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哪怕不是自己親身遭遇的背叛——也總是讓人生理性厭惡的。
叛徒無論在哪裡,都不受待見。
考慮到剛剛的那場大火很有可能是他們放的,眼見著這些駱駝騎兵拿出了彎刀,在綠洲島嶼上開始尋找起了進入水井坊的方式,拉克絲當時就坐不住了。
五百人的駱駝騎兵,她沒有信心能在卡爾亞不上號的情況下一舉殲滅,因為哪怕是模擬訓練,她也沒有麵對過這種情況。
但一百人的話……那就完全不在話下了!
在模擬訓練的沙盜速通環節之中,百人規模的沙盜隻要沒有裝備重型投射類武器,拉克絲可以在不到十分鐘內迅速解決!
“伊諾!”她放下了望遠鏡,“走吧,我們殺回去!”
“好!”雖然伊諾沒有看見綠洲之內的景象,但聽見拉克絲這麼說,她還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先把斯卡拉什安撫住,讓它老實下來。”
兩人迅速動手,將斯卡拉什牽下了沙丘的迎風麵——在安撫了一番這個有些焦躁的大家夥、讓它老老實實臥倒反芻之後,兩個人將一根可以多功能沙釘釘在了砂礫中,然後將斯卡拉什係在了上麵。
然後,拉克絲和伊諾各自裹緊了身上的鬥篷,戴上了兜帽,係緊了係帶,翻越了這片沙丘,向著綠洲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
因為拉克絲之前身在一片地勢較高的上風頭沙丘後麵,再加上使用了望遠鏡,所以雖然她看見了這些駱駝騎手,但這些駱駝騎手卻並未看見拉克絲。
而且,他們也完全沒想到,在這荒僻無比的沙漠之中,居然還會有管閑事的人。
再加上折回來的人數不夠,所以和之前時候不同,這支隊伍並沒有準備斥候。
當拉克絲和伊諾靠走進了綠洲、踏上了灰燼時,這些人還牽著駱駝,在尋找著島上水井坊的入口。
曾經的半地下永久建築,在風沙的侵蝕下,如今主體已然全部埋在了砂礫之下,在加上剛剛大火燃盡之後滿地的黑色灰燼,在這個不大的島上,百十個人想要找到那個入口還真的頗為不易。
一番搜尋下來,藏人的入口沒找到,反而是灰燼裡亂七八糟的東西發現了不少——為了抵禦風沙,生活在油絲綠洲裡的這些綠洲遺民,家家戶戶的房子都是半地下式的,一半是坑道的方式位於地下,一半是磚石結構的棚子位於地上,平時有茂盛的油絲子作為遮擋,遠遠地根本看不出來。
現在一把大火燒過,油絲子都被燒掉了,之前半地下的房屋也隨之暴露了出來,這些房屋仿佛是一個個盒子,如鍵盤的按鍵一半,星羅棋布在這片綠洲湖中心的小島之上。
為了找到幸存者,這些駱駝騎手需要一個一個地“開盒子”,看看裡麵有沒有人。
偏偏因為忌憚卡夫,他們還不敢單人開盒,隻能以五到八人小隊的形式,一個個房間搜過去,結果花費了大量時間,找遍了所有的房間,卻依舊未能發現那個庇護所。
重新聚集在一起,這些駱駝騎手人都麻了。
關於這座綠洲的事情,卡夫並沒有和他們說太多(事實情況是,卡夫自己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他們隻知道在這裡可能有一個庇護所,但庇護所在哪,以怎樣的形式安排,他們卻一概不知。
“他娘的!”這群叛徒的臨時首領一腳踹倒了一麵被烤酥的矮墻,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廢墟上,忿忿不平地,罵出了聲,“這群見鬼的老鼠,真特麼的會躲啊!”
