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1月27,臘月二十九。今年沒有三十,所以今天就是大年夜。 春晚演員一般是下午2點開始進場,4點集結完畢,進行候場。 娘倆離得近,中午在匯園公寓這邊吃了頓屬於他們的“年夜飯”,還真就是餃子,吳雪絨大早就起來和麵剁餡了。 飯後,吳雪絨收拾碗筷對兒子說:“去把春聯貼上,燈籠掛好,別等會出門給忘了。” “忘不了。” 吳楷文擦了擦嘴,自己寫的哪還能給遺漏掉。 將來的人總是說父輩們字寫得都好,那純粹就是讀書時娛樂活動太少,閑得隻能練字。 上輩子生活變好轉之後,為了讓孩子更好的成長,工作時間自由的吳楷文主打一個陪伴,在孩子啟蒙和讀書階段自己也重拾了書法和英語,一副好字還是拿得出手的。 上聯:百世歲月當代好。 下聯:千古江山今朝新。 橫批:一元復始。 按說這橫批用“萬象更新”比較合適,可“一元復始”更貼合當前心境和自身經歷。春聯雖沾在大門上,其實卻是貼給自己看的,符合自個兒心意最重要。 回屋給門上都貼了“福”,又去老媽屋裡把窗花沾好,再給客廳墻壁掛著中國結,為開闊舒適的屋子添上一絲紅火喜慶的氛圍,沒有太多鮮艷奪目的東西,清清爽爽的也很不錯。 “收拾好了?” “嗯。” 吳雪絨洗完碗筷擦著手出來,掃了屋子一眼,對這樣乾凈的布置也挺滿意,想要再喜慶一些就得等屋子再添個把人了。 想到這,吳雪絨看著孩子,心想也不知道將來他要拱了誰家的白菜。 “那回屋拾掇拾掇,等會兒就出門了。” 一點半左右,娘倆出了門。 吳雪絨化了淡妝,戴了頂針織帽,手上抱著兩件厚大衣,他們得待到淩晨才能回來,夜裡天更冷。 吳楷文的發型是自己弄的,小修邊的紋理燙,清新利落,服裝也是自備,90年代的央視審美根本沒眼看。 樓下停了輛桑塔納,吳楷文新買的,為了出入方便。現在的車就這樣,湊合用幾年,等之後全球車企審美提升開始整流線了,要麼買新的、要麼自己造。 要說這個年頭的車,他看中的隻有紅旗CA72,從59年到65年隻生產了198輛,幾乎全是領導座駕。上輩子隻能看著眼饞,如今倒也有能力買個二手的來收藏,過過癮。 90年代的駕照經過一次大改,取消了師傅考核跟數千公裡的實習,但還是很不好考。新駕照級別劃分很嚴格,而且考駕照不僅要熟悉駕駛和規則,還特娘的要懂一些簡單的汽車維修。 不過快速搞定的辦法也是有的,無外乎走個人情的事,他現在純屬先開車後買證。 復興路,央視演播大廳。 直播在即,演員們都沒了之前幾次彩排那種相對放鬆的氛圍,到底是直麵10億人民的演出,但凡出了岔子就是一輩子的汙點。 這年頭的文藝工作者還是要點臉的,春晚大規模邀請影視明星得到新千年之後。在此之前,春晚的表演者多為劇團演員,一旦出現重大失誤,在體製內基本就絕了上升的路子。 今天的休息室裡沒別人,張有蓉和金海芯都在家待著。 吳雪絨到化妝之後就在屋子裡亮嗓子,今晚的歌對她是個挑戰,也是一次重大的機會,隻要把握住,表現好,評一級就有望了! 吳楷文依舊沒心沒肺的,這種計劃內的東西,他緊張個der。 去道具那邊檢查了一下大鼓,又上一些相熟的人那裡竄竄門,譬如開場舞後就要登場的華哥,第四個表演節目的馮牛組合,在九七戀曲晚會上有交集的林一輪、景岡山、高楓、羅忠旭等人。 劉煥也沒有待在休息室裡,他今晚唱的《好漢歌》,節目被安排在零點前,一樣閑的四處亂走,碰上了吳楷文。 “你還真不緊張啊?” “本職工作罷了。” “謔,你說的倒是輕巧。” “初生牛犢嘛,不像煥哥你要鎮場子。” “嗬,我看你是胸有成竹。” 互拍一陣馬屁後,吳楷文開始進入正題。 “煥哥過完年有空嗎?” “我在京城。” “那麻煩約三寶老師出來吃頓飯,我有些問題想請教。” “那感情好,別說他了,其實我也想跟你好好嘮嘮。” “得嘞,咱留個電話,到時聯係。” “沒問題。” 轉悠一圈回到休息室,老媽已經開完嗓,在那閉目養神。 吳楷文看了眼時間,差不多到點了,他也換上服裝,等待開場。 今年的春晚還是挺不錯的,作為最大看點的語言類節目,有馮牛組合《坐享其成》,嚴老的《我在馬路邊》,丹紅組合最後一次合作的《回家》,本山大叔攜鐵三角第一次登場表演《拜年》,趙媽融合了歌舞的《功夫令》,一代目陳小二最後一個春晚小品《王爺與郵差》。 特別是《拜年》跟《王爺與郵差》,前者對基層一些普遍現象的諷刺,後者則進行了一把針對民族心態的放肆調侃。放在將來,甚至幾年後都是妥妥被斃的節目,現在都還沒上演他就已經開始懷念了。 “倒計時出場,各就各位!” “走!走!去候場!” 8點整,晚會正式開始。 春晚的開場舞其實挺好看,不過對現場觀眾可能不太友好,因為很多美麗的視角需要從高空俯拍,非業內人士從平行視野看不見舞蹈的精髓。 開場歌舞之後,華哥帶著一首《恭喜發財》亮相,直接驚艷全場。喜慶的編曲、濃濃的祝福,從此成為了年節時期街邊門店和超市商場的必放曲目。 小小出租屋裡,因為《瘋狂的石頭》生活有了好轉的張雪鬆上大柳樹掏了臺二手黑白電視,小兩口擠在床上看直播。 於樂仙為了省錢沒回赤峰,家在津門的張雪鬆不忍心她一人過年,也留了下來。 華哥是這個時代不少女人心中的白馬王子,於樂仙也未能脫俗,在劉天王出場的時候緊盯屏幕。 隨即,在歌曲信息欄中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作詞:吳楷文。 作曲:吳楷文。 “呀!這是小文寫的歌。” 張雪鬆也很意外:“啥?恭喜發財?” 耶~咦~耶~咦~耶~咦~耶~啊~喔~ 耶~咦~耶~咦~耶~咦~耶~啊~喔~ 我恭喜你發財!我恭喜你精彩! 最好的請過來,不好的請走開。 Oh!禮多人不怪! …… 新年祝福歌還能這樣寫?還可以這樣唱!!! 不止電視機前的觀眾,現場很多參演的演員也相當震驚,這特喵的和彩排時不一樣啊! 這首《恭喜發財》的歌詞和旋律搭配極好,歡快明朗的流行曲風中帶有濃鬱而又鮮明的民族特色。歌詞句句都通俗易懂,老少皆宜,很適合口口相傳。 很快,有人跑去問導演組或者華哥的團隊,不久後一則消息就在後臺傳開,這歌是第四次彩排當天,劉天王找上門後吳楷文現寫的。 現寫的! 高楓來自江城,父親是江城歌舞劇院的劇作家,母親是歌舞劇演員,吳雪絨也出自江城歌舞劇院,高楓的媽媽和她做過同事。 高楓剛剛還來拉著吳楷文的手說:“老弟,等晚會結束了哥哥我介紹港臺那邊的人和你認識認識”,現在想想臉就燙得慌。 難怪那小子隻是靜靜地看著他,麵露神秘的微笑,合著看我笑話呢。 《恭喜發財》過後是一組鬧新春的曲組,由分別來自東北、關中、東南沿海以及西南等四個地區的藝術團體組成。 曲組結束,便輪到今晚的第一個語言類節目,《坐享其成》。 馮鞏喜慶的招呼聲直接把人帶到了節日的氛圍裡,“各位觀眾,親愛的朋友們,我好想你們啊!