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傳言是與盧鬆毅做了半輩子好兄弟的韓競韓相爺把他送進了刑部大牢,但錢不棄他們卻查到,真正掀起這場讓定國公府倒臺的風波的卻是一個不起眼的禦史。 這名禦史的履歷很是值得琢磨。他姓李名昇,本是寒門子弟,在世家紮堆的舊都靠著寒窗苦讀,掙紮了二十年才成功騰挪到新京謀得一個不入流的官位。若無意外,他大概率會當一輩子的不入流小官。 但奇怪的是,一年多前,李昇卻突然青雲直上,連升幾級,進了禦史臺搖身一變成了一名監察禦史。 初到禦史臺的那段時間,李昇十分老實,完全沒有突然平步青雲的自傲。一副老好人的模樣,同僚將不想做的雜事推給他,他也毫無怨言。 然而,就在眾人以為李昇不過是個走了狗屎運,沒什麼背景的軟柿子的時候,他又突然一鳴驚人。 在一日朝會上,李昇當著文武百官的麵,言之鑿鑿地歷數定國公盧鬆毅的十大罪過,其中排在最前的便是裡通外國。 他的這一舉動可謂是石破天驚,立刻有與定國公交好的文武官員出言嗬斥他不知所謂、出言不遜。但也有一些與定國公明裡暗裡不對付的人陰陽怪氣地表示空穴不來風,要求徹查。 不過,這個時候大多數人隻以為李昇是想出頭想瘋了,才敢拿定國公當筏子博取關注。便是那些與定國公有矛盾的官員出來順水推舟地幫他說兩句話,也純粹是為了惡心一下定國公,沒人會真的把李昇說的那些話當真。 當時定國公正告病在家,便有人建議請他上朝當庭抗辯。卻被韓競以定國公勞苦功高,不能因為一個禦史風聞言事就讓他拖著病體上朝為由拒絕。 但他同時表示禦史所奏之事事關國體,必須重視,便著禦史臺和大理寺先行探查。 韓相竟然沒有直接將此事按下,還推出了禦史臺和大理寺來進行查探。這種不同尋常的舉動讓一些嗅覺敏感的官員聞到了一絲不祥的味道。 對於韓相的命令,禦史臺和大理寺自然不敢輕忽。兩部的官員領命後第一時間就找上了李昇,問詢他所述定國公有罪之事有何依據。 萬萬沒想到,李昇居然真的拿出了一封北漠王庭貴族與定國公往來的書信,信中除了有北漠貴族的金印外還有定國公的簽章。 而書信的內容則是北漠貴族感謝定國公在涼州借職務之便為北漠的商隊大開方便之門,讓北漠能夠獲得大齊生產的優質的兵甲武器。而北漠為表謝意,願意送給定國公良馬五百匹。 繼續查下去,兩司官員果然查到涼州在那之前曾上報朝廷有一筆數量較大的武器損耗,請求朝廷進行補給。與此同時,涼州守軍卻在巡衛邊境時運氣極好地遇到了一個野生馬群,收獲良馬數百匹。 這可真是巧之又巧,有那封信在前,參與調查的官員很難不懷疑這兩件事之間有著某種不可告人的關聯。 令人奇怪的是,在調查的過程中,李昇總能在線索中斷、調查停滯不前或者方向偏離的時候拿出新的證據讓調查得以繼續下去。 當然都是往對定國公不利的方向進行下去。 不是沒有人質疑李昇提供的證據來源不明,但負責查案的主官之一,大理寺卿陸懷瑾都聽之任之,底下人即便心中犯嘀咕也不好言明。禦史臺的人就更不可能拆自己人的臺了。 以至於整個調查過程出奇的順利,沒過兩日便將李昇當日在朝會上所控訴的定國公的罪行查得一清二楚。結論就是罪名無誤,證據確鑿。 有了這個結論,禦史臺聯合大理寺上書要求逮捕罪臣盧鬆毅。雖然仍有不少官員打心眼裡不相信兩司的調查結果,但迫於形勢也沒辦法為定國公辨明。隻得寄希望於韓相能夠力挽狂瀾。 但讓所有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韓相並沒有因為定國公是他的多年老友就有所徇私,而是直接下令讓刑部封府拿人,並著刑部、大理寺和禦史臺三司會審。 就這樣,堂堂大齊戰神、定國公盧鬆毅連上朝抗辯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下了刑部大牢。 進入刑部大牢後,盧鬆毅不知為何,在麵對三司官員的審訊時一言不發。這讓那些參與審訊的官員中相信他清白的人想要幫他都無從下手。 盧鬆毅的不配合讓案情幾近停滯。三司的官員中誰也不敢在盧鬆毅還未鬆口的時候就給他定罪。 這樣僵持了數日,大理寺卿率先忍不住,他上報朝廷,談及盧鬆毅態度惡劣、拒不配合,懇請允許對他用刑。 朝會時文武百官在此事上議論紛紛,但絕大多數人都以為對為大齊立下赫赫戰功的定國公上刑實為不可。 果不其然,韓相當場拒絕了大理寺卿的請求。但他同時表示,如果盧鬆毅一直拒不配合,隻要證據充足,為其定罪亦無不可。 有了他這句話,三司立刻調轉方向。