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吃完午餐，芝華沒有像往常一樣午休，而是徑直下樓去給何後復打電話，微信短信他已經不回了。芝華怎麼也沒有想到第一次還款何後復就食言了，打了好幾通電話才接通，沒等何後復說話，芝華就劈頭蓋臉地沖他發了一通火。何後復深知理虧任由芝華罵完，等她停下才趕忙解釋。 　　“剛已經給你轉過去了，還差兩千，我再湊湊看。” 　　“你不知道今天要還款嗎，非要我催才打款？” 　　“沒辦法，這幾天正是忙的時候。這是個新渠道，錢剛剛投進去，至少要2個月後才能回款，公司那邊的貨款還沒付，真沒錢了，先從你那邊預支兩千，等回款了再補上。”何後復盡量讓自己語氣平緩，千萬不能被芝華激動的情緒帶偏。芝華一開始很激動，都是質問，聽完何後復的解釋她的心一點點冷了下來，沒有再說話直接掛了電話。 　　她不是不理解何後復的難處，也不是不講理，隻是失望。從一開始芝華就跟何後復強調了多次，貸款是幫他們貸的，她不負責還，也還不起，何後復也答應得好好的，還款由他們負責，可這剛第一期還款就這樣。跟何後復相處了這麼多年一點點建立起來的信任，就這樣在瞬間崩塌。 　　芝華掛掉電話，關了機，在公司樓下平復好自己的情緒才上樓回到工位。第一期還款就這樣，貸款是五年期，一想到接下來的五年每個月都要這樣度過，芝華第一次真切地體會到了壓力，這是何後復公司出事以來，芝華頭一次打退堂鼓，想要離開。可是現在抽身自己又無力承擔所有的貸款，更何況憑什麼，這一切始作俑者明明是何後復，憑什麼最後要自己全數買單。 　　一天下來，一半的時間在內耗，芝華開始強迫自己專注在工作上，這份工作是自己度過當下困境的重要依傍。客戶再怎麼刁難，這個項目再怎麼吃力不討好也要盡最大努力做好。雖然工作不是付出越多就收獲越多，但勞動力的付出和收獲最起碼是正向的，它不會像感情投入那樣產生負債。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感情投入都會負債，像投資一樣，投對了人，經營得好收益也會很可觀。這不是芝華的觀點，是閨蜜楚楚的，以前覺得這太現實了，現在突然覺得很有道理。 　　她們倆的共同好友秦小茜就很好地驗證了這個觀點，她從一開始挑人，就跟芝華這種純愛戰士不同，就是挑潛力股，物質基礎和個人能力以及家境是她挑選的重要指標，愛不愛的放一邊，能相處就行。但這麼多年經營下來，秦小茜的婚姻反而堅固而美滿。 　　當晚回到家芝華就跟楚楚電話聊了一通她現下對這個觀點的深切認同，楚楚當然沒有被這頂高帽子哄得忘記討伐芝華。 　　“你怎麼可以幫他貸款，貸的款還超出自己的還款能力，誰給你的底氣，愛情嗎？” 　　“可是能怎麼辦嘛，我又沒打算跟他分開，幫著他好起來也是為我們兩個的未來打算啊！” 　　“幫？要有能力才可以幫啊！這個貸款明顯超出你的還款能力啊，他要是撂挑子不管你怎麼辦，你就得破產，好嗎？”楚楚是真的要被自己這個傻閨蜜給氣死了。芝華明白楚楚是為自己好，所以隻能硬著頭皮聽她罵，哄她說自己知道錯了。 　　掛了電話芝華靜下心來復盤了一下自己最近的做法，她知道閨蜜是對的，但如果再重新來一次，她可能還是會選擇幫何後復一把，這很割裂，但這就是芝華。 　　一方麵芝華對何後復很失望，因為他沒有把她放在第一位，往新渠道砸錢，再有把握也會有風險，他把他的欲望淩駕在了她的安全之上，芝華對何後復的信任度也是一降再降，她開始了自救，拚命工作爭取更多的績效工資，從親戚朋友那裡借錢，保證自己在沒有何後復接濟的情況下也能按約還款。 　　