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明遠沒有把流蘇此前的冒犯放在心上,坦然接受了她的道歉。 流蘇見狀,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忍不住問盧明遠:“盧大人,依您所言,洪災案還有很多疑點未曾解開,那我們接下來該如何做?” 盧明遠正待回答,胥琰卻走過來打斷了他們二人:“在查案之前,我們最好從這裡出去。我怕再不走,咱們就再也走不了了。” 盧明遠不解道:“阿琰,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胥琰走到盧明遠麵前,說:“我隻是有這麼一種預感。你難道不覺得剛剛二老太爺的表現有些奇怪嗎? 二老太爺自己說,他隻有兩子,大兒子廢了,那日後能指望的就隻有二兒子了。可他剛剛對這唯一的指望也沒表現得有多麼重視。 對於咱們對二老爺的指控,他簡單地替二老爺辯護了幾句就偃旗息鼓了。此後什麼也沒說,就把二老爺一個人留在這兒自己走了。 我覺得二老太爺之所以會有這番表現,大概有兩種解釋。一種是他對二老爺並不如何重視,直接把他放棄了。另一種則是,他有信心在我們手中保下二老爺。 明遠,你覺得哪種解釋的可能性更大些?” 盧明遠想也不想便說:“那當然是第二種了。二老爺是二老太爺的嫡親兒子,能力還遠比大老爺出眾。二老太爺怎麼會輕易拋棄他?” 胥琰緊接著又問他:“那你覺得二老太爺憑什麼從你這位有禁軍將士保護的定國公兼監察禦史的手中保下他的兒子呢?” “這……”盧明遠遲疑道,“難道靠那些隱血閣殺手?你的意思是他們要刺殺我?” 胥琰搖了搖頭:“恐怕不止如此。我們已經知道隱血閣的殺手在月餘之前就已經在劉府出沒。那時候劉府可還沒發生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他們也絕對不可能預測到劉大年會遇刺身亡,洪災案有可能重新被翻出。 所以,彭城劉氏跟隱血閣之間的這番密切來往,定然別有所求。我猜他們或許正在暗中謀劃些什麼。而我們的到來,肯定已經威脅到他們計劃的進行了。 我想在我們以暗害大老爺夫婦、勾結隱血閣的名義抓了二老爺,又揚言要抓捕隱血閣的殺手歸案之後,彭城劉氏和隱血閣之人都不會坐以待斃。 你此前也說了,如今彭城郡內局勢波雲詭譎、暗流湧動。難保他們不會狗急跳墻,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我們所有人困在這裡,或是乾脆把我們全都殺死。 這對他們而言應該並不難做到。至於後果,若是他們決意投靠青州的反叛勢力,我們這些人的性命反倒可以成為他們的投名狀。” 盧明遠仔細想了想,胥琰說的這些還真有可能發生。彭城劉氏本就因為當年太宗皇帝對他們的打壓,而對大齊朝廷心有芥蒂。 這麼多年來,明裡暗裡不知道使了多少手段阻擋大齊朝廷對彭城郡的掌控。所以,他們勾結隱血閣趁此時機犯上作亂的可能性並不小。 而且,這兩日二老太爺以及二老爺在麵對盧明遠等人時,雖然麵上恭敬,但仔細一琢磨就能看出他們並無敬畏之心。 二老太爺宦海浮沉數十載,他這麼表現倒是情有可原。但二老爺不過是個空頂著彭城劉氏嫡支弟子名頭的白身,他在麵對炙手可熱的新任定國公時也是如此表現,就顯得很不正常了。 盧明遠在思考這些事情的時候,流蘇的腦子也沒閑著。 她把這兩日從其他鸞臺內衛那裡獲取的信息都過了一遍後,得出了一個她萬分不想承認的結論。 茲事體大,流蘇不敢再隱瞞,便跟盧明遠透露道:“盧大人,我覺得寧安郡王殿下的推測十有八九是對的。彭城劉氏恐怕真有不臣之心。” 盧明遠擰著眉問她:“流蘇姑娘,你這麼說可有什麼依據?” 流蘇抿了抿嘴唇,輕聲回道:“此前潛伏在劉府的內衛曾告訴我,在最近的一個月裡,陸續有好幾波身份不明的人進出彭城劉氏。 從那些人不同的穿著打扮和言談舉止來看,他們代表的大概率不是同一個勢力。 而每次有外人秘密到訪,老族長和二老太爺就會召集族中幾位地位比較高的族老到祖宅議事。 在那之後,劉氏族中就開始慢慢加強戒備的力量。