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死亡煞氣(1 / 1)

“是,就是這麼提起來的。拓哥高興壞了,瞅著我嗬嗬笑著說,‘喜事啊妹子,魏國太子稀罕你,你就到太子身邊去吧,也讓我們翟家也成為皇親國戚!’”   “你就這麼進了宮?”   “都說長子如父,他這樣說了,我能說什麼啊?”翟嬋嘆了一口氣道:“但是,我怕得不到太子的恩寵,白白耽誤我。所以,我也不顧羞怯,高聲地說了我的憂慮:喜事不假,就怕坐冷宮,孤獨一生……”   畢氏點點頭,很贊同她的說法,道:“嬋兒,我們翟家就數你是明白人。”   “誰知石頗哈哈笑地插話了,說我就會逗樂子,說我漂亮、能歌善舞,又像太子一樣喜歡騎馬射箭。如果連我都不能得到太子的恩寵,那這個世上就沒有能夠得到太子歡心的女人了!”   “這倒是真的,我女兒就是不一般!”畢氏對這句話很入耳,很自豪地笑了起來。   “嗬嗬,說真的,石頗還真把我的勁鼓起來了。不過,我麵上還是瞪了他一眼,說你這麼賣力地要把我舉薦給太子,是擔心我嫁不出去麼?”翟嬋說著,自己先“嘿嘿”地笑了起來。   “那倒是,石頗那麼兇殘的人,怎麼會發善心為你做好事?一定包藏私心。”畢氏憤憤地道,對石頗滿是忌憚。   翟嬋搖搖頭,樂了,無視了畢氏的猜忌,道:“他又一次哈哈笑了起來,說我是妖女,誰會擔心我嫁不出去啊?然後他說了把我舉薦給太子的兩個好處,首一個,太子愛戀美色,得到我這麼個尤物自然會在功勞簿上為他好好地添上一筆。第二個,他說與我交情不淺,以後需要我在太子耳邊吹枕邊風的時候,我不會拒絕他。”   聽翟嬋這麼說,畢氏又想起了石頗昨天威嚇翟嬋的兇狠樣子,忍不住吐槽道:“嗯,這個石頗,雖說是個武將,手段兇狠,算盤倒是打得很精,說得也是大實話哦!可惜,他幫你是假,討好太子是真,關鍵時刻,隻要太子發話,他照樣殺你不誤……”   翟嬋臉色又一次晦暗下來,沮喪地道:“娘,我都已經解釋半天,你怎麼還對石頗耿耿於懷呢?”   畢氏不以為然:“就算他對你情有獨鐘,也不至於這麼賣力地幫你啊?你都已經被太子追殺了,他犯得著得罪太子麼?”   翟嬋默然,她也想不通這一點,他為什麼這麼做?   淩晨時分,她們到了一處像是牧場的地方,舉目望去,一片被白雪遮住的枯草地展露在地平線上,晨靄中的氈房飄起了縷縷炊煙,一派靜謐的景象。   她們已經又饑又困、又冷又乏。   在一處氈房前翟嬋下了馬,站在氈房門口喊了一句話。那句話青青沒有聽懂,不應該是漢語。他想起了文獻記載:翟嬋會流利的羌狄語,這家人家應該是羌狄人。   從氈房裡出來了一個高挑女人,應該是這家的女主人,也說著無忌聽不懂的話。翟嬋和她說了幾句話後,回到了畢氏身邊,把她從馬鞍上扶下來,道:“我對他們說我們遇上強盜了,其他人都死了,隻有我們逃了出來。我租了他們一輛板車,讓他男人把我們送到草州城去。”   翟嬋解下了係在馬鞍上的錢袋子,讓畢氏背著。   一會,一個男人從氈房裡出來了,牽走了她們的馬,去了外麵。   女主人掀開房簾請她們進房,用木盆端上了一盆熱水。翟嬋給無忌擦洗乾凈臉上的血跡,把自己被血染紅的臉洗乾凈。   隨後女主人給她們遞上了牛奶和餡餅。   翟嬋給無忌喂了奶,她們自己也吃飽喝足了。   那男人回來了,趕來了一輛馬拉的板車,車上墊著皮褥子放著兩件皮大襖。她們上了大車,枕著錢袋子蓋上皮長襖睡了下來。   大板車上路了,馬蹄踩在雪地上,發出清脆的“嚓嚓”聲。   最初的恐懼已經過去,畢氏嚇懵的腦子開始翻江倒海。   她們躺著,很疲憊,合上了眼睛睡覺。但是,各懷著心事,都沒有真正入睡。   畢氏擔憂翟嬋的處境。她確信石頗轉達的太子諭旨不會有假。雖然他是太子跟前的紅人,卻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假傳太子的話,這可是殺頭的罪!