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宋刀安排好一切事宜後,立刻著戰衣持佩劍翻身上馬,殘臂一揚便率二十餘名值夜士兵持鑼抗鍋越門而出…… 原在戰南王府最高處漫步消食一肥碩玄貓,聞此動靜雙耳一抖目光瞬間鎖住了馬上之人,自“靈”現世起,世間萬事萬物就有了逢奇幻變之可能,所謂“靈”既是非生非滅、非人非鬼之事、物,其最喜在月明時登高洗身,以塑人皮。 不過,自南昌國平定九屠大地並更名為北昌國後,完塑人皮之“靈”就再未現世,就連閑散“小靈”也沒得個影,自此尋、降靈客兩族便也隨著“靈”的消失而逐漸退出人們的視野。 《開靈錄書》上寫道:開一分靈智便多一分心智。這於房簷之上暗行的肥碩玄貓便是有了些靈智初蘊的氣息,在萬物靜兮時,它最先覺察出今夜的不同來,隻見它敏捷的躍過高低交錯的屋簷,以夜色為罩悄沒聲兒的隱在了百裡宋刀一行人身後…… 鐵蹄錚錚如驚雷觸地,鑼聲鏘鏘似暴雨傾盆…… 安然沉睡的人們,驚醒後看向窗外,隻見南塞第一戰馬龍腔氣勢迫人,馬上之人殺出寒風往更深更遠的黑暗沖去…… 四十幾號人如同戰南王府裡射出的照明箭矢,破空而過,身後巷道竟接連亮起火光…… 百裡宋刀單手控住韁繩縱馬高呼:“明日未時淵樓山的迎親隊將入城而過,全城百姓在末時之前,必將家中小兒藏於屋中!所有燈籠盡數刷為玄黑色!不得沖撞怨氣,以免遭受反噬!” “卯時三刻起城主將在西市市口發放玄黑墨汁,家有紅燈籠者不得私自掩藏,必須將其染為玄黑色後掛於門前,以防怨氣沖撞!” “如有違令者一律逐出平南城!” …… 一行人到了第七坊也就是河坊。 開路士兵指著門前掛著兩個大紅燈籠的人家說道:“百裡副將這裡就是那棺怪人暫住的地方。” 百裡宋刀聞言忙勒馬停下。 與此同時那尾隨了一路的肥碩玄貓,在下頭的白馬停住時,它的兩隻開花前掌就好巧不巧的落在了李二趕在天黑前回家用黃泥和稻草堵住的窟窿上…… 唉……倒黴催的,不過這也隻能怪它先前在李二魚鋪偷食時一心秉承著“隻要還能吃就得往死裡吃”的混飯宗旨,不僅將人李二養起來明日賣的小魚給吃了個精光,還把人藏在板車下麵的幾枚銅錢給掏了出來,這不報應來了!身子重的直接朝人李二家的柴房裡摔了下去。 “百裡副將我先敲門示意一聲。” “去。” 在一聲很實在的悶響後。 “喵!” 蛋碎了。。。。。。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中年得蛋的老母雞慘遭喪子之痛,氣急之下怒睜雙目,狂扇乾癟臂膀朝碎蛋之貓沖去,欲報殺子之仇! 作孽之貓心慌之,欲外逃,怎料老母雞戰力不俗,直接一口啄其腦門…… 作孽之貓吃痛,後腿猛力一蹬,長尾炸毛而揚,一口咬上老母雞的屁股毛…… 貓毛雞毛雪般飛作,貓血雞血亂灑一地,戰況不堪睹! 翻身下馬的宋刀將將站穩就聽到了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這聲音難道是?! 兒子!!! 他失散已久的兒子!!!! 久別重逢的喜悅讓他原本緊繃的神情瞬轉為誇張的欣喜。 他腦袋左轉右轉再向後轉嘴裡吐出的重復話語從“兒子!兒子!”變為了“我兒子呢?你們看見我兒子了嗎?” 國字臉的開路士兵掐著大腿肉,極力克製住自己那幾欲崩塌的表情,直指麵前打開的大門,見百裡宋刀沒反應,便繞了一圈麵向他,皮肉均僵:“百裡副將,您兒子應該在那兒。” 百裡宋刀立馬轉身,敞開雙臂……卻是眉頭一皺臉色難以形容的古怪,有驚喜有驚嚇有疑惑還有怒意,他失散已久的寶貝兒子正被魚販李二殘忍的夾提住後脖頸,頭頂流血,一口雜亂雞毛的慘兮兮看著它,夾聲委屈道:“喵……” 李二見狀立馬將傷雞之貓捧起來,向抬二十斤大魚一樣抬給了“喜得貴子”的百裡宋刀。 百裡宋刀將其夾在臂彎裡,“它這是……罷了罷了,那棺怪人可還在這處。” 他還是了解自己兒子的,打鬧成這副慘狀……嘴裡的雞毛都不是一處長的,可見也不像它麵上端著的一副全然委屈的模樣。 