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幸依愣了一下:“你怎麼看出來的?” “她的身材纖瘦,骨節很纖細,尤其是手關節,在握緊拳頭的時候,最明顯。還有,她的喉嚨很平坦,看不到明顯的喉結。另外,她還戴著頭巾,我猜是為了遮掩自己的長頭發。” “就這些?”幸依很是狐疑:“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也沒看出我是女生。” 路諍一時語塞:“你看起來不太像女生嘛……我是說你比較像男生……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演技比較好。” 幸依沉默不語。 路諍撓了撓頭:“好吧,最主要的是其他人對她的態度。我仔細觀察過,那些男孩們的視線會有意無意往她胸口上瞟,他們應該認識,知道那姑娘的底細。十六七歲的男孩子,你懂的。” “我們能幫幫她麼?” 路諍想了想,說道:“我試著勸勸看吧,不過你也別抱太大希望,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和年紀大小、男女性別無關的。” 他挪了挪屁股,朝隔壁那個男孩裝扮的姑娘湊近了一點。但他實在沒什麼搭訕的經驗,所以隻能硬搭:“兄弟怎麼稱呼?” 那姑娘轉過頭來盯著他,黑黝黝的眼睛裡閃著類似野貓看到同類時的警惕。 “我是十三號,你是多少號?” 姑娘看他的眼神更加警惕了。 “好吧……我隻是有點緊張,想找個人說說話。”路諍其實本來想告訴她說你別太緊張,緊張隻會無故的消耗體力,但話到嘴巴,他覺得這麼開場實在太僵硬了,隻能把話咽回去。 “我之前進來的時候看你和他們好像有沖突,”路諍朝坐在遠處的男孩們努了努嘴:“這裡隻有我們兩個是外人,我們應該不抱起團來麼?” 姑娘依然一言不發。 路諍說:“我欠了筆錢,60多萬,沒辦法,隻能拿命來還。你呢,你為什麼來這裡?” “關你屁事!”她終於吐出了第一句話。 “我隻是覺得你看上去很瘦弱,覺得你可能很難通過挑戰……” 姑娘直接從懷裡掏出了一把彈簧刀,鋒利的刀片在指尖跳躍,她耍了個相當精彩的刀花,刀光劃過一道道好看的弧線:“你在挑釁我麼?” 路諍看了看閃著銀光的鋒口,又看了看那張兇狠起來的臉,隻能無奈地坐回原處。周圍看到這一幕的男孩們紛紛嗤笑起來,尤其是之前跟路諍發生過沖突的高壯男孩,眼神尤其不屑。 他感到自討沒趣了,從房間裡溜了出去。 第五場比賽即將開始,五號選擇的武器是一把短弧刀,形製像是貴族隨身佩戴的懷劍,大概隻有一尺多,比匕首稍長,沒有刀鐔。這種武器的刃非常鋒利,而且薄,攻擊重甲的敵人很可能會折斷刀身,但便於攜帶,常用於近身刺殺,對付敏捷的超音蝠正好合適。 五號揮舞這把靈巧的武器並不費勁,他連削帶砍,將超音蝠逼得滿處逃竄。現在這處密閉的空間反過來限製了超音蝠的飛行了。他靈巧地走位,連續幾次都劃破了超音蝠脆弱的膜翼。 “漂亮的進攻!看起來五號要贏下這場挑戰了!” 主持人的解說依然激情四射,但看臺上的觀眾們卻提不起勁。他們喝著香檳交頭接耳,隻是偶爾把目光瞥向用短刀劈砍超音蝠的五號。相比較於人類一方獲勝,看起來觀眾們更期待人類血流如注的場麵。 路諍的目光掃過觀眾席上的那些男男女女:“看起來下一場的難度會變得更難一點。” 幸依說:“她會死的,下一場要是她的話,她會死的……會被吃掉!” 路諍默默聽著幸依絮絮叨叨的話,感覺她聲音低沉,還有點哽咽,可能是聯想到了自己。 他走回休息室,聽到房間裡麵傳來爭吵聲。 “你這個婊子養的母狐貍,人那麼老遠都能聞到你身上的騷味!” “你他媽的再說一遍試試看!” “我說!你他媽的!就是一個婊子養的!騷狐貍!” 路諍推門進去,看到此刻幾個男孩又把那個裝扮成男孩的女孩圍在房間角落裡了。領頭的卻不是那個高壯的男孩,而是另一個矮一點的圓臉男孩。隨著雙方爭吵的升級,他們開始動手推搡起來。 “你他媽的敢抓我!”圓臉男孩抹了抹自己的臉頰,含怒瞪大了他的小眼睛,朝女孩的雙手抓去。 但他撲了一個空,女孩雖然瘦小但身手很靈活,一個側蹲就避開了男孩的前撲,像是一隻靈巧的黑貓。