太子再寵溺他,也不會由著他亂了朝綱。所以,太子的密旨是真的。如此,無忌是必須死的。   聯想起翟嬋回鬱郅城待產以來發生事情,畢氏明白了,翟嬋由於懷了孩子成為了王後心中的刺,王公貴族們肯定也不會放過翟嬋。翟嬋隻有放棄孩子,才可能有一條生路。   她躺著,卻難以入睡。   她知道翟嬋就是一根筋的人,要她放棄自己的骨肉無疑是癡人說夢。如此,翟嬋和孩子此生就必定要隱姓埋名,在腥風血雨中過提心吊膽的淒苦日子了。   想到這裡,畢氏悲痛了,仿佛心破碎了一般,淚水慢慢地滲出了她緊閉的雙眼。   恍惚間她有了惡念,為什麼不能替翟嬋銷了孽債?隻需要捂死無忌,翟嬋便可性命無憂,可以過上太平的日子,或許會重新贏得太子的寵幸也未嘗不可。   這是一條出路!她睜開了眼睛。   翟嬋還閉著眼睛睡著,披巾下,麵容看似很平靜。但是畢氏知道她沒有睡著,她長長的睫毛在微微顫抖,那是她內心焦慮的表露,她從小就是這樣。   她的胸腹隆起著,那孩子正躺在這個位置的長襖袍裡,翟嬋隻需翻個身就能把他壓死。   等翟嬋睡著了,她應該可以幫翟嬋翻身的。   無忌被自己的娘在睡夢中壓死,這是一件很悲催、無奈的事。即使太子知道也一定是無可奈何吧!翟嬋除了愧疚、心疼之外,隻能罵自己無心無肺,睡得像死豬。然後,過了一陣,她就會忘了這一切,開開心心地開始新生活。   這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果,一個畢氏渴望的理想結果,她要為達到這樣的結果傾盡全力。   她目光死死地盯著無忌,等待著可以下手的機會。   漸漸的,翟嬋睫毛顫抖的頻率在下降,呼吸開始變得沉穩,似乎馬上就要進入熟睡狀態。   如果可能的話,應該把無忌抱出來放在翟嬋的肋骨下麵,這樣壓迫的效果會更好。   畢氏看著翟嬋,緊張地屏住了呼吸,伸手去解翟嬋胸前披風的口子。   扣子解開了,她死死地瞅著無忌,他的目光也注視著她。她的麵容他已經熟悉了,雖然是模糊的,卻是和藹可親的。可是,現在還是她模糊的麵容,目光卻透著冷漠的寒氣。   不,是死亡的煞氣。   無忌恐懼了,想起先前差點被翟嬋捂死的難受,他膽顫心驚起來,害怕再一次被捂死,他害怕極了,竭嘶底裡地朝天狂哭起來。   但是,翟嬋太累了,沒有被他的哭聲喚醒。   畢氏的手指已經掐住了無忌的喉嚨。他已經恐懼到了極點,腳狂蹬著拚命嘶喊起來,哭聲很大。   翟嬋被驚醒了,睜眼看一下懷中大哭的無忌,搞不懂為什麼先前睡得好好的無忌會浩然大哭,難道是刺了青赤蟬的手臂在痛麼?她將目光木然地瞅向也注視著無忌的畢氏。   此時畢氏正冷冷地注視著翟嬋懷裡的無忌,手正在掐無忌的脖子,眼裡透著的凜然的戾氣。   那戾氣凝集著仇恨,散發著毅然決然的煞氣。   “娘,你在乾嘛?”冷不防,畢氏聽到了翟嬋疑問。她的聲音帶著內心的恐懼,嘶啞而又絕望。   畢氏不知道翟嬋是什麼時候睜開眼睛的,這一聲壓著嗓子的嘶叫,聽上去柔弱的,卻如同天上突如其來的雷鳴,把她嚇了一大跳。她驚醒了,慌忙收回掐住無忌脖子的手,心虛地避開了她的目光,嘴裡訕訕地道:“沒,沒想乾嘛。”   “哦哦別怕,是姥姥看著你,不是外人……”翟嬋拍起胸前的蠟燭包,哄著讓無忌安靜下來。   無忌被翟嬋輕輕地一拍,又聽到了自己熟悉的心跳,沒有了害怕,哭了幾聲後,也就安靜了下來。   翟嬋已經意識到畢氏剛才舉動的兇險,陡然間,她心驚膽跳起來,雙眸依然緊盯著畢氏,一針見血地說道:“你以為石頗傳達太子的那些話是真的,心裡在詛咒無忌快點死,好讓我過太平的日子,是吧?”   畢氏臉色發灰了,怯怯地道:“沒有,我怎麼會有這想法……”   “你以為我猜不到嗎?”翟嬋打斷了她的話,蹙眉怒道:“你死死地瞪著無忌,目光透著兇狠,手都掐在他脖子上,就差最後使勁了……”   畢氏楞了一下,抬眼瞅著翟蟬,流出了傷心的淚水,道:“嬋兒,我擔心你啊。