你已經為我汪家生育了七個孩子。你若是想走就走,想逃就逃吧! 反正,我是不會再攔住你的…… 12年間生育了七個孩子,這簡直把姑姑當作了一臺生育機器! 孩子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有誰,願意自己的親生骨肉分離? 姑姑身上的命門,早就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更為過分的是,每次姑姑過年回“外家”看望自己的父親,他連一分錢也不給姑姑。 每次回外家,就是給她帶上一塊臘肉,兩個粽子和十幾個自己做的米餅。 從桐響到山梨公社的距離是十三公裡,搭班車是兩毛五分錢,來回一共才是五毛錢。 自己的女人辛辛苦苦地為汪家無償勞動了一年,竟然連五毛錢的搭車費都不給。 豪不誇張地說,這個姑丈,簡直就是一個十足吝嗇的“守財奴”! 用他的一分錢,就好像是要了他的命根子那樣。 這區區的三十公裡路程,姑姑要步行兩天才回到自己的父親和哥哥家裡。 第一天,從家裡出發,晚上到桐響的瑪村老家住一晚。第二天又再從瑪村出發,直到下午四五點鐘才回到“外家”! 有一年,姑姑在瑪村的五嫂家裡住宿,她第二天才繼續走路回外家。 當晚,五嫂問姑姑: “鳳玲:你明天還要走二十多公裡的路,又帶著十多斤的東西,要走到下午才能到達你爸的家裡哦,你是不是身上沒有錢搭車啊?” 鳳玲,是姑姑的名字。 同村的五嫂是看著她長大的。 對於她在16歲的時候,神秘“失蹤”的事情也略知一二。 當聽到五嫂問道自己是不是沒有錢搭車時,她哪裡敢開口說話。 五嫂看見姑姑的眼睛紅紅的,沒一會,她的眼淚如同雨點般嘩啦、嘩啦地往下流…… 此時,正是一個外人洞穿了她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 頓時,讓她覺得自己,像被人當眾把衣服剝得一件不剩那樣難受! 要說這個五嫂也是一個好心腸的人。 看到自己的族上堂妹落到如此可憐的地步,她轉身走到自己家裡的雙門立櫃裡,翻箱倒櫃,才找出了全是分票和毛票的錢幣。 她認真細致地數了好幾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湊夠了姑姑來回的車票共計五毛錢。 看著五嫂積攢了很久而又不舍得用的“家底”,姑姑說什麼也不敢伸手去接。 五嫂拿著姑姑的一隻手,把錢放到了她的手中,然後再合起來。 “鳳玲妹妹,誰人沒有一個艱難的階段,等孩子們長大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五嫂,這五毛錢我現在不一定有能力還給你。但是,以後會還的。” “還什麼還,再說還錢的話那就見外了,我們是姑嫂咧。” “五嫂,你的大恩大德,讓我永世難忘!” …… 也許,這個姑丈覺得自己做了一輩子的“虧心事”,以至於他在有了七個孩子之後的二十多時間裡,也沒敢回過一次“外家”。 也許,他是怕楊辰的父親會揪住他,把老賬和新賬一起算! 或者,這個“舅哥”把他狠狠地痛打一頓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知道,這個“舅哥”是軍人出身,做事歷來敢作敢為。 有時,甚至是不計後果…… 再說,自己又做了那麼多見不得人的事。 要是落在他的手上,就算不死,也要脫一層皮! 他的所作所為,天理難容。 用楊辰的父親來講,他自己就是“做賊心虛”和做了“見不得光”的事! 說真的,楊辰也是快20歲的人了,一直沒有見到一次這個姑丈,也不知道他長成什麼樣子? 再過一個小時,懸掛在楊辰心頭十多年的疑問,就會有了答案。 ……
第三十五章 囚籠中的小鳥(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