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漢的突然反水並沒有讓盧明遠感到意外。他給一旁的修山使了個眼色,修山便立刻走出了公堂。 很快,修山再次回到公堂之上,同他一起的還有徐氏兄妹二人。 徐歡和徐樂進來後,對著堂上的盧明遠雙手抱拳,單膝跪地道:“屬下見過國公爺!” 盧明遠示意他們起身後,對公堂內的所有人道:“諸位,徐氏兄妹是本官的護衛。昨夜縣衙不是很太平,本官擔心徐老漢、劉十二這些人的安危,便派這二人去暗中保護他們。 徐歡,你來說說,昨夜你都看到了什麼?” 徐歡向前一步,指著程子仁道:“昨夜屬下親眼看到這位程大人偷偷進了徐老漢幾人的房間。屬下靠近後,聽到程大人警告徐老漢不要在貴人麵前說些無根無據的話。都過去十幾年的事了,他一個頭腦發昏的老頭哪裡還能記得那麼多事? 他還告誡徐老漢他們,說貴人都是天邊的雲彩,如今不過是飄到方縣歇歇腳罷了,過不了幾日就會離開。這以後的日子還長著,他們這些百姓還是得靠他這個父母官才能過上好日子。” “盧大人,下官——” “你先給本官閉嘴!” 盧明遠喝止了程子仁的話到嘴邊的解釋,他盯著徐老漢問道:“徐老漢,本官的下屬說的這些可是真的?你放心大膽地說,本官保證絕不會讓程子仁有機會找你們秋後算賬!” 徐老漢看了眼程子仁,又看了看盧明遠,猶豫了片刻後,一咬牙一跺腳,下定決心道:“盧大人,這位小哥說得一點都沒錯。草民剛才之所以改口,就是因為縣令老爺親自過來給提的醒。草民不敢不從啊!” “好啊!”盧明遠指著程子仁,怒罵道:“程子仁,你還有什麼好說的?竟然敢私下威逼百姓,讓他們隱瞞案件的實情,惡意阻撓本官查案,你是嫌命長了嗎?” 程子仁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顧形象地往前爬了好幾步,來到盧明遠的腳下,一邊磕頭一邊哀求道:“盧大人息怒,息怒啊!下官就是一時昏了頭,不想因為徐老漢的一家之言節外生枝,把一個普通的民間借貸糾紛變成什麼身份不明之人製造洪災的大案。 所以下官才跑去告誡了徐老漢幾句。盧大人明鑒,下官真的隻是一時犯了糊塗,並無阻撓大人您查案的想法啊!” 程子仁此時真是把腸子都悔青了,他哪裡知道盧明遠竟然還會派人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早知道這樣,他打死都不會去找徐老漢說那些話的啊! “修林!把他給我拉起來!”盧明遠一臉嫌棄地看著涕泗橫流的程子仁,“身為一個朝廷命官,如此行徑,成何體統?” 修林走過去,拽著程子仁後頸的衣領,用力一提,便把他給提了起來。 程子仁也不敢反抗,老老實實地站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 盧明遠都懶得再看程子仁,他轉過頭來繼續問徐老漢:“你是經年的老河工,那彭城郡負責農桑水利的官員你可曾見過,又是否認得?” 徐老漢撓了撓頭,說:“盧大人,其實別說是郡裡了,就是縣裡負責水利這塊兒的官員都很少親自下來查看河道情況的。 跟草民這些河工打交道最多的其實是官府的皂吏們。往往都是負責水利的官老爺們把差事交給他們,他們再來找我們去乾。” 說到這兒,徐老漢突然想起一個人來,“不過,十幾年前,郡裡的確有一個姓蘇的大人是個另類。這位蘇大人好像也是在戶曹負責農桑水利,但他並不像其他官老爺那樣每日都待在府衙裡。 他經常帶人到咱們彭城郡下轄的幾個縣裡轉悠。有時還會到田間地頭找我們這些莊稼漢問問天候如何,莊稼長勢怎麼樣的問題。 不過,他最關心的還是各處河道的情況。是不是有瘀堵,河堤該不該加固這些,他都會一一過問。 他來過徐家灣這邊不少次,每次縣衙都會找到草民陪他一起巡視流經徐家灣的那條河道。 草民有幸跟蘇大人交談過幾次,能夠感受到他是個對咱老百姓負責的好官。 可惜洪災過後,草民不願再當河工,也就沒再見到那位大人了。” 蘇大人?還是彭城郡守府戶曹的官員,負責農桑水利,這應就是流蘇的父親。 盧明遠在知道徐老漢幾代河工的身份時,就猜測他跟流蘇的父親可能有交集。這一問,果不其然。 