她狠狠一腳蹬在他的胯間,圓臉男孩“哎呦”一聲,疼得倒在地上,臉上的怒容立時偃旗息鼓了,豆大的汗珠冒了出來。 見男孩吃癟,周圍的人一下子圍了上去。 女孩直接把自己的彈簧刀拔了出來,向四周揮舞:“別過來!” “我們是為了你好……把刀放下,聽到沒有……”高壯男孩循循善誘:“你贏不了的,都已經死了四個人了,你也不想做第五個,對不對?” “別廢話,我要怎麼樣不關你們的事!”女孩握著刀惡狠狠地說:“我會贏下來,然後離開東郊。誰敢攔我,我就殺了誰!我連命都敢賭,別以為我不敢殺人!” 在她情緒變得激動的時候,有人從側麵猛地一撲,握住她的手腕。在力量對抗上,女孩不可能是男孩的對手,很快被繳了械,雙手被扣住別在頭頂。 “放開我!”她大叫。 “現在由不得你!”高壯男孩罵了一聲,低頭對還在地上呻吟的圓臉男孩說道:“貴虎,交給你了!” “你們放開我!放開我!”女孩不斷扭動身體,但她的胳膊被兩個男的從左右控製住了,根本甩脫不開。 被稱作貴虎的圓臉男孩從地上慢慢爬了起來,在女孩的臉上狠狠打了一個耳光,聲音很響亮,把那張小麥色皮膚的臉扇出一個鮮紅的掌印:“你這個婊子養的東西!竟然敢打我!” 路諍有點看不下去了,他用手指在桌麵上敲了敲,發出幾聲脆響:“差不多得了,第五場很快要結束了,現在不是內訌的時候吧?快把她放了。” 貴虎回頭狠狠啐了一口:“你他娘的是什麼東西!我管教自家的女人!乾你什麼事!” “我是什麼東西?”路諍撓了撓頭,想起了小時候看漫畫學到的一句臺詞,說:“隻是個路見不平,看不慣偶遇的美少女受人欺淩的正義的美少年而已。” 貴虎呆了片刻,慢慢從嘴裡吐出兩個字:“傻逼。” 路諍當時臉上就有點掛不住。 正在此刻,旁邊的女孩叫嚷起來:“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什麼叫‘你家的女人’?” 貴虎瞟了一眼路諍,說道:“那好,你也可以來評評理。我家已經為這個女人給過他們家金項鏈、金戒指、金手鐲,還有車馬費、過門費、安家費、改口費。三金四費全給足了,前前後後總共花了18萬,按規矩,她就是我家的人!” 女孩辯解說:“我從來沒同意過。” “既然不願意,那就把禮金全退回來。” “收錢的是我爹,你問他要去。” “老頭子說的很明白,他錢收了,你這個人就算是我家的了。我家的人不聽話,自然是我家來管。”貴虎慢悠悠地說道:“實在不行,你可以自己去問你家老頭子把錢要回來,要是把禮金的錢足額退回來,我家拿錢就走,絕不對你再多說一句廢話。” 女孩氣得渾身打顫:“你們誰不知道禮金都被他輸光了?” 貴虎冷哼一聲:“這我不管,人和錢,我們總要得一樣。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自古以來都是如此,大家夥說,是不是這個理?” 周圍的人一起附和:“是這個理!” 前後的因果關係路諍大概聽明白了,又是一樁彩禮糾紛。他心說,你們JX省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都他娘的都輸出到異世界了,各位老表可真是與有榮焉啊。 不過吐槽歸吐槽,彩禮這玩意兒真不是某個地方獨創的。越是貧窮的地方,體能柔弱又兼具生育能力的女性就越是被視為一種資源。一旦人的屬性下降,物的屬性上升,那麼“自由市場”對資源配置的作用就會開始運轉。一家出錢從另一家買一個女人回來作為提供性、生育和家庭勞務的工具,就會成為一種必然。 路諍感覺很為難,這種糾紛兩方各有各的理,他確實沒法插手。不過說到底,都是錢的問題,如果他是個霸道總裁就好了,從懷裡掏出一搭空白的支票本,然後帥氣地撕下一張,丟到腳下,淡淡說一句,填個數吧,人我帶走了。 可惜他不是。 這時,休息室的門被人推開,外麵傳來亂糟糟的聲音。半邊身體已經完全被血染紅的五號走了進來。他看起來滿臉的疲憊,但眼睛卻是亮的。 “你成功了?”高壯男孩迎了上去。 “成功了。”五號一手捂著自己受傷的胳膊,和他貼胸撞了一下:“他們說了,等所有比賽結束就立刻結算,今晚我就能拿到錢了。”他說著,伸手抹著眼角,聲音哽咽起來:“我媽媽有救了。” 聽到他的話,其他的男孩也振奮起來。 女孩忽然說:“好,我給你錢!