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試牛刀(1 / 1)

日近中天。   陳建南招呼閻家倆小子往前院兒搬椅子打水,隔壁房間的長背靠椅,普普通通的鬆木椅子,也談不上什麼工藝。和八仙桌子一樣,估計是早年原身爺奶找木匠現做的手工活,年月久了點,本就沒刷漆的把手和椅麵也磨出些包漿來。鋪了層舊報,將他們自帶的小木凳兒往上一放,先招呼年歲小點的閻解曠坐上來。   選擇閻解曠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年紀小、頭發少,八九歲的娃娃,在陳建南看來最好剪,結果一上手,陳建南就後悔了。   這哪是小孩啊,眼前分明就坐了個猴兒。剛開始剪的時候還好些,聽話,繞著圍布乖乖蹲在椅子上麵,陳建南嘴裡還嘀咕著昨晚抄錄時背誦的重點:“先修脖頸再修邊,兩邊理完理中間”,說著拿起缺齒梳子擱旁邊洗臉盆子裡涮了把水,開始貼著閻解曠的頭皮梳理頭發,把一些因為睡覺或者頭油黏在一起的頭發條縷順、挑開。   “涼!”   接著就是一句“疼!”   陳建南都懵了,尋思這還沒上手剪呢,隻拿梳子做第一個步驟咋就喊上了。就見對門三大媽擱敞開的房門裡斜露出半個身子,關切的問:“咋啦解曠?扯到肉啦?”陳建南還沒搭話,閻解曠就喊上了:“媽水涼!”三大媽瞪了他一眼,沖陳建南笑了笑:“建南,你甭管這小子,繼續繼續。”說罷又縮回身去。   陳建南一拍閻解曠的腦袋頂兒,沒好氣的說:“還理不理?嫌水涼喊你媽燒水去。”見閻解曠光縮了縮脖子不說話,又繼續開始梳理頭發。也不知道這小子晚上怎麼睡覺的,後腦勺靠著頂有那麼一塊撚在一起的,用梳子怎麼都梳不開,反復蘸水也沒效果。   陳建南急了,也不管水淌著閻解曠脖子邊把圍布都打濕了一圈了,又涮了下梳子,貼著閻解曠頭皮直卡進去那撮頭發,猛地往上一提,就聽眼前這剛剛還蹲著好好的小孩兒嗷嗷一嗓子,蹦下椅子就往三大媽那跑。   還沒跑兩步,三大媽又探出身來問他:“這回咋啦?”   陳建南估摸自己剛剛確實手勁大了些,不好意思的沖三大媽說:“頭發粘的太死打了結,沒梳開估計把解曠弄疼了。”   三大媽回了個笑臉,瞪向眼前跑來的閻解曠時就變得怒目橫眉:“疼你姥姥!滾回去!”   閻解曠見自個兒媽都不搭理自己,委屈巴巴的回來看了一眼旁邊笑的打滾的二哥,沒敢跟陳建南犟嘴,規規矩矩的重新爬回小木凳上。   陳建南見他規規矩矩的模樣,也不搭話,拿毛巾擦了擦脖子,取出手推剪來。一手拿著梳子,一手拿著手推子,陳建南試了試,又換換手重新握了握,還是感覺剛剛的左手梳子右手推子更舒服些,再倒回來,直等著挨剪刀的閻解曠回頭瞅他。沖閻解曠一提下巴頦,意思麻溜轉過去,就這麼一手梳子一手推子的開始了他前後兩輩子第一次剪發。   先是同梳子貼著發根兒這麼橫著往進一插,推子貼著梳子麵一鬆一握,頭發就下來一茬兒,剪的快點幾秒鐘就得用梳子插一下。就這麼著,陳建南由快到慢,成長的速度驚人。   連他自己心裡都有點犯嘀咕,傳統理發就這麼簡單?可轉念再一想,又覺得不對,甭看剛開始有點生疏,可隨時找著規律,往往腦子裡起了點想法下一推子該怎麼弄,這念頭尚且還沒轉悠明白,手底下就已經做完了。思來想去,陳建南隻能將這一點歸為原身日久年深的肌肉記憶。   想明白這一點,陳建南自信心高漲,可手上動作不敢太快,手勁兒也不敢太快。   “疼...哥哥...疼...”   閻解曠委屈巴巴的聲音小小的傳到陳建南耳朵裡頭,聽得他心裡直樂嗬——你要不喊疼才怪,畢竟是第一次。   “跟外頭挑子比,哪個疼?”有心替他分散點注意力,也順便打探打探消息。   “都一樣,拽的肉疼...”   “好嘞,那你再忍忍。”陳建南的回答讓閻解曠直翻白眼——好嘛,我倒是以為你要說再輕點呢。   