在下馮鞏給您請安啦!” “哎,我說,馮鞏啊,人家都說咱們相聲演員,多才多藝。” “咱們有什麼啊,不就是演什麼什麼行,擱哪哪火嗎。” “……” “就說這意思,藝多不壓身。!” “我還真想不起來,咱兩究竟不會什麼。” “這不剛才又有人求咱們幫忙,你說咱們是幫啊還是不幫啊?” “不幫!幫他們都火了,就把我們相聲自己剩下了。” “那就好,不幫,有你這句話我跟吳楷文導演說了。” “你跟他……” “我說我們倆沒工夫!” “不是,誰?” “吳楷文,吳導,去年拍電影拿了一億票房那位,非求咱們幫忙,幫他拍一部電影,你說這不擺著占咱倆便宜嗎。” “……” 幾個節目後,老藝術家們組成的“正方”和“反方”登場,一人一句經典臺詞,贏得滿堂喝彩。 一群電影工作者在臺上辯駁互斥,自然少不了提一提今年的電影市場,《瘋狂的石頭》和億元導演再次刷了個臉。 到了這裡,臺下和電視機前的觀眾忽然覺得今年的春晚上,吳楷文的戲份好像有點多啊! 98春晚是整個90年代收視率最高的一屆,收視率達到61.8%,今晚誕生了許多經典歌曲,譬如《相約九八》,那個時段的收視率更是高達82%。 還有《水滸傳》的兩首歌曲,隨著《水滸傳》1月8日在央視的播出,兩首歌已經響徹全國,都被安排在零點前,足見地位。 吳雪絨和吳楷文的節目被放在10點20左右,接的是番長江的小品《一張郵票》。 番長江的表演本身沒問題,就是過於接地氣的形象和人物有點違和,小品本身又沒有太多空間和時間讓他去展示更多性格立住人物,導致呈現的效果有點尬。 吳雪絨和吳楷文站在上場口,旁邊的工作人員隨時準備著把大鼓推出去,小品已經進入點題升華階段,他們馬上也要登場了。 吳楷文看到老媽握著話筒的手有點緊,到底是春晚,體製內的吳雪絨還是感受到了壓力,連忙打趣道:“媽,你看你兒子今天帥不帥!” 他今天穿著一套訂製的白色立領中山裝,版型都是自己畫的,很修身,一雙大長腿跟個螳螂一樣,特別是站在金龜子旁邊,簡直喪心病狂。 除了金龜子,今天何炯也在現場,他們一起做場下互動主持,此刻何老師就在上場口休息,聽到吳楷文的話都驚了,這麼不要臉的嗎? 吳雪絨也被吳楷文逗樂了,投以溫柔的目光:“我兒子當然帥。” “媽,該我們上場了!” 吳楷文直接抓住老媽的手穩穩地邁步向前,這時倪大姨在臺上的串詞正好結束:“下麵請欣賞歌曲聯唱,《小河淌水》《青花瓷》。表演者,吳雪絨,吳楷文。” 嘩啦啦啦! 今年春晚舞臺前端部分呈半圓形,裝有移動滑軌,主持人串詞報幕時幾根高大柱子串成的背景會將舞臺遮住,再次打開時,燈光聚焦下,吳雪絨出現在舞臺中央,172的身高穿著一襲白色禮服,大氣端莊。 吳雪絨右手拿著話筒,左手還殘留著吳楷文剛剛牽過的餘溫,想到這是兒子為了讓自己登臺而精心準備的歌曲,兒子還在身後緊緊的看著自己,溫暖的情緒一下就把那一絲緊張感給壓下去了。 啊~~~~~ 沒有任何伴奏,高亢婉轉的吟唱就像百靈鳥的叫聲在空曠的山穀裡回蕩,直接引起聽眾靈魂的共振。 不由自主的,臺下又是嘩啦啦啦的一片。 “月亮出來亮汪汪,亮汪汪,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 竹笙起,這時的高音透著一股思念,宛如杜鵑啼血的悲鳴。 “哥像月亮天上走,天上走~” “哥啊!哥啊!哥啊~” “山下小河淌水” “清悠悠~” 咚!咚! 吳楷文揮舞鼓槌,重重的兩記正擊,渾厚的鼓聲直接悶在了聽眾的心房上,仿佛要窒息一般,合著之前哀婉的歌聲,霎時間心情沉到了穀底。 嗒! 