李二的小女扯著爹爹的衣服,奶聲奶氣的回答道:“怪爺爺食了炸小魚後就走了,爹爹沒回來,不知道。” 百裡宋刀示意身後的士兵進去查看,他問:“乖小女,你可知那怪爺爺往那裡去了?” 李二下意識的將孩子抱在懷裡護著,麵上有些忐忑。 “怪爺爺鉆進棺材裡跑了。”她指著雜市的方向,“往那邊。” 百裡宋刀也沒繼續追問,這怪人嘛,隻有怪才正常,他估摸著是其嗅到了淵樓山人的氣息,所以才往雜市去尋玄黑布遮棺材去了。 查看的兩名士兵走到他身邊遞給他一份信,“百裡副將,這棺怪人確實是走了,不過走之前留了一份信。” 百裡宋刀用夾住兒子的那隻手勉強將信封夾雜兩指之間:“給他們一錠銀子,既然棺怪人在我們戰南王手底下當差,這公辦的錢就得從公賬上走,我們平南城的百姓還能吃了悶虧不成?” 他乖兒子百裡宋槍也就是被他夾在胳肢窩裡的肥貓,此時正心虛的將視線移開。 可不就是吃悶虧了,一攤子的魚,還有那幾枚盤的油光水滑的銅錢…… 等百裡宋刀一行人將消息傳遍全城後,天已經微微亮了,在平南城朝起的煙火氣裡,有的人剛起而有的人卻是才挨著床。 龍腔倒是在食朝食時依舊遵循舊製——沖著上北的方向虔誠的打了個響鼻,除了它以外夜行的其他生物沒幾個還像個活物,這一行人回到住所後那是被子一蓋倒頭就睡,這敲敲打打的又是跑又是跳的折騰了一大晚,誰還要講究食不食朝食?洗不洗這一身的臭汗? 邊兒去!沒胡睡來的痛快! 不過這百裡副將有兒子在身旁和沒兒子在身旁可是兩副模樣,這不今兒個操勞一夜回來,還略顯造作的叫了水同自家邋遢兒子洗了個一桶之隔的鴛鴦浴…… 究其始,尋其終,說到底這急件上的事,隻要做成個讓人挑不出毛病的漂亮樣子就算是大功一件謀利為民了,所以啊,百裡這對父子在將這事忽悠完後,可可勁兒的在臥房裡撒歡造騰,戲完累了便一都歪七扭八的攤在床上噗鼾扯得震天響!從這房門過還以為是大白天的打驚雷,真真兒是遇著鬼了! 至於這急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就得說到戰南王與那淵樓山之間的嬉皮“勾當”了。 話說這冰雪剛融、綠意初現的時節,那是一派春寒料峭,凍殺年少的骨瑟景況。而在百裡宋刀一行人的徹夜忙碌下,全城的燈籠在今兒個都被盡數塗成了玄黑色,給這初春更添了分寒氣,直叫人看了心底發麻,兩股顫顫。 平南城南樓下,戰南王王騁著霜衣馭黑水戰馬率一眾將士立於城門外一裡處。 大腹便便的平南城城主李赤合手恭敬道:“王爺,我已按照百裡副將的吩咐讓人將城內的燈籠盡數刷為了玄黑色,我來時打眼一瞧那是沒一個敢違令的。” “現在是何時辰?” 躬身立於李赤旁的小廝,刻意避開黑水戰馬上的那道攝人視線,俯在李赤那肥大的耳朵邊小聲說道:“約莫是未時。” 李赤轉述道:“回王爺現在約莫是未時。” 戰王騁目視著前方的闊野,又道:“城裡的百姓可都將小兒小女關了起來?” “自聽聞今日是那淵樓山鬼公子成親的日子後,城裡的百姓都將小兒小女給藏在了地窖中,生怕小兒哭笑壞了那鬼公子的大好日子,給自家招來禍端,至於些個流浪小兒都已照百裡副將的吩咐將他們一一送到軍營裡看管。” “這些個流浪兒中可有生麵孔?” “這屬下就不知了,不過我待會就命人一一核查,若是發現有人暗中攪水,屬下定將好事兒的人揪到您麵前來。” 戰王騁卻是轉了話頭:“你說那鬼公子當真是鬼?” 李赤臉上的橫肉堆砌在一起,擠出一個奉承的笑:“世人都這樣傳,但現在的天下哪裡還有鬼?” 戰王騁取下腰間的佩劍將其握在手中,他用劍尾挑起李赤堆滿肥肉的下巴,眉眼間是歷經千帆還敢笑的脫塵朗俊:“既然你道天下無鬼,那本王今日便將你送給那鬼公子當大婚賀禮可好?” 李赤嚇得冷汗直流,“王爺,這可不行啊!這世上怕是隻有您才不懼那食人肉喝人血的鬼公子了,小的若是當了賀禮怕是要給那鬼公子加餐飯了呀!” 一番話說完李赤見其麵色未變,也沒收回抵在自個兒頸項間的佩劍,便隻得又道:“王爺啊!小的雖說沒什麼大的本事,但小的身為平南城百姓的父母官,可是兢兢業業、晝夜不眠的為百姓著想啊,您就看在小的日夜為城內百姓操勞的份上,就留小的一條賤命繼續為您和平南城的百姓們效力吧!” “也罷。” 