他們不再費盡心思、想盡各種辦法隻為撬開盧鬆毅的嘴,轉而去挖掘更多能夠給定國公定罪的罪證。 這個時候,李昇再次粉墨登場。他拿出了更多來源不明的證據。這其中有定國公與他人的通信,有一些曾與他有過交際之人的口供,更有甚者甚至有定國公府中執役的仆從的告發。 三司拿到這些證據如獲至寶,很快就緊鑼密鼓地製作了一份能夠自圓其說的定罪書。 陸懷瑾當仁不讓,代表三司將定罪書在朝會時呈上。待文武百官傳閱一遍後才滿懷憤慨地將定國公犯下的累累罪行悉數復述一遍。時不時地還為眾官員展示他們查到的能夠佐證定國公罪行的證據。 他的這一番表演可謂是有聲有色。講到動情之處他還會不由得涕泗橫流,為定國公利欲熏心、晚節不保而感到羞愧和遺憾。 讓不少心中仍有疑慮得官員不由自主地順著他的思路一步步地往堅信定國公有罪的方向走。 陸懷瑾在結束表演後,當即向韓相請示給定國公盧鬆毅定罪。依照大齊國法,單單裡通外國一個罪名就足以讓整個定國公府灰飛煙滅。 他還假惺惺地表示看在定國公往日的功勞上,可以不夷滅三族,但奪爵抄家、令他自戕卻是朝廷能給的最大的恩典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韓相似乎也不能逆勢而為。但他並未直接支持陸懷瑾等三司官員的定罪之說,而是言明事關重大,需要奏請皇帝,恭請聖斷。 韓相爺把皇帝抬出來,眾官員頓時偃旗息鼓。畢竟皇帝已經多年不上朝,乾元殿中的一些年輕大臣甚至沒見過皇帝一麵。而能與皇帝一直保持聯係的就隻有定國公盧鬆毅和韓相爺韓競了。 新京中與定國公關係不錯的老臣都知道皇帝與他親如兄弟,他們都寄希望於皇帝能金口玉言,下令重新徹查此案,還盧鬆毅一個清白。 然而,他們的期望很快落空。當日韓相爺入宮不久,宮裡便傳來旨意,先是認可了三司在整個案件查辦過程中的不懈努力和他們得出的定國公有罪的結論,而後對三司的定罪做了調整,即對定國公府奪爵抄家,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隻將盧鬆毅流放北境。 整件事情,從監察禦史李昇揭發定國公罪行,到大理寺和禦史臺聯合查證,再到三司會審、皇帝下旨,不過區區七日。 僅僅七日,在大齊百姓心中猶如神明一樣的定國公便跌落凡塵,成了人人皆可唾罵的罪臣。 新京百姓是最先知道定國公被下獄審問之事的。但定國公被下獄到流放之間所隔時間實在太短。以至於很多百姓隻聽說是韓相下令拿人又派人對定國公府奪爵抄家,便以為這整件事都是他一手操控的。 朝中的不少大小官員也有這種想法,不過那是因為他們事後發現,最先揭發此事的禦史李昇是被韓相的得意門生吏部侍郎賈思勤升調至禦史臺的。 李昇天然屬於韓相這一派係,那他的所作所為豈不是都是出自韓相之意?而且韓相在案情的調查過程中一直有意無意的順水推舟,要說他沒有對定國公不利的心思恐怕沒人會相信吧! 盧明遠也是知道了這些情況後才篤定是韓競設計陷害他祖父盧鬆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要不然很難解釋李昇為什麼突然從不入流的小官一躍成為有資格進入乾元殿的監察禦史,他又從哪弄來那麼多似是而非、似假還真的所謂罪證? 但修林兄弟和錢不棄等人在一番調查後卻發現,李昇背後之人似乎並非僅僅是韓競那麼簡單。 可能是定國公府覆滅已成定局,李昇的行事放肆了很多。所以在被錢不棄等人盯上後很快就露出馬腳。 修林武藝最高,修山便讓他扮作錢不棄等人的隨從每日到李昇經常出入的茶館盯梢。 很快,修林就發現李昇在進入茶館後會有意撇開隨從,穿過茶館後院進入到與茶館相鄰的一處小院中。在那裡他會與一個總是身穿竹青色文士服的中年人會麵。 那人身材高挑、麵容清臒,渾身上下除了一枚竹簪外再無其他飾物,渾然像是一個清貧士子。然而,李昇在他麵前卻一直畢恭畢敬,始終以他為尊。 修林帶著這一發現回來後,修山便根據他的描述將那中年人的麵貌畫了出來。錢不棄等人拿著那人的畫像暗中花錢雇了些幫閑幫忙打聽。沒過多久就有人回復說那個中年文士好像是承恩侯府為五皇子請的一位西席,具體名姓不詳,隻知道大家都叫他明先生。 據說這個明先生是教琴藝的,在五皇子的一眾老師中根本排不上號。所以十分清閑,經常上街遊蕩,尋摸好琴和樂譜。以至於賺的束脩全都花在了這些東西上麵,日子過得還挺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