你讓我參加下一場挑戰,贏來的錢足夠退還禮金,足額退還!” “放屁!”貴虎冷笑著捏了捏她的胳膊:“你瞧你,上麵連份足兩的肉都沒有,還做夢想贏?你死了怎麼辦?讓我家回去問你那個賭狗爹要?那豈不是人財兩空?你聽著,今晚我絕不會讓你上臺去,就算我死了,其他人也會看好你。” 四周的男孩都點了點頭,五號也表示他會盯緊。 東城區的男孩們很抱團,尤其在婚戀這塊,他們的利益是一致的。一旦付了彩禮錢,所有人都會為這種交易背書,誰試圖毀約,就會遭到整個底層社會的抵製。 城市的底層社會有這種現象隻能說是風氣不良,處於法律的灰色地帶,絕不能算是過分的。很多偏遠閉塞的山區,尤其是少數民族的村子,購買被拐賣的適齡婦女做老婆都形成傳統了。 以前甚至有剛出道的聯盟嫡係的女訓練家中了人販子的陷阱,被賣給村裡的老漢當媳婦。這種訓練家少說也是城市裡的中產階級,要她為鄉下的老漢生兒育女,大小姐當然不能接受,但她被剝奪了精靈球、通訊工具,還因為反抗被打斷了手腳,隻能乖乖就範。後來案發,搜查官出麵要人,結果一村人持械結成人墻,搜查官也沒辦法把人搶回來,最後隻能用高價贖買的方式解決。 女孩喊道:“就算我是你家的人,你也沒資格管我!付錢的是你哥!又不是你!” “錢是家裡出的,不是貴龍!”貴虎瞳孔猛的一縮,好像是被這句話給刺痛了。 某些不好的記憶和情緒開始從他的心底浮現開來,他在心裡狂吼:憑什麼你們都認為這些全該是貴龍的?你們覺得貴龍哪裡都好,我哪裡哪裡都不行,為什麼你們那麼偏心?你們花錢給他娶媳婦,輪到我的時候就要來賭命?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過今晚! 不!這不公平! 貴虎覺得自己心裡的火越燒越旺,他低吼了一聲:“這裡麵也有我的一份!” 他伸手剝去女孩的頭巾,藏在頭巾下麵的長頭發淌了出來,像是黑色的綢緞。他從上到下掃過她的身體,平心而論,那具身體的曲線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發育得像是一條陡峭的山坡,但他的目光還是變得奇怪起來。 “哼!你這騙婚的爛貨,今天我就提前收點利息好了!反正是兄弟兩個,進了門都一樣!”貴虎伸手要去解她衣領上的扣子。 其實他知道自己心底一直懷著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對哥哥被悔婚的事一點也沒有外表上表現出來的那麼焦急,他甚至是一種暗喜,覺得一直被父母寄予厚望的哥哥和他一樣,在外人看來也沒什麼了不起。 他這麼上心的理由隻有一個,那就是期待女孩能把家裡為哥哥娶媳婦付的禮金退還回來,這樣他也能從裡麵分到一點。 不過如果錢實在要不回來的話,從別的地方上找補也不是不行,畢竟他今晚說不定就會死在這裡。 “別碰我!”女孩尖叫。 路諍從旁邊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冷冷地說:“兄弟,你越界了。” 貴虎徹底被激怒了,他猛地把路諍推開。但殘存的理智讓他沒有為這褲襠裡的那點破事兒和另一個成年男子發生激烈沖突,而是回頭又扇了女孩一巴掌:“你這婊子養的騷狐貍,這麼快就勾搭上外人了是不是?我叫你勾搭外人,我叫你給我家難堪!” 女孩吐出一口唾沫啐了他一臉,用不甘的眼神掃了一圈,說道:“東城是一個糞坑,你們每一個都是在糞坑裡爬的蛆蟲。讓我一輩子在糞坑裡給你們這幫蛆做牛做馬,做夢!我寧願死,也不會和你們在一起!” 貴虎抹去臉上的口水,破口大罵道:“裝你媽呢?你他媽不過是個強奸犯生的,你那個強奸犯的爹日了你媽才生的你,你媽也是因為有了你才嫁給你爹的。你給我記住了!你他媽的身上流著強奸犯的血!我不過是照顧你的家風,你是不是對這種事還很期待啊?” 他作勢就要對女孩做更過分的事情,但就在此時,他感覺到脖子上一涼,有人把刀口按在了他的脖子上。冰涼的刀口按得很用力,已經嵌入了他的皮肉,有血流了出來。 貴虎側頭看去,看到一張麵無表情的臉,那張臉上一對沒有絲毫溫度的眼睛正在看他。