到剃兩邊的時候,陳建南喊閻解曠自己把手從圍布裡繞出來,把倆小耳朵扒拉下去,還嚇唬:“捂緊點,你這手一鬆耳朵可就掉了。”直嚇得閻解曠小手扒拉的更使勁了。   因為兩邊頭發短的緣故,這會沒法用梳子了,一手扒拉斜閻解曠的腦袋,另一手用推子貼著閻解曠的皮就開始剪。剛還能忍著小點聲的閻解曠這會兒是真忍不了了,可陳建南手扒拉著他的腦袋又沒法子掙脫,直用兩腿往外蹬,嘴裡嗷嗷的喊疼。   陳建南停下來看了看,也沒出血,就是單純的貼著頭皮手推一夾一夾的頭皮跟著發緊而已,手上活就繼續,畢竟肌肉記憶歸肌肉記憶,自己還得繼續積攢經驗呢。   三大媽這回身子都沒出來,緊著嗓子在屋裡喊了一嗓子:“閻!解!曠!”   眼前這小子才停了身上的動作,可嘴裡依舊小聲的喊著。直到兩邊都剃完了,部分推子不好切入進去的地方,又用長嘴平剪貼著皮“哢嚓哢嚓”幾下,尤其貼著耳朵的幾次,閻解曠都跟著打哆嗦。   陳建南滿意的繞著閻解曠背後轉了半圈,因為小孩頭不講究的緣故,閻家父子又沒特意交代弄成什麼樣,那就怎麼短怎麼來唄,看著還乾凈、利落。   再到頭頂上,推子就可以歇歇了,按筆記上說還有種牙剪,更適合修理頭頂,可惜不知道樣式,屋子裡也沒有,就按照筆記上的內容,梳子和剪刀搭配著來,不用像前後兩邊剃那麼乾凈,隻要剪短就行。   五六分鐘的光景,閻解曠的頭頂就短了一茬兒的頭發,細細碎碎的頭發蹭了陳建南半個胸膛。轉到正麵來,雙手貼著額頭兩邊擺正閻解曠的腦袋,半蹲著身子仔細瞅了瞅,按筆記上說的用手推著重修剪前額和頭頂兩側,這回不用貼著頭皮來,主要也是為了修形而不是剃短,閻解曠也就不跟著哼哼了。   如此幾次三番過後,在陳建南拿出“前世”托尼老師們精雕細琢的“匠人精神”來,把原本坐不住的閻解曠都整的不好意思了。閻解放也覺得有意思,之前也沒見過剃頭挑子修理這麼久,背著雙手跟在陳建南後麵在閻解曠麵前轉悠起來。   這下閻解曠就有點呆不住了,諾諾的小聲問道:“好了嗎哥?”見陳建南不答話,又修了幾次,閻解曠實在坐不住了,從椅子上蹦躂下來,直扭回屋去問三大媽:“媽,這能行麼?”   三大媽拉著閻解曠從屋裡走出來,撥拉著閻解曠原地轉了兩圈,這兒看那兒看完,直沖陳建南挑大拇哥兒:“好手藝!建南,好手藝!”   說話聲驚動了中院正在洗衣服床單的人,三三兩兩的從月亮門後頭繞出來七八個人。好嘛,這下閻解曠變成閻陀螺了,被人撥拉過來撥拉過去,每個人雖然都交口稱贊可都不搭理閻解曠,直沖陳建南說好話。閻解曠不乾了,強掙脫出來,把脖子上的圍布一卷,往地上一扔,扭頭就直跑出院門去了。   接過三大媽遞過來的圍布,擰身使勁的抖了幾抖,陽光下頓時散出一片頭發沫子來,陳建南沒著急招呼已經自覺坐到椅子上的閻解放,沖三大媽說道:“三大媽,那孩子跑得快,衣服領子沒抖,脖頸子也沒擦,我這圍布不像外頭的還帶皮筋勒的緊,您快追出去給他抖楞抖楞,不然過會身上就該開始刺撓了。”   見三大媽應聲追出去了,又沖中院裡出來的婦女同誌一點頭,自顧著就開始給閻解放係圍布。   正這時,往中院走的人群裡轉身走回來一個人。陳建南起先沒留意,直到這人影走到近前擋了點光兒才抬起頭來。   見眼前人,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雙花辮纏成一條鞭,身形普通,穿著碎花格子衫,比時下流行的灰白黑花了點可也不搶眼,反倒襯著些活潑、年輕。因為在洗衣服的緣故,袖口半卷到臂彎,露出健康的小麥色的肌膚來。看臉上,鵝蛋圓,柳彎眉。左眉帶痣,草中藏珠。雙眼皮,眼神明亮。鼻梁不顯,鼻翼微翹。上唇翹、下唇抿,唇色櫻紅,微微露出雪白的牙齒來。   這人走到陳建南身前一步遠才立定,雙手聚攏在身前擰著指頭,麵上帶出一股猶猶豫豫來:“建南,你給三大媽家孩子剪頭的可真好,一會解放剪完了還有空嗎?”