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等了半日，卻沒有一個人再來，在椅子上不安分的扭動來扭動去，甚覺無趣。 　　小紅在那邊見她的模樣，撲哧笑道：“那裡就有那麼多人找他，已來了三批，想是都湊在一起來盡了罷。” 　　晴雯一想也是，哪有一天到晚不斷有人來找蕓二爺的，那蕓二爺隻是管園子安全，又不是姑娘奶奶們的管家。 　　於是站了起來，要把椅子搬回去。 　　誰知剛搬得起來，又來了一個人，卻是趙姨娘的丫頭小鵲。 　　往日在怡紅院的時候，晴雯常見小鵲入園來向寶玉說話，大家都知道她是來告發趙姨娘的。 　　當時晴雯雖管著外頭丫頭的規矩，因知小鵲是襲人的心腹，也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況她當時也為著那時的主子寶玉著想，心上也暗恨趙姨娘的狠毒，潛心裡把小鵲當作自己人。 　　卻不明白小鵲來這裡做什麼，若要告發趙姨娘，也該是去太太上房去。 　　晴雯便把椅子放下來，笑問小鵲道：“你莫不是走錯了罷，襲大奶奶在太太那邊呢！” 　　小鵲看了晴雯一眼，道：“我來找蕓二爺！” 　　晴雯咦的一聲，皺眉道：“你找蕓二爺能有什麼事？” 　　小鵲不理晴雯，直走到裡麵找到小紅，問道：“蕓二爺不在嗎，去了哪裡？” 　　小紅笑道：“他去巡視了，卻不知現下在何處。你有什麼話兒可留給我，待蕓二爺回來了我回他。” 　　小鵲道：“是我們姨奶奶要請他去玉皇廟問句話兒，他既不在，我就去回姨奶奶找不到他便了。” 　　說時便出了門，往回走去了。 　　晴雯一時愣在那裡，沒想到小鵲如今對自己竟冷言冷語的，往常見著時好歹還望自己叫一聲姐姐。 　　小紅見她愣著，已明白她的心事。 　　便來到她身邊，扶她重又坐下，笑道：“此一時彼一時，她往日是看襲人的麵子，現在你不在那邊了，她怎還會有心與我們這些人交往。” 　　晴雯不忿道：“我往常對她也不錯，沒想到她的心轉的倒挺快的！” 　　小紅道：“你錯了，她的心就那樣，除了太太和寶二爺，就隻有一個襲大奶奶。你若還在那邊，她豈會對你冷淡。還有一個見識，我要勸你……” 　　說時小紅往外望了望，見無人來往，便繼續小聲說道：“太太往常也沒怎麼見過你，你又與襲人一般是老太太派給寶二爺的，憑什麼留她們不留你呢？” 　　晴雯見她說起這事，這原也是自己心裡的一個結，至今也找不到一個理由。 　　要說怡紅院中最有體麵的丫頭，自己與那襲人也不遑多讓，但那襲人會籠絡人，又會討主子喜歡，留她也就罷了，隻為何自己卻被趕走？ 　　如今見小紅說起，便搖頭黯然道：“我也不知，大概也隻是太太不喜歡我的樣子罷了。” 　　小紅道：“我看太太對你的觀感不是一日才有的，恐怕時常有人向太太報說怡紅院各人的言行，你又是對下麵丫頭們嚴厲的，你的壞話自然就傳到太太耳朵裡了。” 　　晴雯聽了，霍然站起，望著門外恨恨道：“原來是小鵲！” 　　小紅忙捂她嘴道：“你小聲些，我原也不該說這些，隻是一來咱們既做了姐妹，二來見你心性也改了，所以才敢與你說。若你再鬧將出去，大家都不好！” 　　晴雯便頹然坐下，點頭說道：“你說的對，薰姑娘也曾勸我，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群體，現在想來，那小鵲是與襲人一群的，與我從來就不相乾。我向來隻顧一個人立足，未曾想找一些知心的姐妹相交，前次薰姑娘勸了我，我才回轉過來，與你還有茜雪交了姐妹。” 　　小紅道：“這就對了，天下就隻有一個孤家寡人，咱們即便是出家當尼姑道士，也要跟光頭雜毛們打交道，還要講究個人情世故呢！” 　　晴雯聽她說“光頭雜毛”，撲哧笑道：“你把出家人罵得太狠了，幸而那妙玉不是光頭，否則人家那麼冰清玉潔的，也要遭你口舌之毒！” 　　小紅笑道：“像妙玉那些帶發修行的，原意是替家人和自己消災，並不算是真正出了家。若是那為了出家，把家人知己一概拋棄的，斷了親情家業，豈不是該罵的！” 　　晴雯聽她這些話有深理，訝異道：“往常也沒見你說過這些話，倒不知道你有這番見識！” 　　小紅低首笑道：“也不是我有這些見識，是大爺教我的罷了。” 　　晴雯見她有些害羞的樣子，怎不知她與蕓二爺的關係到了什麼地步。 　　便逗她道：“我覺著不該叫你紅姐姐，應叫你紅大奶奶才是！” 　　小紅羞紅著臉，打了她肩頭一下，道：“你等著罷，有日子叫你晴奶奶呢！” 　　兩人正鬧著，忽見史湘雲帶著翠縷，兩人慢慢行了來。 　　晴雯便笑向小紅道：“這是第五批了！” 　　小紅搖頭道：“這倒不像，史姑娘怎會親自來見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待我問問。” 　　說時出得門來，迎住了湘雲，問她是否也是來找蕓二爺的。 　　湘雲搖頭笑道：“並非找他，隻因滿園能頑兒的地方都有匠人，隻這裡清靜些，無意中就走到這裡來。” 　　又問道：“聽你的意思，有別人來找蕓哥兒麼？” 　　小紅不說其他人，隻說小鵲方才來找過。 　　湘雲見晴雯坐在門口，神情似乎頹喪，不像她往常灑脫的作風。 　　便一麵與小紅說話，一麵向晴雯招手，示意她到麵前說話。 　　因她怕賈蕓在裡麵，與他撞見不像話。 　　晴雯便出來，走到湘雲身邊。 　　湘雲向她笑道：“你今日怎麼無精打采的，誰惹你不高興了？若是薰姐姐，我替你找她打抱不平去！” 　　晴雯搖頭道：“不關薰姑娘的事，是我忽然覺得渾身不得勁兒。” 　　湘雲像是忽然想起一件事兒，說道：“才剛碰見趙姨娘的丫頭小鵲兒，一麵走路一麵嘀咕說誰不長眼的，莫不是她惹了你們？” 　　晴雯要答話，小紅搶著道：“並不是她惹我們，隻是她要替趙姨奶奶找蕓二爺，因未找到，許是著急了罷。” 　　湘雲點頭笑道：“我明白了。”又問晴雯道：“薰姐姐去哪裡了，怎麼你主仆一大家子，竟把你一個人甩下了？” 　　晴雯笑道：“可不是呢，也不知去了哪裡，正著急找她呢！” 　　湘雲便道：“我也閑著沒事，就替你去找罷。” 　　說時湘雲轉身向後園門而去，晴雯和小紅二人便回到裡麵，悄聲說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