不過,以防萬一,他還是決定找流蘇來證實一下:“流蘇姑娘,你覺得徐老漢口中所說的蘇大人是?” “他就是我父親。”流蘇毫不猶豫地回道,“十幾年前,在彭城郡守府戶曹任職的官員中,隻有我父親一人姓蘇。他一貫信奉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所以的確如這位老人家所說的那樣,喜歡到下麵的縣鄉中自己問自己看。” “哎呀!原來姑娘您就是蘇大人的女兒啊!”徐老漢一拍大腿,這真是緣分啊,他一臉期待地問流蘇:“蘇大人近來可好,如今在哪兒高就?我們可是有十幾年沒見了,不知道大人還記不記得我這個小小河工。” 流蘇對徐老漢行了一禮,道:“多謝老人家過了這麼多年還能記起我父親來。不過,父親他早在十幾年前就過世了。” “啊?怎麼會這樣?蘇大人那麼好的官,怎麼就!哎!” 徐老漢聽到這個消息後感到十分痛惜,那位蘇大人是他活這大半輩子見到過的最把老百姓當人看的官。 “徐老漢,洪災發生後,彭城郡以瀆職罪大張旗鼓地處置了一個官員,此事你可有耳聞?” 徐老漢正兀自傷懷呢,聽到盧明遠的詢問後,趕緊醒過神來回道:“草民的確聽說過從事。據說是因為那人明知道可能會發洪水,卻沒有跟郡守老爺示警,結果大水一來,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命。大家夥兒知道後都氣憤得不行,要不是郡裡很快把人給抓了,那人心裡有愧自殺了,大家夥肯定要去郡裡鬧上一場!” “所以,你們並不知道那個傳聞以死謝罪的官員就是你認識的那個蘇大人?” “怎麼可能?”徐老漢難以置信道:“大人莫不是在騙草民。蘇大人怎麼可能瀆職呢?洪災發生前一直不停下雨的那段時間,蘇大人可是冒雨來了我們方縣好幾次呢,就是為了看看河堤牢不牢靠,有沒有決堤的可能。 草民都陪著他沿著河道走了兩次呢!當時草民跟蘇大人說了,咱這兒的河堤穩當得很。以往下更大的雨漲更高的水,都沒出過事兒! 哎呀!該不會是因為草民說的這些,才讓蘇大人對洪災掉以輕心,釀成了大禍吧?那草民這罪過可就大了啊!” “你想多了!”盧明遠沒想到徐老漢還挺能聯想,“蘇大人的瀆職之罪是否屬實還有待查證。另外,你莫不是忘了?是你自己說看到河堤有人為損壞的痕跡。 若真是如此,那你和蘇大人下的洪災不太可能發生的判斷也並無問題。如今的關鍵就在於確認是否真的有人故意毀壞河堤,致使洪災發生。” 徐老漢苦著臉道:“可草民已經把知道的、看到的都說出來了,實在是不知道怎麼才能確定是有人故意毀壞河堤啊!” “你是不知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可不代表別人不知道。”盧明遠把視線移到另一側的劉十二身上,接著說:“你說是不是,劉十二?” 劉十二躬身低頭回道:“盧大人,在下實在是聽不懂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聽不懂?”盧明遠冷笑道:“我看你是聽懂了在裝糊塗!徐樂,來,說說你昨夜有何收獲!” “是!”徐樂走到劉十二麵前,從袖口掏出一封信來,展示給劉十二看,“劉十二,這封信你看著可熟悉?需不需要我打開讀給你聽?” 劉十二別過臉去,不敢看徐樂和她手中的那封信。他對那封信當然熟悉,那本就是他親手所寫,可是這信為何竟然到了此人手裡? 徐樂見劉十二不願配合,也不勉強他,她把那封信高高舉起,對眾人說道:“這封信是昨夜劉十二親筆寫的,他在寫完後便買通了一個縣衙的仆役,讓那仆役幫他送到劉府。 不過,昨晚國公爺因為刺殺一事要求縣衙上下加強戒備。在下在保護劉十二安全的時候發現了他要往外傳遞消息的舉動,便出手攔下了那仆役,從他手中拿到了這封信。” “徐樂,你告訴大家這封信裡都寫了些什麼!” 徐樂在盧明遠的指示下,從信封中取出了裡麵的信紙,一邊展示給在場之人,一邊說道:“這是一封示警信。劉十二寫給他的家人,讓他們傳信給彭城郡劉氏主家,警示他們簡郡王殿下和定國公來到方縣,查到了嘉和元年彭城洪災背後的一些端倪。若是讓他們繼續查下去,劉氏所做之事恐有暴露的風險,希望主家能早做準備,洗脫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