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蕓聽了寶玉相讓怡紅院之語,自己雖十分想去住那裡,卻知眼下不宜得寸進尺。 自己已經得了梨香院,那處一來比怡紅院大且房舍多,二來十分幽靜,適合母親居養。 因此梨香院必是要得到的,如此一來便不好再要那怡紅院了。 不過,自己雖不能直接要,卻可以變相變成自己的。 於是起身向賈母、賈政說道:“我既已在府裡得了居處,怎敢再要怡紅院,且那怡紅院是寶叔起居之所,病好後仍是要回去的。” 未等賈母、賈政說話,寶玉正容說道:“我早已想明白了,園裡陰氣重,我本來身子就弱,豈敢再住在裡麵。蕓哥兒你是盛陽之人,那染玉的血足以證明,正好可以陰陽調和,住在裡麵不妨事。” 他說話時有些焦急的意思,看去是一心想要把怡紅院推去。 卻未想賈蕓本就住在園內凹晶溪館中,也可達到陰陽調和之功。 賈母等人因他這些話,都陷入了沉思。 原本寶玉住進大觀園,是奉元春之命,兼且賈母溺愛他,因此自然而然便住進去了。 如今想來,寶玉此話甚是有理,園中不僅林木幽深,且基本上都是女孩子住在裡麵,自然陰氣極重。 此番寶玉、鳳姐遭魘鎮,雖是惡人陷害,卻也不能說沒有陰氣影響的因果。 思慮至此,賈母點頭道:“既如此,寶玉你往後就住在外麵,至於怡紅院先空著罷!” 賈蕓趁機道:“那怡紅院也不可長久沒人去住,隻怕久無人氣,會引來邪祟侵占。我推薦一人,老祖宗可以酌情考慮。” 賈母是相信邪祟之說的,忙點頭道:“你快說是誰!” 賈蕓道:“武英郡主甄家姑娘,是氣運隆盛之人,正可坐鎮怡紅院。” 賈母聽了,連連點頭,笑道:“是了,往日隻當她是客,沒有特意安排一個單獨住所。如今見她甚是歡喜住在咱們家,正該給她一個地方單獨去住。” 又向王夫人說道:“你待會就安排人,讓薰丫頭好生搬過去!” 王夫人忙起身答應一番,才又坐下閑話。 賈政因寶玉此前住在園中,不方便管教他的學業,如今他既肯搬出來,自然高興。 又想到方才許諾賈蕓梨香院之語,便向賈母道:“兒子此番帶蕓兒前來,還有一事要請示老太太。” 賈母便教他說出何事,賈政便把梨香院讓與賈蕓母親居住的話說出。 又說以賈蕓的官職品級,能為他母親爭得個誥命,怎可讓一個誥命夫人住在後街寒酸之地的。 賈母聽了直點頭,笑道:“正該如此,咱們家不僅多了個大官,又增了個誥命,正是興隆昌盛之象。此事快快安排,莫要讓他母親再委屈著了。” 也難怪賈母如此高興,一家內眷中有多少誥命,與別家內眷相聚活動時便有多少榮耀。 賈蕓母親若得封誥命,便是三品淑人,與東府尤氏平級,隻在賈母、邢夫人之下,卻在王夫人之上。 旁邊甚少說話的邢夫人見賈蕓愈來愈受重視,心裡便甚是不自在。 她本是愚笨之人,一時並不理解讓賈蕓之母搬進梨香院代表了什麼,隻知道賈赦要謀算賈蕓,便不願看到賈蕓被重視。 便不知輕重的說道:“梨香院是當年國公爺休養的地方,蕓哥兒終究是旁支,恐怕不便住在那裡。” 這話頓時讓賈母惱怒起來,冷哼道:“蕓哥兒本就是國公爺嫡親的玄孫,有甚不便的!若說旁支,你家又是什麼,如今還不是占著你二叔家的房子!” 賈母此話說的甚是不留情麵,一來是平常就對賈赦和邢夫人甚是失望,二來原本心裡極力拉攏賈蕓,以他為振興家族的最後希望,不願有人在這方麵扯後腿,所以把話說得毫無轉圜餘地。 邢夫人聽了,臉上頓時紅起來,隻感到無地自容。 王夫人瞥了邢夫人一眼,心裡不自覺的有了一種歡暢之感,卻不好表現出來,便為邢夫人打圓場道:“老太太言重了,一家子人,何必說什麼正支旁支的。” 這話看似替邢夫人說話,卻不啻於在邢夫人傷口上撒鹽。 可笑邢夫人並未聽出深意,見王夫人替自己說話,便趁勢向賈母跪下,自責道:“是兒媳婦說錯了,不該說旁支的話,還望老太太原諒!” 賈母見她愚不可及,心內愈加著惱,麵上壓住情緒,轉為和顏悅色道:“也不是我故意說這些不中聽的話,咱們家族本該團結一氣,把敗落的底子重新振奮起來,豈能容得下你方才那種自我耗散的話!” 又環視眾人一圈,嚴肅道:“往後再有說蕓哥兒是旁支的,就趕他出去,讓他自己變成旁支試試!” 眾人聽了都屏息受教,不敢再有不同言語。 那王熙鳳此刻內心卻如波濤翻湧,邢夫人是她婆婆,賈母說她家也是旁支,是占著榮府的房子,也等於說她與賈璉的旁支身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乍聽得賈母此話時,她心內猶如被一盆冰水澆過,先是心灰意冷,接著是激憤不滿。 心道我為榮國府如此耗盡心力,最終還是要搬出去接受旁支的命,往後自己的子孫說不定會像蕓哥兒那樣,在後街上住那種寒酸的屋子。 卻又不敢將這種情緒發泄出來,因此臉上陰晴不定,被賈母看在眼裡。 賈母方才說那些重話時,便已注意了王熙鳳的反應,她何嘗不是想用這句話來試探鳳姐。 見她憋著情緒,這才笑道:“你瞧我這番話說的沒有輕重了,把鳳丫頭憋的跟個猴子似的,一會兒紅臉一會兒白臉,倒讓我十分心疼。” 眾人這才轉頭去看鳳姐,果見是如此。 鳳姐是何等精明的人,豈是她婆婆邢夫人能比的,聽了賈母此話,知道是要把話說開了好安撫自己,便稍微放寬了心。 隻見她來到賈母身邊,也像邢夫人一樣跪下,笑道:“呸,老太太是耍猴兒戲的祖宗,還怪我這隻猴兒紅臉白臉。我是想著一生一世服侍老太太,哪怕老太太百年後成仙了,我還想天天捧著老太太的牌位,做夢都要老太太來耍我這隻猴子來玩兒呢!” 一段話說的眾人都笑起來,連邢夫人也陪著乾笑。 賈母摸著鳳姐臉蛋,笑道:“你放心,隻要我的靈位在這裡,就有你侍奉我的地方。若有人要趕你,我的鬼魂兒也不同意!” 鳳姐聽了,知道是保證自己地位的意思,心下便完全放下心來。 卻沒來由的扭頭朝賈蕓笑了笑,後者會意,也以笑容相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