留著這個孽債,你就要浪跡天涯,並且太子還不領情,還不如……”   “噓……輕一點。”翟嬋聽了驚顫一下,打斷了她的話,扭頭朝馬頭方向示意了一下頭。   畢氏醒悟,收住了口,也扭頭瞟了趕車的一眼。   他端坐在車把上,身子隨著板車搖晃著在專心趕車。   “娘,我不準你有這樣的想法!”翟嬋決然看著畢氏,悄聲地繼續道:“無忌是姬家的人,害死無忌可是重罪,在魏國是要被誅九族的。娘,如果你抱有這樣的想法,我是不敢留你在身邊的。這樣,到了草州城以後,你回家去吧,我們各走各的路。”   “可是,嬋兒……”畢氏很不甘,悲切地道:“石頗在追殺你,你一個人在外麵,我怎麼放得下心啊?”   “石頗不過是在我們麵前狐假虎威地演了一出戲。”翟嬋無語了,耐心地悄聲解釋道:“他是在逼我離開鬱郅城。娘,你可別被他的假象搞懵了,犯下滔天大禍哦。”   “他就敢這麼明目張膽地假傳太子的話麼?”畢氏膽戰心驚、滿臉疑慮地瞅著翟嬋道:“難說不是太子的意思哦……”   “那是石頗借太子的口狐假虎威。娘,你絕不能被他騙了。”翟嬋解釋道。   “是這樣啊。”畢氏明白了,可是依然惶恐:“可是我們能去哪裡呢?”   “去草州郊外租一個院子做月子。然後去中山國。”翟嬋胸有成竹地道。   畢氏不吱聲了,她們趕往草州城趕去。   草州城是畢氏的娘家。   一路上有衙役在追趕、在如家客棧還遇到了黑店老板娘設計的劫財算計。好在翟嬋應對妥當,總算有驚無險地抵達了草州城。   可是,翟嬋不讓畢氏去找外婆家的人,以堵住可能的泄露蹤跡渠道。   她們在,她們在草州外的一個村子隱居下來。   轉眼,兩個月過去了。   無忌大了好多。但是,食量也大了許多,經常哭鬧。   這讓畢氏心神不寧。她放下碗道:“玨兒,我看奶水總有斷了的一天,得給無忌補一些其他食物了。我去買點紅薯、南瓜、牛奶什麼的在家備著吧?這些東西煮熟了可以搗成糊夾在奶水喂他吃的……”   翟嬋想了一下,點點頭道:“牛奶恐怕不行,沒法放。可以熬點小米粥什麼的。”   然後她感覺到了不妥,楞了一會。   她現在對可能存在的危險很敏感。自己的意思並不是同意畢氏去草州城,雖然兩個月的時間過去了。但是,畢竟她們是在逃亡途中的歇息。   無忌現在已經能夠看清翟嬋的臉了,見她漫不經心地瞅在自己,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他停下了嘬奶,狠狠地咬了她一下。   “喲!你個小祖宗,又咬我?”他已經有兩個月沒有咬翟嬋了,這一咬讓翟嬋猝不及防,她疼得蹙起了眉:“乾什麼又咬我啊?是……”   她已經察覺,但凡無忌咬自己,一定是麵臨危險情況,這已經被幾次三番的咬所證實。現在,無忌又咬自己,一定是有危機接近了。   翟嬋思索了一會,吩咐畢氏道:“娘,你去城裡要小心著點,我估計這段時間那幫兇手一定找我們找瘋了。”   “他們還在找嗎?”畢氏吃了一驚:“現在都快過去兩個月了……”   “肯定在找!他們事後沒有找到我們屍體,沒法向他們主子交差,是不會甘心的,一定會四處找我們。畢竟我們是在草州城失去蹤影的,這兒距離鬱郅城不算很遠,他們一定會找到草州城來。   更何況於白山夏季牧場發生了這麼一個大血案,義渠宮廷不可能沒有行動,至少會責令鬱郅城和草州城縣衙破案。再說石頗,他知道我們在夏季牧場的院子被火燒了,也知道我們逃出去了。但是,活要見人死要屍,他要向魏圉報告就一定要找到我們的下落。而找我們最便捷的辦法是通過縣衙發布海捕文書。他在義渠有不少結拜兄弟,我想,草州城現在一定貼滿了畫著我倆畫像的海捕文書,懸賞金少不了。”翟嬋肯定地道。   “哦。”想起石頗的兇橫,畢氏的心顫了起來,那人可是比月狼兇狠多了。她的臉色灰暗了下來。   翟嬋把畢氏的忐忑看在了眼裡,心裡立刻起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