盧大人您應該也知道,大齊雖然嚴禁世家大族豢養私兵,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不少世家大族會從偏房支脈中遴選家境不好但資質不錯的子弟,充當地方上的鄉兵。 鄉兵不似大齊禁軍或各州郡的郡兵那樣,需要一直待在軍中訓練、執行任務。隻用在農閑時集結訓練,擔負些運糧、緝盜、修城這種任務。而且鄉兵雖然也會登記造冊,但隻要能找他人替代,就可直接從中脫離。 像彭城劉氏這樣的世家大族就利用這些漏洞。他們選送一批族人去當鄉兵受訓後,會再選一批新的族人頂替前一批。而被頂替的那批人就可以回來,擔當日常巡衛族中的職責還是綽綽有餘的。 最近彭城劉氏一直在讓這些有一定武力基礎的族人加強訓練,甚至還暗中給他們配備了武器。 除此之外,我還了解到,彭城劉氏正在不動聲色地囤積糧草。 按說彭城劉氏在郡內擁有大量土地,每年的產出遠遠超過他們族人所需,根本無需外購糧食。所以,他們最近的這些不尋常的舉動,就很可疑了。 隻是,我此前的注意力都放在洪災案上,對這些疑點並沒有多想。 直到剛才聽到寧安郡王殿下的那番話,我才發現他們做的這些或許正是為了反叛做準備。彭城劉氏也許跟青州那些反賊早就沆瀣一氣了。” 胥琰和流蘇兩人一前一後,都說彭城劉氏有反叛之嫌。這讓盧明遠不得不重視起來。 他沉吟片刻後說:“如果彭城劉氏真有不臣之心的話,那我們如今的處境,的確會如阿琰說的那樣十分不妙。 我們這邊雖然有幾十個禁軍侍衛,可麵對的卻是整個劉氏一族,還有神出鬼沒的隱血閣殺手。要是真的真刀真槍打起來,我們的勝算恐怕很小。而且即便僥幸逃脫,也很可能損失不小。 所以,我們必須在彭城劉氏下定決心對我們動手前盡快離開。” 時間緊急,盧明遠匆匆做了一些部署後,就通知所有人打點行囊,盡早離開劉府,前往彭城郡守府。 因為整個別院都在盧明遠的控製之下,劉氏之人並不清楚他們在裡麵都乾了些什麼。 所以,直到所有人都準備妥當,盧明遠打頭帶著他們一起往外走的時候,一直遠遠地關注著別院動靜的劉府下人才反應過來,急匆匆地去給二老太爺報信。 當盧明遠等人經過西府主院,快要走到石橋之上時,幾個年輕人抬著一頂小轎子追了上來。 “盧大人留步!” 轎子內傳來了二老太爺稍顯虛弱的聲音。 盧明遠停下腳步,等那幾個年輕人抬著轎子過來。 轎子落地後,二老太爺果然從裡麵鉆了出來。 或許是著急追上來,路上被顛得不輕,二老太爺的臉色顯得非常蒼白,額頭上也不時滲出冷汗。 盧明遠麵露擔憂道:“二老太爺,您現在的臉色可不怎麼好,快些回去歇息一下吧。本官就是不想再興師動眾地勞累您,離開前才沒有提前跟您打招呼。沒想到還是麻煩到您了。” 二老太爺扶著抬轎的年輕人的手緩了好一會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才回道:“盧大人如此著急離開,難道是我彭城劉氏招待不周?若是如此,老夫可萬萬不能讓您離開,定然要跟您請罪,再好好招待您幾日才行。” 盧明遠搖搖頭:“二老太爺說的這是哪裡話,我等這兩日在你們府上吃好喝好,怎麼會覺得你們招待不周呢? 這不是貴府大夫人的案子破了,但殺害她的隱血閣殺手還沒抓到嘛。本官如今人手不足,緝兇一事還得請郡守府幫忙才行。 所以,本官就決定前往彭城郡守府。這一來,到了彭城郡地界,怎麼也得跟咱們這兒的郡守大人見個麵。二來,也能讓郡守大人出麵,緝拿隱血閣惡徒,讓貴府大夫人能在九泉之下安息。 追兇要緊,本官就不與您多說了。二老太爺,咱們來日再見。” “等等!”二老太爺再次喊住盧明遠,他指了指被兩個禁軍死死壓製住的二老爺,請求道:“盧大人,老夫自知國有國法,但不是還有話叫家有家規嗎?我這二兒子是犯了不可饒恕的罪過,但這事兒說來說去還是我們劉氏的族內事。 您能不能看在老夫年逾古稀的份兒上,先暫時將他留在府中。老夫以彭城劉氏數百年的聲譽保證,定會以族中規矩對他嚴加教訓。” 盧明遠肯定不會答應把二老爺留下的,他十分果斷地拒絕道:“二老太爺,國法在前,家法在後,您在朝為官那麼多年不會不清楚吧?二老爺本官是不會留下的,不過您放心,到了郡守府,有劉郡丞照顧,想來他也不會受什麼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