但另一方麵她又相信何後復不會不管她，事實也是如此，何後復一直盡力維持著公司新舊兩個渠道，賺到的錢扣掉公司必須的開支都給了芝華。他的那些貸款、抵押有好幾筆已經逾期了，欠的錢也都排在芝華後麵還，他在他的能力範圍內是真的盡了全力。 　　隻是不管怎麼說，是他把芝華推進風暴中，卻沒有足夠的能力替芝華遮擋住所有的風雨。他的傘被風吹得東倒西歪，芝華需要用盡全力跟他一起撐住這把傘，同時還要給自己穿上雨衣，不然就會被淋透。 　　芝華跟何後復的這段關係，就像是意大利比薩中央廣場上的那座傾斜的塔，看上去是傾斜的，隨時可能傾覆，但其實斜塔本身是處於平衡狀態的，是穩的。但這種穩並不代表美好，它更像是一種牽絆，那種離不開的牽絆。 　　接下來整個2019年，芝華都在這種狀態中度過。拚命工作，加班再多也不敢抱怨，沒有晉升機會也不敢辭職，除了家人沒碰，把有可能借到錢的朋友聯係了個遍，最後的最後卻隻從寥寥幾個朋友那裡借來不到兩萬塊錢，芝華一開始有點受打擊，但很快就釋然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裡麵的一地雞毛外麵的人是看不真切的。更何況都是些陳年舊友，並不經常聯係，不借錢太正常了。反而是沒抱希望在上海一起工作過的舊同事借了幾萬塊給芝華周轉，現代人的關係的確很奇妙。 　　就這樣，芝華就這樣憑著一股氣堅持到了2019年年末，每一期還款都是有驚無險，工資、信用卡，加上何後復接濟的錢和從朋友同事那裡借來的錢，每次都是剛剛夠。但每一次還款日前後芝華都要跟何後復發一通火。 　　何後復一開始沉默，終於有一次深夜，他還在外出差，應酬喝了酒，沉默的他爆發了。芝華當天為了湊到還款的錢跟一個朋友借錢沒借到而且弄得很尷尬，一通天火就這樣又從BJ燒到了何後復的出差地。 　　“我都懷疑你就是騙子，剛求完婚你的公司會計就卷款賭博，房子房子沒著落。然後就哄騙我貸款，說好跟我一起還，可是一大半都是我自己在還，還總拿公司周轉說事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ｍ 我看你就是個騙子。” 　　“我知道我沒做好，但是我一直都在努力彌補。你都不知道我要多努力才可以把公司做起來，好不容易起來了，會計出事兒了，我也好恨，可是有什麼辦法，他又還不出錢來。欠了那麼多錢，我抵押房子，賣車，連遊戲賬號我都賣了，隻想讓公司緩過來，兩條渠道同時做，我方方麵麵打點疏通，一個月有二十天我都在出差，不敢停，容易嗎我。你的錢投進去，一分都沒有浪費，一直在流動，但是做生意是有周期的，利潤不能全部拿出來還款，如果那樣，生意就轉不動了。騙子騙錢是自己揮霍，我沒有亂花一分錢，賺出來的錢但凡能動，我都給了你，可是你還要這樣說。你說的這些話就像刀子，一刀一刀割在我心上。別人說什麼我不在乎，但你說的話，我在乎。”何後復話不多，這是他第一次在電話裡跟芝華說這麼多的話，幾乎每一句話都是喊出來的，芝華聽得出來他喝醉了，但也聽得出這些話是出自真心。 　　“你喝醉了，趕緊回酒店休息吧。明天你那邊忙完就回家吧，回來再說。我掛了。”其實芝華說完何後復是騙子之後就立刻後悔了，但也直到聽完何後復這一大段話，她才知道自己的話對何後復的殺傷力這麼大。 　　聽何後復發泄完，芝華的火早被澆熄，此刻她心裡也是五位雜陳，有那麼點心疼，也有那麼點無奈，還有一點怨懟，為什麼這麼多不幸會發生在自己跟何後復身上，他們倆一直努力生活，隻想擁著這麼一份雙向奔赴的愛，和普通人一樣過安穩平凡的生活。到底是哪裡出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