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明遠被那突然闖進來的侍女撞了個滿懷。那一瞬間,有一股腥臭的味道直沖他的天靈蓋。讓他忍不住連連後退。 隨著那侍女進來的還有一群劉氏的府衛。他們沖進靈堂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傻事,又像潮水一般退了出去。 “大管事呢!這是怎麼回事?”二老太爺被眼前這一幕鬧劇氣得差點兒暈死過去,他指著匆忙跑來的大管事的鼻子怒罵:“你是如何做事的?竟然讓這麼個賤奴闖進來沖撞了盧大人!快把她給我拖走!” 大管事跪在地上連連請罪,然後在二老太爺想要殺人的目光下爬起來,吩咐手下去抓躲在大夫人棺木旁邊的那名侍女。 “慢著!”盧明遠站出來製止了大管事,“二老太爺,你們在我跟前上演了這麼一場鬧劇,總得讓我知道這演的是什麼啊!” 他指了指那名死死抓著棺木,一直瑟瑟發抖的侍女,問道:“她是怎麼回事?你們彭城劉氏不是一直標榜自己是積善之族嗎?那這侍女滿身的傷痕是怎麼來的?她又為何非得拚死跑到這大夫人的靈堂上來?” “大管事!你來給盧大人解釋解釋!”二老太爺盯著大管事道,“這個侍女到底是什麼情況?老夫曾多次跟你們說過,管理下人要賞罰分明,但不能動輒打罵。她這一身傷是怎麼回事?你若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別怪老夫對你不客氣!” “二老太爺,這個侍女之所以變成這樣,完全是她咎由自取。”大管事跪在地上解釋道,“她叫寒露,是大夫人的陪房李嬤嬤的女兒,此前跟在大夫人身邊做一等侍女。 昨日正是她跟在大夫人身邊服侍。如果不是她玩忽職守,不好好待在大夫人身邊,反而跑去接什麼無根水。大夫人怎麼會發病了都無人知曉? 若是能在大夫人身體不適的第一時間,喊來府醫醫治,說不定就能保全大夫人的性命。如今我們劉府還留她一條性命已是再仁慈不過了。” “大管事,你解釋得倒是挺清楚。但本官還是有些疑問。”盧明遠看著大管事問道:“大夫人可是你們劉氏二房的當家主母,在她身邊隨侍的難道就隻有這個寒露一人? 別說彭城劉氏這樣的大族,就是普通的富貴人家,主母身邊少說也得配上兩個以上的侍女。這怎麼也說不過去啊!” 大管事先是抬頭看了二老太爺一眼,見他沒什麼指示,就心裡直打鼓地說:“大人說的是。大夫人日常出入的確會帶上不少侍女服侍。不過,如果她是去前院找大老爺議事的話,最多隻會帶上一名侍女。 昨日,大夫人便是有事與大老爺相商,隻帶了寒露一人去了前院。但寒露沒過多久就出來去取無根水了。 她出來後,大老爺過了一會兒也從前院離開。等寒露再回去的時候,大夫人已經去了。 寒露因此被嚇得六神無主,瘋瘋癲癲地不停說胡話。在下沒辦法,隻得命人綁了她關在後院柴房。也不知她是怎麼掙脫的,弄得滿身傷痕。” “瘋瘋癲癲,滿嘴胡話?本官看她眼神清澈,從進來到現在也沒有什麼瘋癲之舉啊!”盧明遠一臉懷疑地看向寒露,“本官問,你來答!方才大管事所言可是真的?大夫人之死真的是你玩忽職守造成的?” “胡說!他胡說!” 盧明遠的話像是打開了寒露的什麼開關一樣。讓她從之前靜若處子的狀態,一下子變得癲狂起來。 大管事趕緊吩咐手下人:“快摁住她,別讓她傷了大人。” 寒露在府衛的圍困下,像隻受了驚的兔子,不停地往後退。在快要退到大夫人棺木後方的時候,她突然大喊一聲:“大夫人不是得了病死的,她是被人害死的。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人害她的時候大老爺也在,大老爺眼睜睜地看著她被人害死的。” “瘋了!她真是瘋了!”二老太爺氣得直跺腳,“大管事,趕緊把這個瘋子給我抓走!” 大管事聽到寒露喊的那些話也心肝亂顫,他這會兒也顧不上什麼體麵不體麵了,直接撲上去跟府衛們一起去抓寒露。 盧明遠正要開口阻止他們。 隻聽寒露高喊一聲“請大人一定為我們大夫人申冤!”後,就一頭撞上了大夫人棺木的一角。她的額頭頓時鮮血直流,整個人抽搐了兩下後就軟倒在地,沒了聲息。 什麼情況! 盧明遠大吃一驚,他一直以為這個寒露是徐歡假扮的。可徐歡再怎麼也不至於拿性命來完成交給他的任務吧? 所以這是真的寒露,是大夫人的侍女?還為了給大夫人申冤,一頭撞死在了大夫人的靈堂之上? 那徐歡呢?這究竟是什麼情況?