“說不定,他們已經都被燒死了呢?”在他身邊,一個小隊的隊長湊了過來,“卡夫也不知道島上的情況——火那麼大,油絲子點著之後鐵都能融化,人估計早就完蛋了。”
似乎是為了佐證自己的說辭,他還用靴子將一片明顯融化過、如今已經看不出來是刀還是斧子的鐵製工具勾了過來。
“瞧瞧這火,真夠勁啊!”
“燒死了也得找到骨灰才行!”叛徒頭目哼了一聲,“沒有卡夫完蛋的證據,總督那邊不好交代,剩下的弟兄們也不會放心——我知道你們在想啥,但既然跟了我去效忠總督閣下,那就別想著顧全兄弟情義!”
聽他這麼說,其他的駱駝騎手們都沉默了。
“你們也別覺得心裡過不去。”叛徒首領繼續道,“欠卡夫的,過去那麼多年,咱們早就還夠了——諾克薩斯人來了之後,咱們跟著卡夫拋家舍業地離開了卑爾居恩,跑到了肯內瑟,風裡來沙裡去,誰也沒有含糊過。”
聽他這麼說,聚集在周圍的駱駝騎手們眼神裡漸漸又有了色彩,一個個的紛紛都挺起了胸膛。
是啊,我們之前從來都沒有含糊過!
……………………
這些叛徒們的驕傲,是有道理的。
當時在諾克薩斯的壓力下,卑爾居恩的港務總督選擇了投降,代表著恕瑞瑪的旗幟被換成了諾克薩斯的戰旗,所有人都了老老實實地宣誓效忠了諾克薩斯。
而隻有他們這一支千人規模的駱駝騎兵,在卡夫的帶領下,沖破了諾克薩斯一支戰團的封堵,高舉著恕瑞瑪的旗幟,奔赴肯內瑟,保留了“卑爾居恩騎兵團”的番號。
也是目前卑爾居恩屬於恕瑞瑪的唯一建製。
對於他們來說,當時打著恕瑞瑪大旗、硬生生沖出諾克薩斯人的包圍圈、迎著諾克薩斯人不可置信的目光直趨大漠的時候,也許就是一生之中最為榮耀的時刻。
哪怕是現在,依舊有人會時常想起那天傍晚如血的殘陽,那天夜裡急促的駝鈴。
依舊有人會憶起卡夫親自帶人聲東擊西,先引燃了卑爾居恩的碼頭引起混亂、搶過一麵剛剛入港的船隻上掛著的,代表恕瑞瑪的旗幟;然後在一片混亂之中駕馭著白駝和眾人集合,從卑爾居恩的南門硬生生殺出重圍。
明駝踏盡黑鐵甲,白月光下白玉霜。
午夜夢回之際,那一天的卡夫,赫然就是他們心中天神戰士的模樣。
幾乎所有人都相信,他們的事跡將被記錄在史書之上,和過去的那些英雄故事一樣,永遠流傳下去。
也正是因為懷著這樣的信念,他們才能在偏離了商道走向、連續遭遇了沙暴攻擊的情況下報團取暖,哪怕一直掙紮在生死的邊緣,最終還是硬生生走出了一條之前從未走過的、從卑爾居恩直抵肯內瑟的道路。
時至今日,哪怕是對於這些叛徒們來說,他們依舊記得卡夫牽著白駝,進入肯內瑟城時候的樣子。
甲胄飄零、衣衫襤褸的駱駝騎兵們一個個仿佛難民,但卻能坦然地麵對四麵八方的目光,
在無數市民贊嘆聲中,他們牽著駱駝,跟隨著卡夫,昂首挺胸地走進了肯內瑟。
那一天,肯內瑟的總督戴上了那一麵祖傳的、從不輕易不示人的黃金胡狼麵具,給自己的身軀刷上了黑色的塗料,以傳說之中飛升者內瑟斯的後裔的姿態,迎接了這些勇士的歸來。
在那個時候,他們仿佛就是傳說之中的英雄。