緊接著,吳楷文手持鼓槌雙手平擊邊,發出一陣短促、清脆的聲響,如同夢境的開關,一下子把人從哀傷的情境中帶出來。 臺下的觀眾哪經歷過這樣的折磨,一下子從頭皮到腳趾頭都變得發麻,忍不住渾身打顫。 不得不說這一版的編曲確實牛逼,主歌部分僅僅人聲、竹笙以及大鼓三個聲部,卻能把讓人的情緒來回調動個遍,從生理到心理都像坐過山車一樣,幾上幾下,刺激到飛起,也感性到不行。 啊~~~~~ 全是吟唱的主歌段落沒法形容,真應了那句“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濃濃的思念與情意隨著清亮、絕艷的高音攀至巔峰,輕易擊中人心中隱藏著的最脆弱的情感。 後臺,無數參演演員都感受到深深的震撼,和之前的彩排不一樣,哪怕是第四次彩排的備播錄製,吳雪絨也沒有完全開大,這是絕大部分人第一次完整的聽到這一版《小河淌水》。 臺下一部分觀眾站了起來,也不管這是春晚現場,都在瘋狂的鼓掌叫好。沒辦法,全身汗毛直立,毛孔巨張,加上心靈被狠狠的沖擊過,不起來活動一下根本坐不住。 胡君家裡也看著春晚,他爹是著名男中音歌唱家,一級演員,坐在沙發上聽到這歌也不由得拍著沙發扶手叫好。 “好!這歌改得好!如泣如訴,直抵人心,身臨其境!” “你跟他拍的那電影我看也就那樣,這歌改的是真好,他那張唱片有些歌也非常不錯,比如現在唱的這首《青花瓷》,寫得多美。” “這樣的人他就不該去當導演!” 胡君苦著一張臉,他也算是家學淵源,除了老爹,還有個男高音大伯,也是一級演員,打小被這兩人每天練嗓子嚇怕了。 胡君老爹對他去演戲不唱歌一直念念有詞,畢竟胡君的聲音條件比他爹還好,也是個頂級男中音的料子。 大過年的,胡君不好駁了老爹的麵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隻得敷衍道,“那我回頭跟他說說。” 金海芯家中,她母親田教授輕輕抹了下眼角,說:“這人是個大才,民歌改得有新意,能讓年輕人聽得進去,還不失本意,加上自身具備極強的流行音樂素質,你跟著這樣的人我比較放心。” 金海芯沒理這茬,反而問:“您想我爸了?” “你還打趣我來了?” 田教授拍了自家小丫頭一下,她老伴一個月前就飛美國了,去那邊和大女兒過年,“唉,你們都長大了,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追求。” “嘖,這《青花瓷》寫得真好,不知道他咋想出來的,到時請他也幫你寫一首這樣的歌。” 金海芯看了眼電視裡的吳楷文,說:“等過完年我就去找文哥,問問簽約和新歌的事。” 在全場的歡呼聲中,吳楷文目送老媽離場,自己也放下鼓槌拿著話筒走到前麵。經歷了《小河淌水》銀河泛濫一般的猛烈沖擊,一首委婉、雋永的《青花瓷》能很好的撫平觀眾們激蕩的情緒。 這種前後反差可以放大《青花瓷》的魅力,吳楷文不必追求什麼勁爆的表現,隻需完完整整的把歌唱下來就是最好的處理方式,這也是他精心策劃的結果。 導演組那邊,工作人員跑到孟昕邊上,頗有些振奮的說:“CSM那邊傳來的最新消息,吳雪絨和吳楷文唱歌的時段,實時收視率比之前的《相約九八》還高5個百分點,達到87%,為目前最高。” 孟昕看了眼表演完畢鞠躬離場的吳楷文,知道今年的春晚是真的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