聲音雖然不大,可也清清脆脆,就連快走出月亮門的大娘們也有幾個跟著停了下來。   陳建南這才反應過來,眼前人不是別人,正是四合院劇集裡的風雲人物,“前世”無數網文裡妖魔化的女主人公——秦淮茹。說人如其名也好,說命該如此也罷,這女人的一生恰如其名——如秦淮。像舊時秦淮河畔的萬千女子一樣,或是為了生活、或是為了寂寞,遊走在男人堆裡,嬌花也許足夠柔弱,可能經歷風雨鞭撻的嬌花,骨子裡一定帶著股堅強。   陳建南並不想和這個女人存在什麼交集,因為她的出現就意味著麻煩,陳建南兩世為人,最怕的就是麻煩,要不也不會前世那麼篤信黃老,崇尚“清靜無為”。   見他不言語,秦淮茹又往下自顧說道:“姐家棒梗就在附近胡同裡野著呢,你要一會得空我去...”   她還沒往下繼續說,坐在椅子上正嫌棄小木凳高腳夠不到地的閻解放直眉瞪眼的沖秦淮茹來了句:“我媽說了,一人兩毛錢,就這還搭了我爹的鋼筆跟家裡倆白薯!”   陳建南一拍他脖子,心裡高興嘴上卻不帶出來:“秦姐,我這手藝隻敢給院裡老頭老太太上手,更何況一會還得去店裡跟經理消個假,再跟我師傅請個安,今兒估計是不得空了,實在是對不住了您嘞。”   閻解放說話的時候,本來停下的幾個大娘就轉身回了中院,嘴裡還七七八八互相嘟囔著:“閻家傻不傻,外頭剃頭挑子也才兩毛多”、“就是就是,還搭倆白薯”、“我看理的也就那樣,本來還想著”、“我也是這意思,還好秦家媳婦兒先張了口”、“哈哈哈哈”。   嘰嘰喳喳的秦淮茹又不是聽不到,臉一下臊的通紅,直剜了放下小木凳直接坐到舊報紙上的閻解放一眼,跺了一腳,沖陳建南點點頭,口說著“那可真不趕巧,趕明兒得閑再說吧。”就灰溜溜的往中院去了。   閻解放等她身影從月亮門消失了,才轉回頭對陳建南說道:“怎麼樣爺們兒,不白讓您勞動吧,替您扛了多少麻煩。”   陳建南又是一巴掌,沒省力氣,拍在閻解放後腦勺上,冷聲道:“叫誰爺們兒呢?叫哥!坐直嘍!”   “怎麼就不能叫爺們兒了,不都這麼喊麼,你又不比我大多少!”瞧著十三四的閻解放又扭過半邊身子來爭辯到。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叫你姥姥!怎麼這麼沒眼力見兒啊!”陳建南還沒來的及說話,拽著閻解曠脖子走回來的三大媽就是一聲吼。閻解放直溜溜一縮脖子,沖著陳建南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來,眼神都不敢往自個兒母親那瞟。   三大媽一邊拿著毛巾撲騰扭來扭去的閻解曠,一邊沖閻解放繼續吼道:“中午還想不想吃飯了?!給我安生點!”   陳建南看的直樂,別看人常說“女本柔弱,為母則剛”,可一旦孩子多了,又到了貓嫌狗憎的年紀,別說柔不柔剛不剛的,是個媽都能爆發出一股子狠勁兒來。   等閻解曠奔出去繼續淘兒了,三大媽也回了房了,院子裡重新安靜下來。陳建南拿著蘸濕的梳子給閻解放慢悠悠的梳著,有了上一次的經驗,第二個多少就帶出點得心應手來。   “哥!”   “這會兒怎麼不叫爺們兒了?”   “嘿嘿。”   “有話說有屁放!”   “我想弄個'一邊倒',您看能成不?”   陳建南知道他說的那種發型,“理發筆記”裡有原身畫的簡單示意圖,在這個時代年輕群體中頗受歡迎。“一邊倒”其實就是三七分,隻不過要把七分的一邊修理的斜斜的,用梳子梳理著向側邊卷去,閻解放的頭發其實挺適合做“一邊倒”的,可惜陳建南不會。可話說回來,甭說陳建南不會,就是會,也不想受這個累。   撲棱一下閻解放的腦袋,陳建南湊到他耳邊陰惻惻的低聲說道:“要不要喊你媽過來你再問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