戰王騁收回佩劍將其放回原處,聲音顯怒不似打趣:“若是你這身上少個幾十斤肉,你這番話我也能勉強信個三、兩分。” 聞言李赤立馬跪在了地上,雙手伏地涕泗橫流,“王爺啊!不是小的不想瘦啊,是小的天生就喝水都要長肉,沒法兒子瘦啊……小的對您那是忠心耿耿、一片丹心啊!可萬萬不敢欺瞞您啊!王爺啊!” 戰王騁將注意力從他身上移開:“起來吧,淵樓山派去梔珠迎親的隊伍就要到了,要是那時你還在掉豬淚的話,我看你是當真要去給那鬼公子加餐飯了。” 李赤忙不迭的擦汗謝恩。 …… 到了未時三刻,淵樓山迎親的隊伍終於在萬眾不期盼、矚目不過萬下,如攀緣的毒蛇一般,絞纏在廣袤無垠的原野上,與生機初顯的綠芽相殺起玄黑色的硝煙! 離的近時才知曉那股子冷然的殺氣是從中間的花轎產生的,而其間的三十二個轎夫統一著玄黑色布衣,佩戴玄鐵麵具,冷眼而視的模樣不像是迎親倒像是在送葬一樣。 戰王騁對此排場顯然嗤之以鼻:“若不是天光大亮,就論這排場我還真當是他們結冥婚。” 李赤偷摸支起了耳朵。 “我看你是真想給人當餐飯。” 聞言李赤的滾圓大肚顫了顫,肥潤的臉上虛汗直冒,他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皮上的汗珠,活像個專門逗樂的:“這鬼公子的大婚辦的可真真兒是喪氣!哪像我們平南城百姓平日裡的婚嫁?那看著就跟春天來了似的,喜慶!活氣!” “看來你這滾圓的肚子裡也不凈裝的是肥油。” 李赤像是得了賞錢喜氣得很!他雙手托著大肚顛了下,估量著說道:“王爺你還真別說,我這大肚裡還是能塞些墨水的!” “怪不得你心肝兒是黑的!原是肚裡墨水水土不服才尋道往上走的。” 李赤的臉上又冒出汗來了,這是胖的。 “王爺您看,您這是又在拿我尋樂?” 戰王騁笑罵道:“邊兒去!等回去了,本王得命人好好算算,我不在平南城的這些日子裡,你這胖子又偷摸著黑了我多少銀子?” “我那兒敢啊王爺?!” 戰王騁尋完樂子勉強將臉上的笑收斂了起來,在領頭的淵樓山三把手諸仆駕著鬼玄馬目中無人的過來時,假意提醒道:“城內的事都照你們的吩咐安排好了,若是一切無誤的話,那就請你們淵樓山將答應本王的事都給一一辦到,否則的話……”他動了下長劍:“誰還能分清楚你們鬼公子的大喜事到底是大婚之喜還是大葬之喜?” 諸仆摘下青鬼麵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現出一張少了隻眼和半片嘴唇的臉來,他的聲音不像是會從這副陰冷外表裡發出來的陽烈:“淵樓山答應閣下的事自然是會一一辦到,但閣下的不恭不敬之言我也必定會一字不漏的轉述給山主。” 戰王騁看向一旁憨立著的李赤,拐彎抹角的罵著諸仆:“胖子,若是你能有諸仆先生半分忠心,我倒是真當養了條好狗。” 諸仆駕馬朝前,他揚起手上的青鬼麵具,對身後眾人大聲吩咐道:“快些跟上,勿在這荒涼地耽誤了鬼公子的好時辰。” 吩咐完後又陰陽怪氣道:“狗護主才是條好狗,若是養了隻存反心的狗,那就弄的主子不再是主子,狗不再是狗了。不過時辰也不早了,戰南王能親自出城迎我淵樓山人入城,這份心鄙人定當一同轉告山主,如若是今後能同你戰南王這樣的能士交道,怕是鄙人的心眼也能多長幾個,定是要受益匪淺。” 戰王騁揮手,駕著馬讓開了一條小道:“諸仆先生實在是謙虛,你‘設棋之詭’的名聲在普天之下所有設棋者口中,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要是真論起心眼來,本王真當是不堪折桂,你這番話實令本王汗顏啊!” 諸仆被激的險些掛不住臉,在前幾年的設棋雅宴上,姍姍來遲的戰王騁硬是用了損招將他設的棋局給破了個稀碎,當時那口氣他到現在也沒咽下,雖說最後拔得頭籌的仍是自個兒,但棋局破了就是破了,哪還有破之不武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