剛才發生的事兒完全出乎了盧明遠的意料。 其實不止盧明遠,靈堂之上的每一個人都或多或少地被眼前這血腥的一幕給驚到了。 二老太爺又驚又怒,對愣在原地的大管事怒吼:“你還愣著乾什麼?趕快把這個晦氣的東西給我清出去!” 大管事這才如夢方醒,連連招呼那些府衛去抬寒露的屍身。有一個府衛不小心看到了寒露被鮮血覆蓋的猙獰麵容,嚇得大叫了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這一退,就把寒露的臉給露了出來。其他府衛見狀,也紛紛退後,畏畏縮縮地不敢再上前。 大管事都不敢看二老太爺此時的臉色,他壓低聲音命令那些府衛:“快去把她搬走,誰不動就扣一個月的月錢!” 一聽到要扣錢,府衛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舍不得月錢,一起上前把寒露給抬了出來。 在他們快要把寒露抬出靈堂的時候,盧明遠對二老太爺說:“二老太爺,本官且不論寒露撞棺自盡前說的那些是否屬實,隻看在她毅然決然地追隨你們家大夫人而去的份兒上,也覺得她配得上忠仆二字。您覺得呢?” 二老太爺此時心裡像吃了個蒼蠅一樣直犯惡心,可他還是得捏著鼻子配合盧明遠,說:“盧大人說的是。大管事,你去安排,命人好生安葬這個侍女。再多給她的家人一些撫恤的銀錢。” 大管事唯唯諾諾地應下,之後便領著那些府衛和寒露離開了。 靈堂內,盧明遠看著大夫人棺木一角上那灘格外醒目的血跡道:“二老太爺,不是本官不給你們彭城劉氏麵子,隻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就這麼在本官麵前沒了,本官身為監察禦史,若是什麼都不做怕是不行啊!” 二老太爺陰沉著臉道:“盧大人,不過是一個瘋癲之人做了一件喪心病狂的事兒罷了。何必這麼認真呢?” “二老太爺,這寒露瘋不瘋癲,本官不知道,也不在意。可她最後說的那些話,本官卻不能不在意。” 盧明遠走到大夫人的棺木旁邊,輕輕敲了敲棺材板兒,接著說道:“寒露說大夫人是為人所害,大老爺當時也在場。咱們算一算,大夫人、寒露、大老爺,再加上有可能存在的兇手,一共四人。 現如今,大夫人和寒露喪了命,大老爺不能說話也不能動,四個人裡有三個都說不了話了。這可真是給本官出難題啊!” “盧大人!看您這話說的,什麼難題不難題,您若是不在意寒露說的那些瘋話,不就什麼難題都沒有了嗎?” 二老太爺耐著性子,極力勸說盧明遠不要繼續對大夫人之死追究下去。 不過,盧明遠對他的勸說充耳不聞。他走到一直置身事外的胥琰身邊,問他:“阿琰,要不你來說說,這當事之人死的死、病的病,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我如今該從何查起呢?” 看著盧明遠煞有介事地跟他請教的樣子,胥琰不由得心中暗笑,沒想到盧明遠這麼能演。他馬上非常配合地回答道:“我在北漠時曾聽說,你們中原衙門裡有一類人叫仵作,整日裡跟死人打交道。雖然不受大家待見,卻有著讓死人說話的能力。既然現在大老爺這個活人開不了口。那不如試試,讓仵作看看能不能幫大夫人開口?” “有道理!”盧明遠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那就派人去郡守府請個仵作過來,給大夫人驗驗屍吧!” “不可!萬萬不可!”二老太爺這回是真的忍不住了,他拉高聲調說:“大夫人出身洛州袁氏,又是我劉氏二房的當家主母,身份貴重。怎能被仵作那等卑賤之人觸碰?這是對我彭城劉氏的羞辱,我劉氏上下十數萬族人絕不可能答應!” 盧明遠就知道一旦他說要給大夫人驗屍,勢必會引起二老太爺的激烈反對。可眼下這情況,不驗屍怎麼查案,這線索不就斷了? 但他也怕真把二老太爺給氣出個好歹,便好言相勸道:“二老太爺想得太嚴重啦!您放心,本官如何也不能讓大夫人去世後還受辱,更不會羞辱彭城劉氏的。 這仵作雖說大多都是出身卑賤之人擔任的,但太宗皇帝不是專門頒發了詔書來提升仵作的地位嘛!如今仵作在官府裡好歹也算是能入流的吏員了。有了官身,怎麼還能是賤民呢? 再說,本官聽聞,太宗朝時起就允許女子做仵作。本官派人找個女子仵作來,不就不用擔心可能有損大夫人的名聲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