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一下子像是被凍得僵住了,在某個瞬間,他有種奇怪的感覺,那對漆黑的眸子似乎聯通著地獄之門。 他雙腿一軟,差點跌倒。 “你乾什麼!”周圍的人圍了上來。 路諍激活幽魂之玉,幽靈係能量以他的身體為媒介被施放,如同一陣陰風掃過。 男孩們打了一個哆嗦,一股透徹心扉的寒意湧來,感覺站在自己麵前的不是一個人,而一座塵封千年的冰窖。他們全都不約而同地後退了一步,別住女孩胳膊的那兩個男孩也情不自禁鬆開了手。 路諍把女孩拉到自己身後,臉上已經換了一個表情,他笑笑說:“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男孩們摸著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看向路諍的眼神全都變得驚疑不定。眼前這個普普通通的男孩忽然開始高深莫測起來。對他們來說,眼下最急迫的任務還是從接下來的挑戰裡幸存。他們不介意為貴虎家的事出力,但受傷流血,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們同時看向貴虎。 貴虎自己也沒有上去和路諍扭打,他盯著路諍,很是忌憚:“你究竟是什麼人?” 路諍淡淡地說:“不是都說了麼,隻是個路見不平,看不慣偶遇的美少女受人欺淩的正義的美少年而已。” “你在耍我麼!”貴虎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 路諍聳聳肩說:“第六場挑戰馬上要開始了,我猜這次他們會調高難度。我覺得你們與其內訌,不如冷靜下來好好準備。對了,六號是誰?” 貴虎剛想說話,這時,休息室的門被人推開,手臂上纏著花蛇紋身的工作人員站在門口說:“六號在哪,馬上跟我去領武器。” “我是六號。” 一個清淡的女聲從路諍背後響起,他驚訝地回頭,居然發現說話的人居然就是那個沉默寡言的女孩。她說著,就要往門口走去。 “不行!”貴虎急忙踏前一步,張開雙臂攔住她:“你不能去!” 那個工作人員看到了六號的長發,臉色變化了一下:“你是個女的?” 他走了進來,目光從上到下把六號掃過一遍,點了點頭,嘖嘖稱奇:“真是個女人,沒想到這次居然有女人參與了……我們已經好久沒有遇到女性挑戰者了。” “大哥,大哥!”貴虎急道:“她是我家的人了,我能代替她決定,她放棄下一場的挑戰!” “滾開!”工作人員狠戾地罵了一句,用手按在試圖攔路的貴虎頭上,然後猛地一推,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把他的腦袋在墻壁上重重的磕出一個響亮的砰聲。 那家夥身材高大,非常強壯,受到如此重擊,毫無準備的貴虎立時摔倒在地。周圍的人也不敢上前幫忙,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蜷縮在地上。 工作人員轉頭看向六號,臉上已經完全換上了溫和的表情,再沒有剛才暴擊貴虎的狠戾,他和煦地笑著說:“別擔心,是好事,你這種情況我要會上報的,女的參加挑戰,會有額外的獎金。你就在這等我,活動馬上要開始了,不要亂走動。” 他說著,推門走了出去,在離開前的一刻,他扭過頭來說:“還有,要是有誰阻撓你參加挑戰,場館會為你解決。這是個很好的機會,不要因為其他原因退出,知道嗎?” 六號鄭重地說:“我不會退出的。” 工作人員聽到她的回答,滿意地點了點頭,小跑著離開了。 她看向倒在地上呻吟的貴虎,輕聲說道:“聽著,我爹是個畜生,但我不是,我要乾乾凈凈地活著,我一定要離開東郊!我不做誰的女人,也不做誰的奴隸,我拿著錢,帶我媽媽一起離開,去過有尊嚴的生活……不然就讓我死掉。” 路諍默默聽完女孩的自白,想著觀眾臺上那些男男女女,想著剛才那個紋身的男人臉上一閃而過的猙獰。 “喂,你叫什麼名字?”路諍對六號說。 六號臉上閃過一絲猶豫,不過她很快想起了路諍剛才為她解過圍,回答道:“美咲,內村美咲。” “那麼美咲,”路諍從懷裡掏出自己的號碼牌:“你願意跟我交換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